但是這種競爭是如何進行的呢?
我想妳很容易聯想到發生在自然界的赤裸裸的血淋淋的搏鬥場面。非洲草原上,兩只羚羊面對面,低著頭,準備用鋒利的角刺穿對方的喉嚨。在熱帶雨林裏,大猩猩大聲吼叫,捶胸頓足,宣稱擁有同樣的領地。妳甚至會想到人類世界類似的場景,強國對弱國的侵略,先進文明對落後文明的擴張,幾千年來種族之間的仇恨和戰爭。
19年底,嚴復先生翻譯的《進化論》正式出版之時,正是甲午戰爭戰敗,壹代精英知識分子擔憂國家衰敗、民族危亡,擔憂中國無法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之時。嚴復先生將赫胥黎的思想概括為八個醒目的大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直戳痛點,讓大家立刻聯想到世界強國群雄逐鹿、弱肉強食的景象,以及中國救亡圖存的迫切需要。
而這種關聯反過來又影響了我們對進化的理解。說到生存競爭,我們習慣性地理解為這種以消滅對方為最終目的的血腥而赤裸裸的對抗。但實際上,這是對生存競爭的誤解,這種誤解產生了相當嚴重的後果。
生存競爭的三種形式
事實上,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說得很清楚,生存競爭並不只有壹種形式,甚至達爾文都避免使用“競爭”這個感性的詞。他的原文是“為生存而奮鬥”,直譯過來就是“為生存而奮鬥”。更具體地說,在達爾文看來,生存競爭有三種形式——種內競爭、種間競爭和環境競爭。
種內競爭的確是我們最熟悉的赤裸裸的競爭關系。
妳可能聽過壹個笑話:兩個人在非洲草原上旅行,突然出現了壹頭獅子,他們逃跑了。壹個人氣喘籲籲地問另壹個人:妳為什麽跑得這麽快?妳能比獅子快多少?另壹個人說,我不需要比獅子快,我只需要比妳快。
雖然這是個笑話,但這是典型的種內競爭。由於同壹物種的兩個個體有著幾乎相同的生存環境、能力稟賦和生存壓力,它們的生存空間和生存機會高度重疊,很可能是非此即彼,所以它們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這種激烈可能表現為直接對抗,有輸有贏。
說到種間競爭,也就是兩個物種之間的競爭,外觀就完全不壹樣了。競爭關系會變得非常復雜,甚至隱秘。
捕食與被捕食,寄生與被寄生都是不同物種之間共存和競爭的方式。這些也很好理解。特別值得壹提的是“* * *關系”。比如在海洋裏?魚類可以依靠頭頂的吸盤吸附在鯊魚和鯨魚身上,然後和它們壹起潛入深海,吃掉獵物留下的殘羹剩飯。這就是所謂的“自私但不有害的關系”。再比如,生長在山區和極地的地衣,其實就是地衣和真菌的* * *生命體。地衣為真菌提供營養,真菌為地衣提供保護。它們之間的合作保證了地衣在惡劣環境中的生存。這就是所謂的對妳我都好的“* * * * *關系”。
而在更高的層面上,環境競爭是什麽樣的?
從廣義上講,所有影響生物生存的外界因素都是環境的壹部分,包括同壹物種內的其他個體、不同物種、陽光、空氣、水、環境中的溫度和濕度。但在這裏,為了討論方便,我們把環境競爭限制在壹個物種與其無生命的自然環境之間的關系,這樣更容易對應物種內和物種間的競爭。
與種間競爭相似,環境競爭的形式也是多樣而復雜的。
比如生活在冰凍的北極,動物以各種方式適應環境,有的長出厚厚的皮毛防止熱量流失,比如北極熊;有的發展出了在地下冬眠避寒的技能,比如北極黃鼠狼;還有的幹脆飛到幾萬公裏外的南極,躲避北極冬天的寒冷,比如北極燕鷗。這些是它們與環境競爭的方式。
表現形式差異巨大的原因
剛剛介紹了三種生存競爭的定義和例子。但僅僅說這些,其實並沒有觸及三種生存競爭的核心。在這裏,妳不妨思考壹個問題:既然大家都在為生存而戰,為什麽種內競爭的表現形式與種間競爭、環境競爭相比會有這麽大的差異?
我認為有兩個重要原因:
第壹個原因是競爭的同質化程度不同。
同壹物種的個體在各種特征上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對環境資源的需求也完全壹致。這樣,任何微小的特征差異,比如動物捕食時誰能多沖刺壹次,植物生長時誰能高幾十分之壹米,細菌分裂時誰能快幾十分之壹秒,都可能決定生死。所以,在種內的頭對頭競爭中,生物個體之間相互競爭的方式是簡單粗暴的。
說到種間競爭,競爭者之間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至於環境競爭,情況已經轉移到生活和非生活環境。這個時候,競爭的核心不再是競爭效率,而是差異化能力,即具有獨特競爭力的競爭。
在物種與環境的競爭中,即使不同物種壹開始生活在高度重疊的環境中,生活在同壹地區,吃同樣的食物,但隨著時間的發展,它們也會逐漸脫離接觸,占據獨特的生態位,然後在某種程度上和平共處。
我們可以用具體的例子來說明這種生態位分離的現象:
斑馬和瞪羚,兩種食草動物,都生活在非洲草原上,生活習性相似,食物來源相同。另外,“如果他們不是我的種族,他們的心就會不壹樣”,直觀來說,他們之間的競爭應該是非常激烈的。但其實很大程度上,他們是置身事外,和平相處的。因為他們已經成功地將他們的利基市場彼此分開—
斑馬主要吃草的葉子,容易吃,但是纖維太多,營養不豐富;瞪羚主要吃草根,草根比較難吃,但是營養成分比較多。因此,這兩種生物發展出了與它們自己的食物策略相對應的能力。比如斑馬已經發育出長長的腸子,幫助吸收草葉的營養,而瞪羚的嘴和牙齒方便它們挖草根。
這樣,生活在同壹個物理空間的兩種生物實際上占據了不同的生態位,它們之間並不存在直接的競爭關系。
我們可以假設,在種間競爭開始時,兩個物種的生態位高度重疊。然而,在競爭的壓力下,它們進化出了不同的生存能力,占據了不同的生態位。相反,在重疊的生態位中,兩個物種可能會因為高強度的同質化競爭而活得不好。兩種功能的疊加,形成了不同物種盡量避免競爭,爭取和平的局面。
種內競爭不同於種間競爭和環境競爭。第二個原因是比賽的載體不同,導致比賽時長不同。
種內競爭的載體是個體生物,最長的競爭時間不超過個體的總生存時間。在如此狹窄的時間窗口內,同壹物種內高度相似的生物個體沒有時間發展任何獨特的競爭優勢,只能在現有能力的微小差異上競爭。
種間和環境競爭的載體是生物類群,甚至是整個物種,所以競爭持續的時間要長得多。在漫長的時間窗口中,物種可以世代繁衍,積累微小的“可遺傳差異”,逐漸發展出獨特的生存優勢,找到與其他物種和自然環境相處的獨特方式。
人們對生存競爭的誤解
至此,引入了進化意義上的三種生存競爭。現在,我們可以回過頭來談談人們對生存競爭的誤解。
進化論剛進入中國時,生存競爭被中國的精英們狹隘地理解為“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種內競爭關系,並引申為國家、民族、民族之間的競爭。事實上,這種誤解不僅限於中國精英。19世紀末20世紀初,這種對種內競爭的片面理解,即所謂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曾經給整個世界帶來了深重的災難,為侵略弱小國家、屠殺落後民族、歧視殘疾人提供了思想基礎。
其實,就在我們身邊,類似的思想依然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當今商界,商業精英對競爭的理解往往停留在種內競爭的層面。習慣於把所有新公司都當成潛在競爭對手,強調效率至上,以資本為武器掀起了壹場又壹場商戰。
通過這次講座,我相信妳能明白贏得種內競爭是個體生存的基礎,但任何物種想要長期生存和繁榮,更重要的使命是找到獨特的生態位,發展獨特的生存技能,並與其他物種和自然環境友好相處。
總而言之:
1.生物生存競爭有三種形式:種內競爭、種間競爭和環境競爭。種內競爭是赤裸裸的競爭。然而,種間競爭和環境競爭與生物學的關系是非常復雜、多樣和秘密的。
2.與種間競爭和環境競爭相比,種內競爭的方式有很大不同。原因有二:壹是競爭同質化程度不同;第二,不同的競爭載體導致不同的競爭持續時間。
3.贏得種內競爭是個體生存的基礎,但要想長期生存繁榮,更重要的是找到獨特的生態位,與其他物種和環境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