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我會對自己有如此深的誤解呢?
我還記得……
軍訓時每天訓練結束列隊回去,所有人聽到“向右轉齊步走”都會馬上放松下來,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只有我依舊面無表情保持軍姿,機械地跟隨指令做動作。
領隊男生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我皺著眉頭用眼神表達疑問:怎麽了?是我哪裏做錯了?
他不說話依舊盯著我看。
我被他看到渾身發毛,別過頭去,他走到我面前繼續盯。我低下頭,他蹲下來仰視我繼續盯。
直到我繳械投降無奈苦笑,他才開口:對啊,笑壹笑嘛,幹嘛那麽嚴肅,已經休息了。
我知道他看出了我的緊張和不安。
從那以後我學會了笑。
。。。。。。
後來第壹份工作實習時,全辦公室同事壹致懷疑我笑點為負。
妳以為我真的學會了融入人群、開朗起來了嗎?
不,和之前的每壹次壹樣,最初我連話都不敢說。
觸發我笑點的是壹位男同事,他來之前我壹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在公司裏當隱形人。
自從他天天沒心沒肺鬧各種笑話開始,我內心的逗比屬性再也封印不住了。
每次辦公室集體笑嗨了的時候,我都是最後壹個停下來的,很多時候甚至是停不下來的。
自此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沒用,拼了命、憋岔氣都憋不住的魔性笑聲成了辦公室最獨特的風景,對面的同事隔著工位看不見都知道是我。
於是所有人在驚訝於我前後判若兩人的性格轉變之後,都開始攛掇我跟他在壹起,說我喜歡他,還說遇見能讓我笑的人就嫁了吧。
。。。。。。
其實我很清楚我不喜歡他,我對他毫無感覺,我只是單純愛笑。
也並不是他改變了我,我骨子裏壹直都是這樣的。
換壹個環境,我還是會被打回原形,重新回到隱形人狀態。
時間久了,也許能在日漸熟悉的環境和關系裏放松下來,也許不能。
這取決於同事和領導對我的友善度和熱情程度。
所以……
沈默寡言是因為不擅交際,沒有朋友,有話也不知向誰說,又經常擔心說錯話惹人生氣。
壹臉嚴肅是因為神經緊繃,全身僵硬,表情失控,拼盡全力也擠不出壹絲笑容。
刻板無趣是因為害怕壹不小心行差踏錯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怕特立獨行遭人排擠,只能嚴守規矩,不敢有絲毫懈怠。
我把所有棱角都磨平,以為能安全地混在人群中,卻不知不覺變得更加異類。
那麽,我究竟為何會如此怪異不合群呢?是我天生孤僻不善言辭嗎?緊張到這種程度真的正常嗎?
最嚴重的時候,每天上學上班都像受刑,非常絕望。聽到有人突然喊我名字,會嚇到猛地壹激靈,心肝顫。
很長時間裏(斷斷續續,好幾段時間,包括初中高中和大學畢業後的工作時期)我在學校或公司壹整天,脖子僵硬到絲毫不能動彈,壹轉,就咯吱咯吱響,好像隨時會斷。
回到家也要很長時間才能慢慢恢復。
跟別人在壹起,每次都緊張到走路吃飯都困難,所有的動作都變得不自然,雙腿無比沈重,每咀嚼壹下都很累很累。
所以我非常討厭與人交往,我以為自己壹直就是個消極厭世的人。
後來才知道,這叫社恐。
我好像壹直都在害怕。
為什麽我總是害怕?我在怕什麽?
回顧從前,從繁雜冗長、散亂模糊的記憶力抽絲剝繭,終於發現了過往的端倪。
血緣至親的喜怒無常、暴躁蠻橫和冷漠,讓恐懼和無助深深地貫穿了我的整個成長過程。
至交好友壹次次不明原因的疏遠和背叛,讓我不敢和別人發展任何形式的感情。
同學或路人數次毫無征兆的突然翻臉,也讓我深深地困惑不解,越來越不敢開口。
甚至直到我上了大學,某人也並未停止對我的欺壓。
他會在半夜十壹點站在我床邊啃蘋果,吵得我無法入睡。我讓他去別的房間吃,他堅決不肯。
他說這是他家,他想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想幾點吃就幾點吃。
我萬般無奈,只能把我爸叫來,每次不等我爸開口,他就自動跑路了。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嗎?他明明比誰都清楚。
我爸不知道他欺負我嗎?他明明什麽都看見了。
在我長大之後,畢業工作以後,無數次談到相關話題,我痛訴他的自私任性和對我造成的困擾,我爸都假裝聽不見,壹個字都不回我。
在每次我爸給他介紹相親,說他脾氣好明事理,壹定有好姑娘願意嫁給他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冷笑。
而提起那些雞零狗碎的陳年舊事,我爸總會壹臉茫然地問我有這回事?他不記得。
要麽就敷衍我說事情發生時他不在現場,沒看見,全聽我壹面之詞,他還有他的理由呢。讓我不要總是挑別人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