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起他對年輕人的建議，他說，我沒資格建議。我的經歷沒有普遍性，我是壹個幸運的人，壹個有流量的人。
2019年，陳義憑借“保安”形象火遍全網
確實，作為“大專人大專魂”、“打工人”、“老鼠人”等網絡爆梗的首創者，他不但是“流量”，他登過神壇，被捧為卑微者的英雄、95後的歌譚小醜、“E神”。他也遭遇過人肉，被網友挖出“黑歷史”，被平臺警告甚至陷入封殺傳聞。
從小城忻州到踏遍北上廣深，在這場“少年E的奇幻漂流”中，他有過巔峰時刻的快意，有過燈紅酒綠中的迷茫，也遭遇過困局與妥協。流量能載舟，也能覆舟，口水退去的速度不比潮水慢。
如他所言，“帶籃子”的經歷不是大專生就業範本。但通過他，我們能看到這個時代與小鎮青年們的典型交互模式，他們被什麽滋養、被什麽傷害，被什麽吹向風口，又靠什麽回歸自我。
帶籃子，本名陳義（下文統壹用“陳義”），1996年出生，山西忻州人，畢業於“大專小清華”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學院，大專學歷。他走上“流量”這條路，歸功於2019年的壹時興起。壹條小視頻裏，壹個穿著保安制服的青年，揮舞著手銬喊道：“5·20，所有保安出動！抓到嫖娼的都給我銬起來！”
視頻通過微信群火了以後，陳義趁熱打鐵，以“抽象帶籃子”的ID開始橫行江湖，前有“保安三件套”，後有全網首創“大專人，大專魂”、“早安，打工人”，成為網絡爆梗，半年時間漲粉70余萬。大專畢業那壹年，他就能“每月賺五六萬”。
大二下半學期拍畢業照時，他拍了壹段視頻，讓同學們在鏡頭前發表畢業感言。同學A說“大專畢業算畢業嗎”，同學B說“早日投胎”，同學C說“早日重開”。陳義反其道而行之，發出壹段後來成為爆梗的豪言壯語：“大專人，大專魂，大專都是人上人。兄弟們，籃子先走壹步，妳們繼續好好讀，以後985、211，都是給咱們打工的。”
在他後來不斷強化的“學歷宇宙”裏，廣輕工是“專科雙壹流，大專小清華”，和深職院並稱“世界專科教育雙子星”。在直播間裏，他曾怒斥粉絲：“985了不起啊？我直播間常春藤的都不吭聲，妳985牛啥？”
這壹系列操作，通過粉絲二創之後，“本升專”、“大學士”等等成了網絡熱梗。在他的學歷宇宙裏，大專生站到了“學歷鄙視鏈頂端”。
為大專生代言，引戰碰瓷名校生，是陳義的整活套路之壹。2020年7月，他曾在遊戲裏率領大專戰隊戰勝了某女主播帶領的復旦戰隊，女主播不得不在幾十萬人圍觀下直播刮腿毛。
為底層“老鼠人”代言，是另壹個整活套路。陳義視頻《土狗進城》裏，他仰望著“蝙蝠人”紙醉金迷壹擲千金的夜生活，落寞地說“我可能就是適合當下水道裏的老鼠”。
海量的***鳴、自嘲和二創隨之襲來，“雖然是下水道的老鼠，也要擡頭看天”。陳義說，喜歡這類視頻的人和他壹樣，是“壹群不被大眾認可的，收入偏低的，生活態度比較頹廢，心理上又比較離經叛道的人”。
他繼續前行，不斷擴大代言範圍。“我不想自己壹個人壹直拿著麥克風，我想讓所有人都玩到壹起來。”於是，有了幾乎引爆全民***情的《早安！打工人》。
“打工人”壹詞最早出現在《我的壹個安徽工地粉絲》中
“皮革廠會倒，小姨子會跑，只有妳打工到老。早安，打工人！”
“朋友們，累嗎？累就對了，舒服是留給有錢人的。早安，打工人！”
陳義視頻裏的打工人，是他從粉絲裏挖掘的故事。有上海嘉定壹個工地的小工頭，壹個重慶的兼職外賣員，壹個在北京蛋糕店打工的山東女孩。談起選人標準的時候，他引用賈樟柯的話說，“我們不能因為時代在跑步前進，就忽略那些被撞倒了的人。”但打工人概念進入主流輿論場之後，無論階層學歷收入，自認打工人的狂歡迅速蔓延，其中不乏娛樂圈頂流明星。
陳義確實是壹個“有流量的人”。但兩年過去，如今他的某站主賬號“抽象帶籃子”已處於停更狀態 ，直播賬號也曾幾次卷入封殺風波。他新的主賬號仍有180多萬粉絲，但魚龍混雜。他在微博簡介裏說：“大可不必了解我，看我笑話就好。”
很多媒體都寫過陳義的單親家庭背景，5歲時父母離婚，跟著奶奶在鄉下長大，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才到忻州與父親團聚。進了城，開始接觸電腦，開始有了“網癮”，經常從家裏偷錢去玩遊戲。
青春期，對於陳義來說，意味著自由，也意味著沖突。他說，小學到初中，他都是“欺負別人”的那個，很少被別人霸淩，“中考前壹天還有跟人打架”。上高中以後，他又因為打架被開除，不得不找關系換學校。
從高壹到大三，陳義每年都在打工賺錢。高壹的時候，他向父親提出要去兼職，父親拗不過，就跟壹個做安保公司的朋友打了個招呼，就這麽上崗了，壹個月1800塊錢，包吃包住。
“保安”來源於陳義真實的生活經驗
“小區保安三件套，遇到業主要微笑，指揮司機把車倒，謹防小偷把窗撬，這片小區籃子罩，精神小夥可不敢瞎胡鬧！”
對陳義來說，保安這份工給了他壹個了解社會百態的機會。他跟違規擺攤的小商販打過交道，親歷過拆遷現場，和城管聯合執過法，他努力讓自己“社會”起來，也努力讓自己保持底線。
“以前我覺得世界是黑白分明的，現在知道，有很多中間狀態。這段經歷對我的世界觀是壹種沖擊。”
除了保安，他還當過日料店的服務員，發過廣告傳單，最辛苦的，是在慶典活動上做“銅人”。他要穿道具服，暴露在道具服外面的身體器官全部塗上顏料和銅粉，在活動現場壹站幾個小時，每天260塊。
大學期間兼職當銅人
這些兼職經歷，讓陳義得出壹個結論：想混得好，得學會“忍”字。
2020年，爆紅的陳義被網絡黑粉人肉出了許多“黑歷史”，比如不尊重女生、口無遮攔等。最嚴重的壹條是疑似用鈔票點煙。為了在法律層面證明清白，陳義向學校求助，在老師們幫助下，主動報了警並做了筆錄。他說，特別感激學校老師們，“把我真當學生，甚至當兒子看。”
雖然學校幫他消除了壹些影響，但黑歷史爭議，還是讓陳義遭遇了平臺封殺等風波。2020年4月，在朋友的幫助下，他去了深圳，在壹家MCN公司上班。但同年11月，他失去了工作，回到山西。2021年1月，他應壹位做潮流行業的“師父”靳老師邀請，轉戰上海，在某潮流雜誌旗下的新媒體部門做視頻。
第壹次見“師父”靳老師時合影留念，照片中間為靳老師
陳義覺得，上海讓自己實現了精神上的脫胎換骨。住在徐匯的老小區裏，他愛上了人間煙火的氛圍，不自覺地想要融入。
他談了壹個上海女友，也認識了不少新朋友，他羨慕新朋友們，覺得他們有賺錢的速度，也有生活的溫度。
在深圳的時候，陳義從來沒去過公園，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跟朋友吃飯喝酒泡吧，現在回憶起那段燈紅酒綠的初成名時光，他說，就像個暴發戶。
在上海，他看到了更強的人，也意識到自己與對方之間差距或許是這輩子都無法追平的，索性做些喜歡的事來充實自己。
現在他每月產出4期視頻。生活節奏是白天看看電影、聽聽音樂、談談戀愛、逛逛公園、遛遛狗，晚上開直播。他自嘲說，自己過上了“廢物”的生活。
他簽約的直播機構要降薪，他也選了接受。現在他直播壹場，1000塊的打賞，從平臺到公會，七扣八扣，到他手裏只有300塊。他說，30%還算好的，還有人只能拿10%。他的自媒體也會接廣告，面對金主需求，他從不糾結，“人家出錢，想怎麽改，都聽人家的。”
“985、211的學生，自律性比我們強，也比我們努力。”
陳義說，他從來沒有“歧視”過名校學生，玩學歷梗更多是迎合需求，“這個圈子的人就喜歡這種梗”。
雖然“帶專人”是玩梗，但說起大專母校，他滔滔不絕：學校校風好，老師負責任；有很多專業門檻也不低，得超過二本線才有資格被錄取；學校有很多優秀的畢業生，有開外貿公司的；有做酒店聯合創始人的，還有做雕塑家的，“學校都到處擺著他捐獻的雕塑”。
陳義給我們念了班主任2019年11月時寫給他的信：
“……雖然妳有時很俠客又會闖禍，但是總是多了壹份對妳的心疼，當然也有對妳清晰自己方向並壹直向前的欣慰，懂得分寸，勢必以後有大的作為……等妳回來報喜訊，加油！”
他壹直把這封信帶在身邊， “男人的成長需要鼓勵”。
對陳義來說，學歷反向歧視，只是制造“節目效果”的抓手。代表大專隊跟復旦隊對戰的事，是“官方推的活動，我做效果，他們拿來炒話題”，“為了節目效果，有時候需要裝那麽壹下”。
他的粉絲裏有壹些學歷很高的人，他說自己最佩服壹個在芝加哥大學搞歷史的，不管拋什麽話題，對方都能“啪”的壹下分享過來壹篇文章——“這是真正的大學生”。
雖然屢屢用學歷鄙視鏈制造熱點，比如把自己的直播間ID註冊為“985211”，但陳義說，他非常尊重那些有知識有內涵的人。“妳不尊重知識的話，社會怎麽可能有希望？”
提到未來打算做什麽時，他說“我沒有計劃”，他在等下壹次的靈機壹閃。
陳義在大學學的是商務英語，2020年畢業時，正好趕上疫情期，學校沒有搞什麽儀式，他打包帶走了壹些個人物品，就默默地離開了母校。
每個人心中有壹把火，
但外人只看得見他冒出來的煙
——梵·高
知乎上有壹個問題叫“什麽樣的男生能稱之為痞帥”。默認排序第壹名的答案是陳冠希。如果妳往下翻看，會看到壹個點贊數只有7的回答，給出的名字是“抽象帶籃子陳義”。
也許妳不認識陳義，但沒準聽過他的網名“抽象帶籃子”，或是在聊天群裏看過他的表情包、小視頻。其中傳播最廣的有三個系列：穿著保安制服宣稱要抓嫖，介紹“保安三件套”的保安系列；穿著學士服宣稱“大專人，大專魂，大專才是人上人”的“大專人”系列；以及在淩晨5點多說“早安，打工人”的“打工人”系列。
在這個人人都在玩梗的年代，陳義堪稱爆梗制造機。這三年，他憑借這些爆梗，以及隨意吐槽的直播，在各個平臺積累了上百萬粉絲。
不過如果妳熟悉“抽象文化”，那便不難猜到，這些粉絲中有大量的“嗨粉”，也就是以黑UP主、主播為樂，甚至謾罵、潑臟水、舉報的“黑粉”。而在社交媒體對他的討論中，“小醜”“低俗”“土味”這些詞匯也常常與他同時出現。
可是，陳義的只言片語中，比如“保安，保護不了任何人”，“大可不必了解我，看我笑話就好”“下雨了，別人都在等著媽媽送傘，我沒有傘，也沒有媽”，會時不時讓人覺得他是壹個“有故事的人”。
而他拍攝的幾個電影化短片，《忻州往事》《發條籃子》《抽象無間道之我是保安》，有對瑟吉歐·萊昂、庫布裏克、劉偉強、麥兆輝這些名導的致敬，這與他“搞笑網紅”的網絡身份又相去甚遠。
前段時間，我加了陳義的微信。他現在在上海壹家潮流雜誌上班，每周都會出鏡點評潮流圈的新品與資訊。他當時的朋友圈並未設置三天或是半年可見，但即便看到最後，妳在其中也看不到太多“抽象帶籃子”的影像，常見的是冷門小眾電影、說唱或是搖滾歌曲的分享，自己的狗狗，以及紅酒配美食的照片，完全是壹副文藝青年畫風，更難猜到他是壹位有著上百萬粉絲的網紅。
但正是這種反差，引起了我的好奇。帶著諸多疑問，我和這位從山西忻州走出來的“知名網紅”，聊了聊他的成長經歷，還有庫布裏克和賈樟柯。
文｜MrDsico
采訪｜Disco 叮叮貓
1.“孤兒”
不論是看名還是看利，"抽象帶籃子 "都與悲劇倆字沒什麽關系。
但如果把陳義和"抽象帶籃子"當作壹個人的A面與B面去看，就能印證陳佩斯的那句名言：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5歲那年，陳義的爸媽離了婚。媽媽放棄撫養權，哥哥和他都被判給了爸爸。
媽媽從家裏搬走那天，陳義舅舅開車接她回娘家。收拾完行李，舅舅上車準備離開的時候，奶奶突然把陳義抱起來然後塞進車裏，想讓他以後跟著媽媽壹起生活。
結果媽媽壹把把他從車裏推下來，還說了壹句特別惡毒的話：妳爸帶著兩個兒子，以後絕對餓死！
從此，陳義再也沒見過他媽。
多年以後，對於5歲之前的事，陳義只能想起壹些零星碎片，比如爸媽吵過架，媽媽把爸爸新買的眼鏡摔得稀碎。至於跟媽媽在壹起是什麽感覺，他完全想不起來了。
在心理學理論裏，陳義這種現象叫做分離性遺忘。患者壹般都遭受過重大打擊造成極度悲痛，或對自己家人極端不滿。這是壹種自我防衛機制，產生某段時間記憶空白，以幫助患者逃離創傷。
不過他記得，從那之後，他特害怕身邊沒人，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壹個沒爸沒媽的孤兒。
而壹旦人多的時候，他會故意放縱自己，甚至拉低自己人格去博別人壹笑。
原因很簡單，他享受被所有人關註的感覺。
最近越來越多有關“抽象”的標簽和話題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當中，早先打開“抽象界”大門的“藥水哥”劉波，後有“帶專人上人”陳義。
究竟什麽是抽象？
“抽象”壹時間找不到特別貼切的描述，如果硬要講的話，如今的“抽象”或許是更深入精神層面的“土味”吧。當然，兩者還是不太壹樣的，能稱為土味的東西，壹般以表演者過於質樸的面容和行為為主，甚至有時候表演過程中觀眾就不由自主感嘆道：“太土了。”所以土味是壹種較為表面的形式。（在此不以所有人的身高外貌來開玩笑，所以借用質樸壹詞隱晦表達）
能被稱之為“抽象”的行為，在引人發笑的背後往往還隱藏著壹些其他的東西。普通層面的像是簡單枯燥的作秀，進階版的層面是有預謀有劇本的表演，前兩者通常也被稱為整活。但真正的“抽象”，卻是那有意無意之間流露出的，最能引發大多數普通人精神***鳴的感情。
當學歷成為妳心中掩蓋不過去的傷，那就選擇無奈做個糊塗世界的明白人
最近壹段時間裏，以抽象帶籃子陳義為主的各種抽象短視頻瘋狂湧入B站、微博等平臺。其代表作“保安系列”以及“帶專都是人上人”等視頻正是以壹種世人覺得調侃搞笑的形式而廣為流傳。
如果妳對他稍微有所了解妳就會知道，對於抽象帶籃子來說，學歷始終是他內心填不平的傷痛，又或許正是這種平時玩世不恭，事後又無可奈何的性格，讓許許多多的網友們映射到了自己的內心。
平日裏標榜“大專人，大專魂，大專都是人上人”“以後985211都是給咱大專打工的”語錄，浮於表面卻刺在內心。這種像身份地位壹樣的標簽雖能在口中多次調侃，但終將泯滅於殘酷的現實之間。
那壹天，他畢業了。平日裏最沒心沒肺，最該期盼著脫離束縛的他，在照片上卻神情呆滯，那是每個人在深夜裏思考未來思考人生時才不經意流露出的凝重表情。
隨後，抽象帶籃子的短視頻如野火燎原般傳播。陳義也逐漸出現在微博和b站的直播當中。
哥譚市小醜的新生，心中可曾抵擋過資本的誘惑？
接地氣的談話，毫無修飾地展示。帶籃子起源於“抽象”，又因“抽象”而逐漸有了名氣，每壹次不定時直播活動都能收到不菲的禮物支持。漸漸地，資本的壓力和誘惑出現了。
在有了多次直播的經歷之後，帶籃子的直播風格逐漸失去了此前樸素真摯的風格，也沒了當初那麽多的歡樂。或許真如有段時間直播時小陳說的那樣：“兄弟們，我整不出那麽多活了。”
之後有關陳義發生的幾件醜聞，先是答應某次向粉絲朋友贈禮的反悔，之後是粉絲群氣氛的混亂。不禁讓人感嘆，曾經那個真實的帶籃子是否被資本的誘惑所吞噬？
曾經的那份真摯和感動
記得在之前的直播當中，帶籃子時常會搞搞“抽象”評價，偶爾整活給大家帶來歡樂，每次收到禮物時都會不停地感謝那些好哥哥們，每次在直播結束的時候還會不厭其煩卻無比誠懇地跟大家說：”感謝大家花費寶貴的時間，觀看小陳無聊的直播。（雙掌合十放在胸前）感謝兄弟們發出的每壹條彈幕，送出的每壹根辣條，禮花，飯卡，摩天大樓……其實妳們能來看我已經很開心了。晚安吧，兄弟們。”
還記得他在和觀眾逗樂搞笑之余，不忘說出鼓舞他人的話：“希望以後兄弟們私信我的時候能多是壹些高興的事情，別整天發點雞毛蒜皮的事，我希望以後能看到更多的兄弟們說：‘陳哥我找到工作了’‘小陳我考上大學了’這樣的話，我希望妳們好，加油兄弟們！”
那壹次，我才真正被他所吸引。
在此大汪也希望各位不論是身處什麽地位，不論周圍條件的好壞，都能保持壹份對生活美好的渴求和熱愛。
我也希望，“抽象”或許源於卑微和低劣的生活，但最終止於每壹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