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細來說,我認為可以這樣評價他:丁謂是壹個有能力、有學識、有手腕、有膽識、心理素質很好的權臣,也是個權利欲極強並為達到目的而“希合上旨”、欺上瞞下、專橫跋扈、排斥忠良、沒什麽操守品德可言的奸佞。在他登上權力頂峰之前,他以自己的能力為宋朝做出過貢獻,但在成為宰相、把持朝政之後便成了壹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真宗朝後期財政困窘、政治混亂、國力衰退的狀況與他脫不了關系。
王瑞來先生曾借用“子系中山狼,得知便猖狂”來評價他,我認為再合適不過。
1關於他的才識和能力。
據《宋史》載:“(丁謂)少與孫何友善,同袖文謁王禹偁,禹偁大驚重之,以為自唐韓愈、柳宗元後,二百年始有此作。世謂之「孫丁」。”“機敏有智謀,憸狡過人,文字累數千百言,壹覽輒誦。在三司,案牘繁委,吏久難解者,壹言判之,眾皆釋然。善談笑,尤喜為詩,至於圖畫、博奕、音律,無不洞曉。每休沐會賓客,盡陳之,聽人人自便,而謂從容應接於其間,莫能出其意者。”丁謂曾與當時的“西昆酬唱派”關系密切並吟詩唱和,日本學者池澤滋子有本針對丁謂文學成就的《丁謂研究》。淳化三年(公元992),宋太宗在位的後期,丁謂進士及第,時年二十七歲。
他的能力和貢獻主要在財政方面。丁謂進士及第之後,“為大理評事、通判饒州”,後來又以太子中允為福建路采訪。他做的很盡職,在回朝後“上茶鹽利害,遂為轉運使。”轉運使在是位於知州之上的封疆大吏,而這時候他做官也不過才三年多,這種升遷速度在宋朝是比較少見的。丁謂鹹平二年(997),由於“陜路蠻擾邊”,丁謂又被派到四川。丁謂在四川期間,發生了王均叛亂,丁謂為此也盡心盡力,並取得了成就。“初,王均叛,朝廷調施、黔、高、溪州蠻子弟以賊,既而反為寇。謂至,召其種酋開諭之,且言有詔赦不殺。酋感泣,願世奉貢。乃作誓刻石柱,立境上。蠻地饒粟而常乏鹽,謂聽以粟易鹽,蠻人大悅。先時,屯兵施州而饋以夔、萬州粟。至是,民無轉餉之勞,施之諸砦,積聚皆可給……復上言:黔南蠻族多善馬,請致館,犒給緡帛,歲收市之。其後徙置夔州城砦,皆謂所經畫也。”五年之後,丁謂被任命為“權三司鹽鐵副使”。未幾,擢知制誥,判吏部流內銓。由於丁謂在財政方面的政績比較突出,因而再被擢升為知制誥之後,真宗又任命他為“權三司使”,仍主管理財方面的事務。“丁謂擔任權三司使和三司使長達七八年之久,即便是後來升任參政政事,也主要兼管營造等事,並多次就財政和茶法提出意見。可以說,丁謂的理財活動基本貫穿了澶淵之盟後真宗朝的而絕大部分時期。”(王瑞來:《宰相故事》)
“(景德二年五月)戊辰,權三司使丁謂言,往者川峽諸州屯兵,調發資糧頗擾,而積鹽甚多,募南人輸粟平其價,償之以鹽,今儲粟漸充,請以鹽易絲帛。詔諸軍糧及二年,溪洞州及三年,從其請。”
“(景德二年冬十月)庚辰,丁謂上《景德農田編敕》。”
“(景德二年二月)丙子,權三司使丁謂等言:「唐宇文融……請少卿監、刺史、合門使已上知州者,並兼管內勸農使,余及通判並兼勸農事,諸路轉運使、副並兼本路勸農使。」詔可。勸農使八銜自此始。”
“(景德四年七月)丙子,權三司使丁謂言:「景德三年……欲望特降詔旨,自今以鹹平六年戶口賦入為額,歲較其數,具上史館。」從之。”
“(景德四年八月)丁巳,權三司使丁謂上景德會稽錄六卷,詔奨之,以其書付秘閣。”
“祥符中禁火,時丁晉公主營復宮室,患取土遠。公乃令鑿通衢取土,不日皆成巨塹。乃決汴水入塹中,引諸道木排筏及船運雜材,盡自塹中入至宮門。事畢,卻以斥棄瓦礫灰壤實於塹中,復為街衢。壹舉而三役濟,省費以億萬計。”
如此種種,便可窺知丁謂在理財方面的能力確實突出,他主要的貢獻也在理財方面。
如果,丁謂終其壹生做個三司使勤勤懇懇主管財政,或是做個地方官處理盡心盡力地方事務,那麽史官可能對他壹片贊嘆。然而,他的勤懇與才能卻是他進入宰執集團的基石。他的功勞最終還是要讓位於他給大宋朝帶來的災難。
2他最為人詬病的有兩點。
壹是這個人極其諂媚,鼓動皇帝大興土木並大搞封建迷信,使得宋朝財政狀況急轉直下。
“大中祥符初,議封禪,未決,帝問以經費,謂對「大計有余」,議乃決。因詔謂為計度泰山路糧草使。初,議即宮城乾地營玉清昭應宮,左右有諫者。帝召問,謂對曰:「陛下有天下之富,建壹宮奉上帝,且所以祈皇嗣也。群臣有沮陛下者,願以此論之。」王旦密疏諫,帝如謂所對告之,旦不復敢言。”丁謂的壹句“大計有余”打消了真宗進行泰山封禪的最後壹絲疑慮,給宋朝財政帶來極大損失的泰山封禪最終得以完成。不僅如此,丁謂又領建造會靈觀、玉皇像迎奉使、修景靈宮使、天書儀衛副使,為皇帝建造了壹批豪華宮殿,耗費了大量的民脂民膏。“丁謂有才智,然多希合上旨,天下目為奸邪。及稍進用,即啟迪真宗以神仙之事,又作玉清昭應宮,耗國帑不可勝計。”為了迎合皇帝對天書和封禪泰山的狂熱,他先後作《封禪朝覲祥瑞圖》、《大中祥符封禪記》,並靈芝9.5萬只,數量如此之大,其對民間的騷擾便可知了。宋真宗從泰山封禪回到充州時,丁謂將當地小孩子玩的壹只小烏龜,指為瑞物獻給皇帝,並載入史冊。他操縱女道士劉德妙,拿家裏養的壹只烏龜說成是老上君化身,親自作贊頌。
二是這個人極其惡毒且有計謀,能用他的惡毒加害他人→壹手遮天、陷害忠良,將真宗朝後期的政治搞得烏煙瘴氣。
“真宗晚年不豫,寇準得罪,丁謂、李迪同為相,以其事進呈。上命除準小處知州,謂遂署其紙尾曰:“奉聖旨除遠小處知州。”迪曰:“曏者聖旨無遠字。”謂曰:“與君面奉德音,君欲擅改聖旨,以庇準耶?”由是二人鬥鬩,更相論奏。上命翰林學士錢惟演草制,罷謂政事,惟演遂出迪而留謂。外人先聞其事,制出,無不愕然。上亦不復省也。”→先是公然矯詔加害寇準,後又信口雌黃反咬李迪,與錢惟演等人勾結最終使得想要跟他同歸於盡壹起罷相的李迪罷單獨相,自己卻還安然無事。
“寇忠湣之貶也,時丁晉公與馮相拯在中書,丁當秉筆,初欲貶崖州,丁忽自疑,語馮曰:“崖州再涉鯨波如何?”馮唯唯而已。乃徐擬雷州。”→對於政敵,把他趕到小地方是不夠的,又小又遠的地方也不夠,還得更遠、更遠,壹貶再貶非要置人於萬劫不復之地才行。而是事業如他所願,寇準最終病死在雷州,沒能回到東山再起回到汴京。
“起素善寇準,而瑋亦不附謂,謂惡之,並指為準黨,故俱罷黜。”→如此種種,對於與寇準壹樣的良臣,同樣要連根拔除。
“自準罷相,繼以三黜,帝初不之知。歲餘,帝忽問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見寇準,何也?”左右亦莫敢對。”→雖然可能因為真宗病糊塗了,但那句左右不敢對真的別有深意呀(。
3 關於他的性格。這個人對於長官諂媚且氣量小。我想大家可能都聽過“溜須拍馬”這個詞。這個典故正出自丁謂。“初,丁謂出準門至參政,事準甚謹。嘗會食中書,羹汙準須,謂起,徐拂之。準笑曰:‘參政國之大臣,乃為官長拂須邪?’謂甚愧之,由是傾構日深。”討好長官不成便懷恨在心,其人品值低劣可見壹斑。而這個當時看來是漫不經心的壹個笑話,卻成為並成為丁謂與寇準交惡以及寇準最終貶死雷州開始。
這個人自負才氣,好勝心極強。
“丁謂以曹操、司馬懿為聖人。”→妳們懂的。
“宋詩紀事引歷代吟譜王元之曰:“丁謂與孫何便可白衣修撰。”既而何冠多士,而謂第四,自以與何齊名,恥居其下。臚傳之際,殿下有言。太宗曰:“甲乙丙丁,合居第四。尚何言?”→第四名真的沒有委屈妳,何必非要爭第壹呢。
這個人很惡毒的,參見第二條他是怎麽整寇準的╮(╯_╰)╭
但這個人有很有膽識。
“景德四年,契丹犯河北,真宗幸澶淵,以謂知鄆州兼齊、濮等州安撫使,提舉轉運兵馬巡檢事。契丹深入,民驚擾,爭趣楊劉渡,而舟人邀利,不時濟。謂取死罪紿為舟人,斬河上,舟人懼,民得悉渡。遂立部分,使並河執旗幟,擊刁鬥,呼聲聞百余裏,契丹遂引去。”→對於壹個沒摸過刀劍的文人來說,算得上是臨危不懼有勇有謀了吧。
“丁晉公在崖州,方與客棋,其子哭而入。詢之,雲:“適聞有朝使渡海,將至矣。”公笑曰:“此王欽若遣人來嚇我耳。”使至,謝恩畢,乃傳宣撫問也。”→被貶到鳥不拉屎的海島上了,朝廷是死對頭當政,死對頭派遣使者,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而丁謂不覺得害怕,還跟他兒砸開玩笑“妳爹的死對頭嚇唬妳爹而已不怕哈”。心真大哦呵呵。
4他的下場。多行不義必自斃,丁謂最終也沒有好下場。丁謂專權惹惱了當時垂簾聽政的太後。他勾結宦官雷允恭,規定將重要奏章先送丁謂閱過後再送內廷,以達到把持朝政的目的。雷允恭為修宋真宗皇陵的都監,與判司天監邢中和擅自移改陵穴,這本是要殺頭的事,“眾議日喧”,而丁謂庇護雷允恭,不作處理。但最後終於被人揭發出來,觸怒了太後,雷允恭被誅,丁謂被罷相,貶為崖州(今海南省)司戶參軍,四個兒子全被降黜。抄沒家產時,從他家中搜得“四方賂遺,不可勝紀”。
公元1037年,丁謂去世,嘲諷者有之慶幸者有之怨恨者有之,身後的名聲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謂丁謂貌睢盱,若常寒餓者,而貴震天下,相者以為真猴形。”→出自《涑水紀聞》,仿佛看到了司馬砸缸兄的嘲諷臉。
“ 王文正為相,得光州奏秘書監丁謂卒。文正顧同列曰:“斯人平生多智數不可測,其在海外尚能用智而還。若不死數年,未必不復用,則天下之幸,可勝言哉!吾非幸其死也。”→終於等到妳……死了,妳總算死了妳死了真好哈哈哈。不知丁謂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5 最後,我想談談他和寇準。範仲淹曾贊寇準“左右天子為大忠”,是說寇準以強硬的手段促成真宗親征,簽訂澶淵之盟,是為大忠。而丁謂,同樣做到了左右天子,以至於在真宗後期到了能夠壹手遮天乃至改動聖旨地步,但卻是大奸。
****************************以下夾雜作者私心的兩個段子**********************
寇萊公始與丁晉公善,嘗以丁之才薦於李文靖公沆屢矣,而終未用。壹日,萊公語文靖曰:‘比屢言丁謂之才,而相公終不用,豈其才不足用耶?抑鄙言不足聽耶?’文靖曰:‘如斯人者,才則才矣,顧其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萊公曰:‘如謂者,相公終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文靖笑曰:‘他日後悔,當思吾言也。’晚年,與寇權宏相軋,交至傾奪,竟有海康之禍,始服文靖之識。(《東軒筆錄》)
及準貶未幾,謂亦南竄,道雷州,準遣人以壹蒸羊逆境上。謂欲見準,準拒絕之。聞家僮謀欲報仇者,乃杜門使縱博,毋得出,伺謂行遠,乃罷。(《宋史寇準傳》
我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什麽宿命,但當我們站在很多年之後回望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時,總有那個幾個瞬間讓人感概世事無常。比如這兩個人的這兩個段子,連在壹起看的時候,總讓人無限唏噓。
作者:趙道君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