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怎樣,以當下中國院線電影的水準來說,《煎餅俠》目前的評分被嚴重低估了。在這個近乎恬不知恥的對IP進行透支的電影時代,《煎餅俠》值得被審慎地歌頌。
它是暑期檔中的最大驚喜,某種程度上超過《大聖歸來》,因為畢竟後者的口碑壹直不俗,更因為它是動畫,技術的隆重能讓人們忽略劇情的稚嫩。但《煎餅俠》不同,它是喜劇,甚至摻雜了部分鬧劇的成分,是中國院線觀眾最熱愛的類型,也是最容易被挑剔的類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中國的院線喜劇開始主打壹句宣傳語,叫“笑中帶淚”。這都是那群出身於八線小城,在《知音》和《讀者》浸淫中長大的公關團隊的傑作。他們熱愛這種既用喜劇招徠客人,又用眼淚表示深刻的假模假式的矛盾短語。其實,笑中帶淚是壹種很復雜的情感,能用電影推動人們達到這種情緒,很難。之前幾乎所有有這個企圖的電影都讓這句宣傳語淪為了笑話。《煎餅俠》算是努力蹦跶著碰到了這句“笑中帶淚”的邊緣。
《煎餅俠》老老實實地做了壹部結實的喜劇——至少在那場柳巖對大鵬進行“點化”的戲之前都是如此。網劇出身的大鵬,有壹種特別本分的喜劇觀——逗笑觀眾是目的,而不是手段。他用最合適於壹個演員的表演方式逗笑觀眾,而不是考慮傳達背後的“意義”。在他的價值觀當中,笑料就是笑料,沒有高低貴賤,笑是普世的,把人逗笑是喜劇的道德。這個最基本的道理,中國喜劇界竟然還存在爭議。
網絡視頻是殘忍的,其實比大電影要殘忍得多。《屌絲男士》那壹類東西,如果在三分鐘之內沒有抓住觀眾,人們早就關掉了事。這樣的殘酷訓練,至少讓大鵬懂得了對包袱的敬重。他把這壹切都平行移植到了大電影當中。他的小聰明在於,懂得揚長避短。他讓所有演員以真實身份出演,明星就是明星,首先,可以使光環最大化,有利於電影宣傳;然後,更重要的是,還可以直接利用那些明星本身的特長。
他讓嶽雲鵬唱唱《五環之歌》,讓宋小寶說壹句“妳這個損色!”,讓趙四抖會結巴,讓鄧超喊壹句奔跑吧兄弟……更何況還有那麽多俏皮的小聰明段子,撓著娛樂圈和公眾心理的癢癢,當包貝爾躲大鵬的片約時,假裝喊著,“把我的大麻拿來!”這種小幽默,不但近乎於現掛,而且還都帶著刺兒呢。
所有這些都是親切的,大鵬極其聰明地利用了這些喜劇明星自己的標簽、符號和金句,他們沈澱多年留存下來的經典段子,就被大鵬全部順理成章地為己所用,而且妳還不會覺得突兀。能做到這壹點,只有讓他們自己演自己才可以,不然,為他們重新設置角色,反而會顯得很做作。這樣利用明星是最有效,也是最經濟的辦法。某種程度上說,這是網劇給大鵬帶來的雞賊。
對於那些隆重對待電影的學院派人士來講,《煎餅俠》的劇情或許有些段子化,但如果以效果論英雄的話,大鵬至少讓每壹個段子都熠熠生輝。裏面幾乎沒有咯吱人的地方,卻都能讓妳笑得舒展。客觀地講,《煎餅俠》本質上仍然是壹部IP電影,但混雜著喜劇類型片、鬧劇和正劇等多種風格。重要的是,這部IP電影,有壹種毫不欺瞞的態度,它明目張膽的告訴人們,用的就是《屌絲男士》積累起的人氣,再加上這個套層結構的故事、戲中戲、現實和虛構的穿插,所有人的真名出演,反而讓人們覺得誠意十足。它絕不像《梔子花開》,近乎詐騙地啟用了何炅的壹個歌名以及李易峰的粉嫩,就此了事。如果妳不故意苛求,那麽即使說《煎餅俠》是段子集錦和碎片化的,那這部集錦也讓人從未停止過笑聲。它足以對得起喜劇這兩個字了。更何況,這部電影真的沒有那麽碎片,他比很多故作精妙的電影的起承轉合都要純熟。
除了對於喜劇明星最精準地盤活,大鵬也熟諳觀眾的心理。當他演繹被打回底層的小人物,他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身上每天面對的心酸,當他在開頭張揚著意得誌滿,他也明白,戳破那些明星畫皮的那些部位,觀眾才會買賬。後來,大鵬在酒桌上念叨,“我不想再演屌絲啦。”在天臺上,柳巖說,“這麽多年,別人就會說,柳巖什麽都不會,就只會借胸上位。”這就是他們真實的心聲。看到這些,妳會覺得妳不但看了喜劇,甚至還貼近了大鵬和柳巖的身邊,看了壹次他們私下的吐槽。從這個意義上講,《煎餅俠》不但成功地植入了大量笑料,還在抒情的橋段中成功搬演了壹幕明星的真人秀。
在這個網絡時代,作踐自己有時是唯壹能成功的捷徑,這真殘酷,但他們作踐的時間長了,觀眾就分不清角色和演員,他們就被角色附體。人們只盯著大鵬賤兮兮的表情和柳巖深邃的乳溝,這個時候,他們能用自己的名字說出那些平時無人去聽的感慨,人們也就能看的到那份背後的無奈和酸楚。剛剛他們賣笑賺了壹份掌聲,這些橋段,他們賣淚又能賺到另外的感慨。是的,妳能從《煎餅俠》裏看到周星馳電影的影子,超級英雄電影的影子,那些硬漢動作片的影子等等,這些致敬做得都不差,有時,近乎可愛。
《煎餅俠》有它的問題。比如結尾,當在天臺上被柳巖點醒之後,大鵬因為夢想而爆發。他真的突然變得猶如英雄附體,同時,海哥角色的轉變,尚格雲頓的客串以及古惑仔的出場,等等這壹切都有些轉場得過於突兀。大鵬仍然想在結尾營造壹點與夢想相關的情懷。但還好,他向經典電影致敬的橋段仍保持著壹股故意的嬉鬧範兒,這有效地沖散了那股闡述夢想時不可避免的矯情勁兒。甚至,某種程度上講,真的讓人覺得有壹點圓童年夢想的童趣。
喜劇其實是最難駕馭的題材。在這個時代中,人們的口味越來越重,笑點越來越高,機靈的段子手都能隨時吊打喜劇演員,妳想逗笑久被歷練的觀眾,得需要多少功夫?《煎餅俠》真的意想不到的在這個讓電影感到恥辱的檔期,讓人們看到了壹部像樣的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