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谷酒是渭河源頭大媽的孩子的名字,舅舅的孩子叫上谷酒。我和姑姑是同壹個村的,三年困難時期被姑姑帶到陜西。後來姑姑在陜西成了新家,叔叔的爸爸沒有兒子。在父親的幫助下,姑姑被從陜西帶回了我們村。
我剛回來的叔叔有陜西口音,所以他被他的老鄉們稱為“陜西兄弟”。它的真名逐漸被人們遺忘。山哥剛從陜西回來的時候,才六七歲。因為那裏的生活好,人們又白又胖,穿著華達呢上衣,藍色褲子,尤其是那件白襯衫,讓我們村裏的夥伴饞了好久。但是山哥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山哥的父親娶了壹個再婚的女人。那個女的以前住在我們鄰村,和壹個比山哥小壹兩歲的女孩在壹起。她的前夫因為偷羊被生產隊裏的基幹民兵抓了,腿殘廢了。受傷之後,人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後來有人說在新疆見過他,但是這個人終究沒有回來。兩三年後,這個女人嫁給了山哥的父親,成了山哥的繼母。
山哥的繼母在鄰村時名聲不好。生了女兒後,她就不要孩子了。為了不死,他收養了我們村四奶奶家的五兒子做兒子。四奶奶有壹次去看兒子,發現小兒子滿身是傷,被掐被咬,屁股被炕頭燒得青壹塊紫壹塊。眼看著兒子被折磨致死,四奶奶含著淚把兒子抱了回來。從那以後,雖然男方還是想收養壹個男孩,但是別人壹聽說她家要孩子,就沒人願意把孩子送火坑了。這也是那個男人離開的原因。聽大人的。山哥有這樣的後媽,生活可想而知。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村窮得連正常的溫飽都不能保證。在這樣的家庭裏,山哥經常挨餓,更別說吃好穿暖了。山哥剛來時穿的白襯衫,新衣服早就不見了。冬天我經常穿壹件黑色的棉襖和黑色的棉褲。壹雙條紋布鞋的大拇指總是在鞋外戳來戳去。像洋蔥根壹樣的兩個鼻尖經常掛在上嘴唇上。在家裏被罵,吃不飽,就哭著來我們家找舅舅。當時我們家人口很多,有五個姐姐,爺爺奶奶,父母,壹家九口。好在爸爸媽媽是當時生產隊的壯勞力,大姐和二姐也參加了勞動,壹家人勉強能維持溫飽。雖然我能吃飽,但是沒有多余的食物。那時候最怕家裏有客人。這並不是說這家人很吝嗇。主要原因是客人來了以後,我爸爸和爺爺總是吃飽了陪著吃,我媽媽和我們五個孩子經常只吃半飽。記得有壹年我媽煮了壹鍋“飯棋花”(壹種裏面有葉子的湯飯),我們姐妹數著大姐在大廳裏端飯。三姐數第七碗的時候,看到鍋裏只剩壹點湯了,忍不住大叫:“七碗吃完!”。結果客人走後爺爺狠狠揍了他壹頓。
那時候陜西哥中午放學總是吃不下飯,就經常來我家吃飯。大姐和二姐都知道這個習慣,吃飯前讓三姐在門外拿壹小塊饅頭。山哥有的是辦法:用兩只沾滿鼻涕的油光發亮的袖子左右擦眼睛,然後眼淚就沖下來了。陜西哥哭著哭著找媽媽。這個時候爺爺總會第壹個聽到,總會拖著長長的聲音問:刊物回來了嗎?快點,還有吃的!(發表是山哥的昵稱)。這時候媽媽會從大家的飯碗裏抽出壹勺米飯,給山哥盛壹碗。吃完飯,山哥會用亮亮的袖子擦嘴,但在不滿甚至憤怒的姐妹們眼裏,他還是壹臉委屈地悄悄離開。
日子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山哥壹天天長大。雖然他像壹棵生長在山脊上的草,但總有陽光和雨水,山哥壹天比壹天強壯。雖然初中畢業,但黑黑的,壯壯的,像個農民。因為沒考上高中,山哥的書也告壹段落。我爸爸和爺爺對山哥的爸爸和後媽無話可說。
輟學的陜西哥,壹天比壹天精神。首先,他在他的果園裏挖了壹個坑。人們站在裏面,跳了出來。每天,他們都挖得更深壹點來練習輕功。然後他們在幾棵果樹之間拉起鐵絲,在上面掛了許多用破布縫成的沙袋。山哥總是打這打那,在沙袋中間跑來跑去,有時候被沙袋打得鼻子都腫了。然後用壹根長木棒,每天在木棒兩端抹壹把酸泥增加重量,舉起來像現在的舉重運動員壹樣練臂力。不久,陜西哥以中莊的羅鐵頭為師,正式練武。那時候山哥對中莊同齡人的影響,就像現在小孩子崇拜成龍壹樣。不管農忙不忙,山哥總是晚飯後在自家果園裏練拳。不允許任何人看山哥的拳,只有我沾了姑姑的光,這是個例外。那時候我上初中,不用上晚自習。我有足夠的時間。我壹有空就跑到他的果園裏,幫山哥挖坑練輕功,在木棍上塗點酸泥練臂力。山哥練累了,我趁機在園子裏比劃了壹下。這時候山哥會很認真的給我指路,經常警告我不要在外人面前顯擺。也許我會買山哥的騷。後來去縣城上高中,沒時間回家,和山哥的武術訓練也就不了了之了。山哥修行多年,泥包木棒百斤重。山哥有實力,練過拳腳,所以在大幾歲小幾歲的孩子中有些威信。很自然地,我成了山哥的追隨者,我常常為此而自豪。
因為力氣大,山哥的爸爸是個病夫,家裏大部分農活都是山哥在打理,山哥在家裏也是有職位的。山哥練武後,後媽不敢再露臉,家裏也是他說了算。中莊大人喜歡叫山掌櫃哥。山哥聽了很得意,趾高氣揚地走著。山哥十八歲的時候,我爸和他爸決定娶山哥後媽帶來的姑娘。就在那年正月初八的前幾天,這個女人和壹個來中莊戲班演出的男人跑了。那時候的山哥就像霜洗過的茄子。他總是萎靡不振,總是向我抱怨他的生活很糟糕。後來父親托人給山哥說了壹樁後南山的婚事。珊嫂是壹個長相普通的女人,訂婚後第二年就嫁給了珊哥。山嫂雖然長相平平,但是善良孝順。結婚後,山哥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經常說“牛醜,老婆是家裏的寶”之類的話。山哥的家庭此時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山哥的後媽因為女兒跟人跑了,覺得沒臉呆在家裏,就跑到離中莊不遠的壹個小鎮上,自己搭了竈臺,買了油餅,再也沒回過山哥家,幾年後死在了異鄉。山哥繼母死後,山哥請莊主把她接回家,買了棺材,在戴孝做了壹個孝子。這件事為山哥贏得了不少名聲。後來山哥給我講這件事的時候總是流露出驕傲。
在農村家庭配額固定後,每個人都試圖賺錢來改善他們的家庭生活。山哥就是這個時候開始學《茅山》的。中莊人把風水先生叫做“陰陽師”,跳神的叫“師公子”,耍把戲的叫“茅山”。)山兄先拜後南山婆家附近的“二”為師,“楊二二”是我們山前有名的楊老師。據說楊捉鬼的本事很好,有很多短術(壹種惡作劇的把戲),會“關槍”、“關窯”、“關竈”。(據說關槍可以讓獵人的槍過不了火,關窯可以讓他燒起來。如果師洋不把廚房搞好,他走後那家的廚房煙囪會悶好幾天,讓用過師洋的人壹直花錢好好待他。山哥和楊老師壹年多前因病去世,山哥從此開始了他的事業。山哥記性不好,總是記不住那些神秘的符咒。記得有壹次我和山哥在村裏給壹戶人家追鬼。山哥正在壹場空喊,突然停了下來。他從口袋裏拿出壹個小筆記本,讀了起來。事後我問山哥怎麽回事。山哥不好意思跟我說忘記符咒了,只好看著自己抄在本子上的符咒,還警告我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幾年下來,山哥在中莊的名氣壹直不大,找他神神秘秘的人也不多。沒辦法,山哥又拜南平“成北國”為師。據說程北國是我們這壹帶最好的茅山,是個打草驚蛇的好手。最好的是知道五鬼的轎子。他每次替別人捉鬼回家,如果是晚上,就會念咒語,吸引五個小鬼壹路背他回家。據說,有壹次,當五鬼背著程的背鍋準備回家的時候,因為太晚了,農舍裏的雞突然叫了起來,五個小鬼離開了程的背鍋,消失了。於是,程的背鍋被摔在了地上,成了現在的羅鍋。我不擅長判斷這個過程。他是壹個駝背嚴重的小老頭。他身高不到1.23米,又瘦又矮,像個少年,走路的時候臉幾乎碰到膝蓋。但他的眼神陰郁,臉像泄了氣的氣球壹樣巴掌大,壹臉的陰魂不散。他看妳的時候會盯著妳看很久,孩子都很怕他。當他們看到他來了,他們都躲了起來。我聽我爸說程的背鍋生來就是那樣,還有轎子,五鬼的說法完全是假的。但是山哥對此深信不疑。
跟程學了兩年多,山哥漸漸出名了。那時候我已經在外地當中學老師了,和山哥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每次回家,山哥總要請我去他家,讓山姐炒幾個菜,弄壹兩酒,好好玩壹玩。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勾心鬥角。山哥總是對我說實話。有壹次,他跟我說他以捉鬼為恥。山哥說,他在鄰村給家人捉鬼回家的路上,月亮麻了,刮著西風,走著走著。突然,他看到壹個黑影在路中間晃動。山哥壹驚,先捏了訣,念了咒,念了幾遍,路上還是掛著黑影。沒有辦法。山哥出了壹身冷汗,只好奪路狂奔回家。第二天,單師兄懷疑是不是惡靈太厲害,不戰而屈人之兵,用了成大師和楊老師的教導,讓單師兄失去了理智。然而,石成傳給他的魔杵不能丟,所以他回去找魔杵。結果他在晚上打鬼的地方發現了插在壹堆草叢裏的魔杵。山哥這才明白,那晚的“惡鬼”不過是壹堆幹草。昏黃的月光下,草被風吹得四處亂飛,讓山哥半死不活。所以以後我經常逗山哥說假鬼嚇跑真茅山,山哥會笑著說不要告訴任何人。
每次酒越喝越多,山哥就會越說越多。於是我問山哥是不是捉鬼的時候忘了咒語。山哥說不會。就算他忘了,誰能說他犯了錯,他就不會出醜?我問山哥他經常捉鬼,但是到底有沒有鬼。山哥笑道。誰見過他們?只是信鬼的人心裏都有鬼。聽了山哥的話,我不禁啞口無言。
這幾年,山哥越來越有錢,名氣也越來越大,開始他事業的地方也越來越遠。中莊和附近的人都叫他陳師傅,打草驚蛇的生意也很紅火,所以大部分人還是不動他。他現在有壹部手機和壹輛摩托車。每次出門前,我總要打扮壹番,把自己的大背梳得整整齊齊,穿上半新不舊的二茬羔皮大衣,最後戴上壹副深棕色圓框水晶眼鏡,背著程北國傳下來的壹個插著魔杵的黑色皮包,坐上摩托車,向目的地進發。只要壹有機會,他就會叫我去他家喝兩杯,酒的檔次也越來越高。有些甚至是我在縣城當老師時見過但沒喝過的好酒。山哥在中莊的威望越來越高。莊與莊之間的婚喪嫁娶,請山哥做“宰相”。這個時候,山哥總是穿著衣服出門,坐在主人的堂屋門口。無論是婚禮儀式還是葬禮儀式,山哥總是張嘴拖著綿長纏綿的聲音,喊著那些“看客”、“請”、“磕頭”、“完事”之類的話。事後山哥會盤腿坐在炕上,接受主人敬酒,然後大聲打拳。山哥的拳也有自己的特點:壹心壹意,兩家好,三個李子,四季富貴,五子狀元,七巧八仙,九年富貴,十年富貴,總是唱著喊著壹氣呵成。山哥嗜酒如命,喜歡打通關。山哥吃飽了,紅著臉,會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壹根牙簽,剔牙,斜眼看別人,時不時說幾句笑話,鬧個馬戲。在場的人總是贊同的笑著聽山哥調整。
回到鄉下,我跟我媽說起陜西哥。我媽說陜西哥現在花樣百出,時不時會有車來村裏接他走壹走。山哥對自己的生活也很滿意。女兒已經出嫁,兒子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我問山哥為什麽不讓孩子讀完這本書。山哥說,兒子不想讀書,再說他上了大學,也沒給別人打工,也沒掙多少錢。山哥通過關系,讓兒子在壹家私人施工隊做材料經理,每年也有幾萬元的收入。山哥跟我說過兩年就要給兒子娶媳婦了,壹結婚就老了。壹臉滿意,壹臉自豪。
在中莊這片與我息息相關的土地上,總有那麽多讓我想不開的事。我的祖父和父親都已去世,和他們同齡的石成和師洋也已去世多年。山哥現在已經半歲多了。和他打了半輩子交道的陜西兄弟,小時候流鼻涕,總愛哭的形象在我記憶裏還是那麽鮮明,可是現在他穿得整整齊齊,壹臉幸福,卻莫名其妙的多了幾分陌生。
前兩天山哥打電話給我,說他存了壹瓶好酒等著我姑姥姥。我開心地答應了他,因為我還想聽他講不完的故事,想讓自己再次融入中莊的暮色,做壹個長長的夢,想和山哥壹起回到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