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對湘西的地理概念,源於蘇彜。
70年代中期,她莫名其妙地在湘北湖區平原的這個小村莊結了婚。從蘇毅身上,我讀到了湘西的遙遠和神秘。
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屁孩,蘇阿姨二十出頭。她來找我們的前壹天,脫下了苗族的服裝,沒有戴她特有的銀頭飾。我不知道怎麽穿上壹件不合身的藍色大裙子。她竟然在腰間系了壹根紅毛線,還系了幾根齊腰長的鞭子。看起來好不協調,但是她特別驕傲。說不上來是什麽樣的打扮,但我喜歡看蘇阿姨。我真的很佩服她,我不想佩服《電影》裏壹個叫雙壹的老女人。只是蘇阿姨更年輕更漂亮。我歪著頭想:如果蘇阿姨在戰時長大,我估計她可能會成為壹名偉大的女將軍。退壹步說,就是錯過當將軍的機會,至少也要以山為王,成為壹個女土匪頭子。那時候喜歡看電片裏的女特務土匪穿著西裝抽著煙,特別迷人,特別有意思。經常偷家裏招待的月山牌香煙,學會吐煙圈,經常哭,就是吐不出壹個煙圈。小學的時候學會了抽壹支煙,後來成了煙癮很大的人,無疑和學女間諜有關。
蘇怡抽著煙,所以我想象著蘇怡抽著煙。比女間諜強嗎?蘇阿姨有功夫有招數,我從來沒懷疑過。我親眼看到彭老五欺負他男人的成分很壞,而且這個彭老五依仗著村裏的大戶,有七個兄弟,還有彭在村裏搞治安的二兒子,沒人敢惹他們。只要他的家人不喜歡誰,他們就會有麻煩。與其挨打,至少應該被訓斥,而且不能頂嘴,否則後果可想而知。村裏沒人能拿走他的房子。自從蘇怡娶了我們村顧頡的第二個孩子後,蘇怡就有所動作,也露了幾手。情況不壹樣。簡直就是幹坤倒掛,讓全村人拍手稱快。
聽說蘇阿姨苗刀不錯,彎彎的那把。比我們的柴刀小,比鐮刀大,有形狀。她把苗刀扔了出去,刀還能轉。有人看見飛來的苗刀在空中轉了幾圈,割下彭的壹根頭發,又飛了回來。說是警告,下次可能見血,把彭家財產嚇得從此不敢作惡。我見過她用苗刀打豬草,割紅薯藤,沒見過她飛起苗刀的英雄行為,但我不知道怎麽相信她有這壹身大功夫。蘇儀自然是村裏的傳奇。大家只知道她是苗族,湘西人,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她是哪裏人。也許,村裏沒人去過湘西苗寨。有些人還在猜測有什麽隱情,沒人敢問。我媽和蘇怡相識,立刻成了最好的姐妹。我當時就是想不通。反正我很開心,以後也不敢欺負家裏人了。
蘇阿姨身材高挑,皮膚白嫩,五官端正。從外表上看,她和她壹樣漂亮。這裏的人,男女老少,風雨中來來往往,沒有壹個人有她的水色。蘇怡自然是最傑出的壹個。
蘇阿姨娶了的老二,村裏人都說:牛糞上插了壹朵花,很幸運。
謝佳的婚禮很簡單,就兩桌飯,但是來看新娘的人很多,村裏的男女老少都有。我媽幫家裏伺候客人,就是燒水倒茶。茶是汨羅江地區特有的芝麻、豆、姜、鹽茶。其實我們那裏最客氣的就是紅棗煮雞蛋或者甜酒洗雞蛋。要知道,謝佳的老二家裏窮,所以他承受不起這種禮遇。我自然得叫,因為謝的資歷深。別人叫謝後,我有時叫謝巴適,因為他身體強壯,能幹粗活,性格溫和。因為我的背景,30歲了還沒娶到老婆,窮得連個像樣的房間都沒有。分開後,我壹直住在村裏牛棚改造的房子裏。隔壁是牛棚。出門在外,隨處可見成堆的牛糞,被太陽暴曬後已經變硬。雖然氣味比牛剛拉下來的時候稀稀拉拉的牛糞要淡,但畢竟是難聞的。更何況還有牛要經過這裏。他們不時拉下壹堆,不小心踩上去。村裏的人似乎從來不怕牛糞,牛糞是很好的農家肥,似乎感覺很親切。如果是晚上,會有人用簸箕偷。所有人都擠到謝的門口,其中有些人還站在旁邊。當然,他們不是來討碗茶喝的,他們是來找樂子的。大家都來看看是不是像人們說的那麽美。
在我眼裏,蘇怡就像壹個仙女。即使她不反感謝,她對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沒有壹句怨言。她來的時候聽不懂我們村的話,我們村的人也聽不懂她的話,但是蘇怡有語言天賦,三五天就學會了我們當地的方言,可以和人交流,這是意料之外的。有消息靈通人士說,她逃婚了,用苗刀砍了對方家兩個人。她壹個人在山裏躲了幾個月,經過壹個漢族幹部的反復調解,才平息下來。而這個人就是謝老板,在湘西工作。而蘇易文與謝的婚姻,也是他的媒人。所謂富水不流外人田,所以蘇壹山從很遠的地方來到我們這裏。顧頡老板自己也找了壹個苗族姑娘做妻子。人們都說謝娶個老婆不容易。居然還有這麽好的婚姻。他很高興,他真的幫助了他的兄弟。毫無疑問,他會被羨慕。蘇阿姨有幾個絕活。她的孩子肚子疼,發高燒等病,只要吃她的藥,壹直吃到治好。蘇阿姨出手大方,壹次不收壹分錢,很快就贏了壹瓶好喝的啤酒。牙疼特別厲害。只要這個人經過她身邊,她就會知道有牙疼,無壹例外。二副彭谷本來是來顧頡搗亂的。他揚言要拿彭老五出氣,還帶民兵來抓人。他壹進謝的家門,蘇儀就迎了上來,他壹點也不害怕。那幫人反而楞了壹下,看向了幹部彭。彭大叫,“妳在哪裏?在我動手之前出來!”謝從裏屋出來,納悶自己做了什麽,感覺有點害怕。蘇大娘大叫:“不要怕!”彭的囂張氣焰看來是要被拿下了。蘇阿姨急忙跑到彭跟前說:“我看妳不是牙疼吧?”彭大吃壹驚。她是怎麽知道自己有牙病的?她以前從未處理過這件事。他心裏有官司。蘇易文說完這話後,她開口說道:
“是啊,那又怎麽樣?”
“我會治好妳的!”
“如果治不好,哼,我就把妳壹起抓起來,別怪我欺負女人!”
“妳就等著瞧吧!”
蘇儀就是這麽好對付,這種豪氣讓村裏很多男人都驚呆了。只見她在滾燙的瓷磚上放了壹勺黑粉,壹股奇怪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她用棉簽蘸著粉末在牙齒上,過了壹會兒,壹條小牙蟲爬了出來,死了。不到壹個小時,所有的牙蟲都死了。蘇儀答應了,彭不得不佩服,問她用的什麽藥。蘇儀沒有告訴他,說是我們苗人的秘密。彭對苗族有些忌諱,就問她會不會拼。蘇儀說,我們苗族人可以把方法。我們村裏都說這是個很厲害的法術。彭半信半疑地接過來,抓起壹個民兵往他面前壹推。
“給我試試,不然我抓人。”
把民兵也嚇著了,蘇易文見這情況不好逃,就開始手舞足蹈,念叨起來。突然民兵喊他癢,越來越癢。他跪下來求饒。我看到蘇阿姨畫了壹個手勢讓他吞下壹個食物,然後讓他在屋後的河裏抓壹條魚。這個人什麽也沒說。他迅速跳入河中,僅用了十分鐘就抓到了壹條鯽魚。它不癢地問,他卻答不上來。太神奇了,來的人都嚇壞了。他們都驚嘆不已,說這個苗族女人不簡單,不知道有多神奇。蘇阿姨問他們是不是還在抓人。彭見此情形,哪裏敢抓人。他匆匆道了歉,灰溜溜地跑了。從此,村裏由遠及近都在稱贊蘇儀。
我也成為了蘇阿姨的小號手。
我有時會對此感到疑惑。蘇儀是怎麽知道人有牙病的,民兵是用什麽方法弄的?我去問我媽,我媽很疑惑。我去問蘇儀,蘇儀催我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媽小聲說,那是妳蘇阿姨的秘密,妳不能亂說。才知道口臭的人大多都有牙蟲,蘇怡憑經驗猜測。至於民兵,那不是詭計。蘇易文沒有放詭計的能力。原來,蘇怡在剪壹個化纖包的時候,化纖的碎沫不小心弄到了自己身上,讓她覺得癢癢的。洗個澡她就沒事了。我笑得前仰後合,覺得太好笑了。聰明的蘇阿姨利用這壹發現,誘騙人們跳入水中。她真的以為要抓魚才能治病,村裏人就奇怪地傳播。後來我也學會了嘗試用化纖泡沫,真的很巧妙。我學了這個功夫,自信多了。我不怕別的孩子欺負我。
幾年後,發生了壹件大事,我更加佩服蘇儀了。
那時候收音機是個奇怪的東西,我能聽到很多平時很少聽到的東西。我爸從省裏原來的工作單位回來,壹個老同事給我爸壹個,他回家就放給鄰居聽。謝對愛不釋手,於是父親把它送給了他。現在熱鬧了,大家都湧向他家。很晚了,大家都散了,謝和都睡不著。她先是興奮,然後害怕。因為謝知道怎麽關掉頻率,但她不知道怎麽關掉。美國之音出現在電臺上。這是壹個敵人的駐地。我想來我家,但是收音機的聲音比白天大很多,我害怕出去被別人聽到。不知道好不好,蘇怡不是很懂。但她沒有驚慌。她想到了壹個辦法。蘇阿姨想,我們夜貓子累了也得睡。我不相信美國人半夜不睡覺。謝認為很有道理。現在是淩晨三四點,他們兩個可以放心睡覺了。蘇阿姨沒睡穩,好像聽到後門有動靜,又起來看門。她沒有找到任何人。她還懷疑是夜貓子抓老鼠,又睡了。突然傳來壹陣急促的敲門聲,他們被驚醒了。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天剛亮,民兵營長就帶了幾個人來。據說有人報告說,謝半夜關了敵臺,給美國和臺灣省發了壹封電報。他們被命令去尋找它。好像他們都是間諜!收音機終於找到了,但是昨晚壹直放了壹夜,電池沒電了。聰明的蘇儀不肯承認,還說藏在米缸裏怕被偷。她得把告密者找出來跟她對質,她不說就念經,她就知道是誰告的她。心裏有鬼的人覺得渾身發熱。雙壹的雙腿無力,他很害怕。他站了起來。原來是那只老山羊,喜歡在晚上遊蕩。他看到蘇易文家亮著燈,就刮著窗戶,隔著縫隙聽,以為人家在做愛。壹個多小時後,他被蚊子咬了。他什麽也沒看到,只是隱約聽到了收音機的聲音,聽不清裏面說了什麽。當時誣告屢見不鮮,還有幾個人莫名其妙被關起來的案例。所以圍觀的人都指責他太沒意思了,因為他誣告了他幾件事,村裏人都恨他很久了。民兵營長害怕了,還是覺得這樣帶人沒證據,罵了告密者壹頓就走了。後來有人為此事專門調查過蘇儀的身世,但也是徒勞。
蘇阿姨從來不停止幹農活,不是因為她不幹,而是因為她幹不好農活,總是惹麻煩。讓她鋤棉花,沒鋤到幾根雜草,卻鋤了壹大堆棉苗。讓她挖到地裏,滿臉都是泥,變成大貓。她老公幹脆不要她下地,留在家裏洗衣服做飯。事實上,她也不會洗衣服。有些衣服經常需要幾個小時才能洗幹凈。我媽經常給她洗,用錘子壹個壹個的搓,三下五除二,用水沖壹下,就好了。我媽有時候會想,能做的時候就玩飛刀,可以挑戰村裏的男人,“有種就放馬過來”,說自己做不到,針線活農活總是笨手笨腳的。但是她的菜比誰都好吃,就是好吃。只是沒有速度,慢下來!
蘇阿姨在村民眼裏真的是個謎!她生了兩個男孩,沒人知道她是什麽教育方式。她不認識幾個字,孩子從小就能認字聽話。我們已經在鎮上住了30多年了,我媽媽時不時會去看看她,給我們帶來壹些村子的消息。誰死了,誰得了絕癥,都活不長。我的村莊對我來說越來越陌生,所以我很少去那裏。去年娘還帶來了蘇怡的消息,說大兒子博士畢業兩年多了,在北京壹家外資公司主管技術,能賺不少錢。小兒子也是碩士畢業,留在了深圳。蘇易文壹家現在已經離開了村子,搬到了鎮上。謝開著壹輛運輸車,經營著壹家打米廠。生活蒸蒸日上。蘇阿姨開米廠,照顧別人的醫生。她很忙,收入也很可觀。尤其是兩個兒子每個月寄錢回來的時候,她高興得整天合不攏嘴。
那壹天,蘇怡被我媽接到嶽陽市生活。她住了不到兩天,不習慣給家裏打電話。我後來才知道為什麽,因為她害怕穿過城市的街道,害怕過往的汽車。壹開始我不敢相信她會這麽膽小。我曾經無所畏懼。我媽說第二天不想有人陪,想自己出去走走。但是當她要吃午飯的時候,她沒有回來。我媽急了,讓我哥出去看看怎麽回事。她不知道如何使用手機。她兒子給她買了壹個。她只看時間,從不打電話。她說她不是舍不得交電話費,而是大方,就是手機輻射對身體不好。誰要是說她不會用,教她,她會生氣,說她看不起她。太好了,我不能回到街上。我哥在丁字路口找到她,才知道她哪兒也沒去。她在這裏站了兩個多小時,說她頭暈,腿酸。問她為什麽不走人行道,她說還是怕車很快過來撞到人。哥哥哭笑不得,把她帶了回來。午飯的時候,我也回了趟父母家,陪陪蘇阿姨。蘇姨娘見我很不好意思,就說:“妳別笑話我!妳蘇姨娘今天出道,我壹向膽小!”不會這樣吧我從小崇拜的伊怎麽會這樣?之前那些英雄行為都是假的嗎?
蘇阿姨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剛來這裏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是壹個苗家專家講的壹種防禦方式。如果她想在壹個陌生的地方生活,在不被欺負不被傷害的情況下,她必須展現自己的力量。教了她壹些技巧。所以她經常想象壹些可能的面對事情的方式,我也不知道她在家排練了多少次。其實每次出事我心裏還是很害怕的,很多天都無法平復內心,怕被別人看到。只是時間久了,她就習慣了。她真的融入了村子,成為了村子的壹部分,這種情況要常見得多。人並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所以她每次請客都分文不取。她甚至後悔自己耍花招嚇到了很多人,她還是壹直有負罪感。
媽媽說她以前身材那麽好,怎麽幾年就胖了?那天我媽去醫院體檢,讓她陪著。對了,她也體檢了。她死活不肯,誰也看不懂。後來我們給她老公打電話,才知道她得了絕癥,活不長了,所以她最怕醫院,她害怕這個宣告死亡的地方。我想:不是給人投胎的地方的醫院有什麽回報?!蘇阿姨怎麽了?
有時候真的要花很長時間,甚至壹輩子,才能了解壹個人。
我都三十多年了,還沒有真正認識蘇阿姨。
她害怕因為壹切奇怪的事情傷害到自己和家人,所以防衛意識很強。之前,蘇怡拒絕來鎮上玩。有這樣的心理障礙和壓力嗎?甚至兒子多次帶她去大城市玩,她都以各種理由拒絕。她擔心她的兒子們會帶她去醫院,因為他們還不知道他生病了。她禁止丈夫告訴她的兒子,否則她會自殺。她怕兒子還沒結婚,在北京深圳買房要花很多錢。反正她早晚會死,何必浪費錢。兒子們寄回來的錢,她壹分都沒動,說是給他們存的。
我還知道,蘇儀從來沒有回過她出生的湘西,自從她嫁到我們的土地上,也沒有湘西的親人來過這裏。她從沒說過為什麽,也沒人知道。最近才知道她也有壹個珍藏了幾十年的重瓦罐。裏面裝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她珍藏的淚水。
我的眼睛濕潤了...
蘇阿姨有多少鮮為人知的秘密?
我找不到壹個準確的詞來解釋蘇阿姨的壹生。因為任何壹句話都是脆弱無力的。我只是感受到她壹生的隱忍,有多難過,需要多大的力量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