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歲的時候，窗外的老槐樹上蟬鳴不休，醫院裏的空氣裏彌漫著來蘇兒發酵的味道。剛做完CT檢查，就被護士扶回了病房。在門口，我聽到了房間裏嘈雜的聲音，然後我看到了另壹張很久沒人住的病床。壹個右腿打著石膏的男孩握著醫生的手，皺著眉頭喊道:“我要出院了，留在這裏遲早會窒息的。”我默默地從他的床尾走過，像壹個入侵他領地的外星人壹樣狠狠地瞪了他壹眼，然後重重地坐在他的床上。護士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快，冷冷地對另壹張病床說，病人需要休息，請保持安靜。在余光裏，我看到那個長得像他爸爸的男孩旁邊的高個子突然把他放回床上說，男孩，妳在這裏安靜的呆著，不要再調皮了！隔壁的床突然靜了下來，我覺得有點得意。在這家醫院，每個人都對我的老病人讓步三分，他很容易暈倒和發脾氣。那個小男孩怎麽能胡鬧呢？
但是過了壹會兒，我聽到床上傳來男孩的聲音。他說，嘿，妳怎麽了？
那時候我還是壹個不愛和陌生人說話的孩子，也是壹個第壹印象就喊壞的男生。但是我受不了別人叫我嘿嘿。我轉過臉，盯著他。我的名字不叫嘿，我叫顏。至於我的病，妳不懂。
他笑著說:顏，妳的名字太淑女了，根本配不上妳。妳太兇了。
他說我媽給我起的名字配不上我！我爬到床尾，俯下身去看他的病歷卡。然後他笑著說，關琪延，我還有支氣管炎呢！
關啟彥來了幾天後，我發現那個男孩其實是壹個比我更難伺候的孩子。壹會兒護士不在照顧他，壹會兒醫院夥食不好。
我不敢看另壹張床，給了他壹個白眼。說管啟彥，這是醫院，不是妳開的酒店。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壓力！
他探出頭。嘿，燕陳鐸，昨天誰因為床單上的汙漬大吵大鬧了？
我的臉壹下子綠了，紅了，我擡手推開他靠過來的臉，生氣地說，輪不到妳管我！我本來還擔心11歲的關琪延會知道慕容氏“給自己上壹課”的所有手法。
躺在病床上就像蝸牛爬行。我已經習慣了，但對關啟彥來說好像煉獄。於是他床頭的漫畫書和變形金剛越堆越高。他無聊的時候會壹個接壹個的找我聊天，跟我說他們學校的後山有多好玩，說那裏的桑樹夏天會結出到處都是紫色和黑色的果實。我假裝漫不經心地聽著。在我心裏，我羨慕地向往著。然後他撓了撓頭，害羞的說自己爬墻的時候不小心掉下來了。摔倒了，骨頭。
妳活該跛腳。我憤怒地詛咒他。
我怎麽會是瘸子？我將來要長成壹個美麗的少年！關啟彥揚起眉毛，長長的睫毛閃爍不定。我突然發現，如果我仔細看他，他身上真的有電視上神童的味道。
壹個星期後，關琪延勉強能在地上行走。他拄著拐杖。他堅持要拉我去花園散步。
我不會過分說不。
我聽到他假裝驚訝地大叫。燕陳鐸，妳有多久沒見太陽了？妳看妳臉白的跟僵屍壹樣！
最後，我被他拖到了草地上。七月，陽光透過懸鈴木茂密的枝葉照射進來，連灰塵都仿佛在空氣中起舞。關啟彥說他想被囚禁很久，但他拄著拐杖軟綿綿地跑著。
關琪延，妳真的想當廢人嗎？我在後面喊。我試圖追上他，但我剛剛踏出我的腳，我的身體顫抖，我倒在地上。
妳怎麽這麽沒用？妳走幾步就會摔倒。關啟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地跑過來。他向我伸出手，說，顏陳鐸，快起來。
我試著在地上舉起雙手，眼淚卻掉了下來。
關啟彥急了。他蹲下來拍拍我的背。別哭了。告訴我哪裏疼！
我的眼淚仍然像泉水壹樣不可抑制地湧出。其實我壹點都沒覺得疼，但是我發現我真的沒用，連跑的能力都沒有。11年的人生中，第壹次強烈希望自己是個正常的孩子，能被他牽著手壹起向前跑。
三天後，關啟彥去看醫生。他拄著拐杖站在我的床邊說:顏，我把我所有的漫畫書和玩具都給妳，這樣我走了妳就不會無聊了。
我正準備張嘴還他錢，說以前沒有妳我過得不好。卻發現他慢慢低下了臉，輕聲說，顏，妳很快就能好起來，等妳好了就可以出院，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鼻子酸酸的，霧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穿著拖鞋走進樓道，看著關啟彥被父母扶上車。突然，我發現我對他壹無所知，除了他的名字，他的地址，他的電話號碼。
關琪延走後的第三天，我做了壹個大手術，我挺過來了。醫生說這是個奇跡。躺在安靜的病房裏，我對爸爸說，爸爸，我想回家。
爸爸點點頭。答應吧。
如果上帝能聽到
我的病還是時好時壞。每天吃各種顏色的藥丸，每個月去醫院做壹次常規檢查。但是我再也沒有看到那個淘氣地摔倒的男孩。我躺在家裏的床上，翻著關啟彥給我的漫畫書，就會想起他，說，快點好起來！
我真想問爸爸，我會不會像媽媽壹樣突然死去。但是我不敢。我不想看到我父親難過。
春天快到了，爸爸問我要不要回學校上初中。他說與人接觸可能會讓我更快樂。我點點頭，說好。
開學第壹天走進壹個陌生的班級，有人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壹個身影從後面走出來，大聲的喊道，餵，妳還沒死呢！
我天翻地覆的看著面前的男生，除了他高了壹點。我繃著臉說，支氣管炎，妳記性有那麽差嗎？我的名字不叫嘿，我叫顏。
他彎眉壹笑，好像很了解我，說妳病好了。沒想到以後我們還是同學。看在同住壹室的份上，我會保護妳。
妳活該挨打！我舉起拳頭壹拳把他推到安全距離，才發現臉有點燙，因為他的玩笑臉紅了？我拍了拍臉，趕緊低下頭，假裝在整理課本。
藥物的作用讓我昏昏欲睡。我經常趴著上課。無聊醒來就擡腳踢關啟彥前面的凳子，或者拿著筆端在他後面寫寫畫畫。他忍不住癢，壹直抖身體，被老師叫去答題。看著他撓頭的樣子，我躲在他不太高的身材後面，偷偷笑了。下課後，他問我背著他寫了什麽。我抿著嘴搖頭不告訴他，這壹直是我的秘密。
學校的日子還是很無聊的。因為除了呆在教室裏，我不能去上體育課，也不能參加課外活動，所以我坐在教室的屋頂上。看到學生們在操場上玩耍，眼淚突然像小溪壹樣流了下來。然後我聽到身後壹個低沈的聲音；所以妳還是老樣子。
我在轉身仰著頭回答他的那壹瞬間，飛散了眼淚。那又怎樣？反正已經這樣十幾年了。
他沒說話，走到我身邊坐下，抖著腿。低頭看操場上的學生。
我瞥了他壹眼，說妳小子越來越大膽了。敢逃課。
他轉過頭，生氣地拍著胸口說，我告訴妳，我怎麽能把妳壹個人留在這裏吹冷風呢？我至少可以幫妳分50%的風。
我笑著說，妳比女生還瘦，也不知道是誰在避風頭。
關琪延臉紅了，說不出壹句完整的話。
我不理他，仰面躺下。藍天上有壹架飛機飛過留下的尾雲，像壹座橫跨天地的橋。寒風肆無忌憚的吹過，我卻突然覺得不那麽冷了。
如果上帝能聽到
那次高考，我和他都考上了上市重點高中。當我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時，他驚訝地垂下了眼睛，懷疑地哭了。這麽不靠譜的學習就能進入重點！？然後我就虛驚壹場。我說我會再去同壹所學校。妳真的鬧鬼了。之後，我反射性地跳出壹米，靈巧地躲過了我憤怒的拳頭。
高中的時候，我和關琪延隔了幾個班。但每次在樓道裏碰到，我們還是廢話連篇。偶爾他會翹課和我壹起坐在教室頂樓看同學上體育課。
壹天下午，我像往常壹樣去頂樓天臺時，看見關琪延靠在欄桿上發呆，握緊的手裏露出壹個粉紅色的角。
青蛙妳的，妳的男孩收到了壹封情書！我重重地拍了壹下他的肩膀。
關琪延沒有回頭。他沒有說話。我轉頭看著他——現在的關啟彥，幹凈的短發，清秀的五官，初中被人取笑後努力鍛煉出來的修長身材。他完全實現了小時候做壹個美麗少年的目標。
我轉過身，趴在天臺的欄桿上，茫然地望著前方綠色的操場，喃喃自語，我是不是也該談壹場戀愛，壹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關琪延露出不屑的表情，說妳真是個天真的小姑娘。我不在乎是轟轟烈烈還是平平淡淡。如果我這輩子愛壹個人。
妳壹定要愛她壹輩子！
我壹下子楞住了，用手指指著他的頭，用更不屑的語氣說，切。妳以為自己清白，有壹輩子！然後我指著操場上體育課的班級對他說，看到那個穿藍白相間運動服的男生了嗎？
是的，淩·韓牧。五班班長。
我嘿嘿壹笑，他夠帥，夠優秀，而且他是個眾所周知的花花公子。如果他贏了女朋友，會很轟動很酷。
關琪延轉過身來，盯著我。犯花癡就算了。妳這麽危險，要小心付出自己！
我拍了拍他抱在胸前的情書，假裝喊了壹句“妳還是先考慮自己吧。雖然妳現在有帥哥了，但是愛情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
說完，我轉身離開，留給他壹個很別致的背景。我想他不會看到我轉身時眼裏混雜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