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裏派了老姜頭給知青們做飯,姜大爺是闖關東到的哈爾濱,屬於見多識廣的農村人,有時間就給我們講他闖關東的經歷,知青們與他的關系也挺融洽。時間長了,就有人感覺飯菜不對胃口了,嫌姜大爺做得飯不好吃,隊長說:“要不,知青自己出人做飯吧,隊上給記工分。”
剛開始是女同學輪流給大家做飯,後來有的男同學看做飯不用下地,也要求做飯,沒辦法了,大家輪著做吧。輪著做飯,各種矛盾又不斷產生:誰做飯不用心了,誰吃的多了,誰藏好吃的了……既然大家吃不到壹塊,就分開吧。於是,互相投脾氣的兩三個人壹起搭夥做飯,隊裏也把做飯的工分給收回了。隊裏每年給每個知青分的口糧是400斤大米,壹斤大米可以賣六毛錢或者換二斤多粗糧,分開吃飯了,壹些人認為大米歸自己支配了,該有活錢了,好日子來了。
不比不知道,自己壹做飯才知道哪頭炕熱了。夏天,打早壟要四、五點鐘下地,七點來鐘回來吃早飯,八點左右又要下地了。老鄉們回到家有人給做好飯,吃完飯就可以下地了。知青們手忙腳亂地做飯,還沒吃上飯,下地的吆喝聲就響起來了。知青們只好不打早壟了,不打早壟每天就少掙4個工分,少掙就少掙幾個吧,填飽肚子還是第壹位的。
知青做飯用的柴火是隊裏的稻草,有幾天趕上了連雨天,隊裏的稻草垛全濕透了,飯都做不熟了,只好到社員家蹭飯吃了。隊裏給知青集體做飯時,柴米油鹽都是隊裏操心,我們只管到時吃飯就行了。搭夥做飯就不行了,稍不留神就可能斷頓、挨餓。曾有壹次,知青的油鹽柴都沒有了,只剩下玉米面,只能劃拉點柴火炒玉米面,從馬棚找把大鹽化成水拌玉米面充饑。
不過,很快所有知青都適應了,什麽時候該打油了,什麽時候該磨面了,怎樣才能不耽誤下地,都會安排得有條不紊了。我們屯吃菜主要是靠自留地,知青們也有二分自留地,但是由於從天津回屯的時間晚,自留地種菜的季節就會錯過,很長時間是吃隊裏切土豆芽後撇下的土豆,再就是向老鄉們要大醬吃。東北的大醬雖是黃豆做的,卻有壹股臭哄哄的味道,壹開始知青們都吃不慣,可壹年後都把野菜蘸大醬看做最下飯的菜了。頭幾年,知青們還從天津家裏帶炸醬和榨菜,煤油爐、電爐,都是為了解決吃飯的問題。吃飯的問題解決了,插隊的最大的困難也就克服了。
後來國家給知青撥了蓋房子的款項,隊裏為知青蓋了七間草屋,每間屋都有壹個小鍋臺,方便了各自開夥做飯。知青們的夥食也開始豐富起來,做飯的技藝也得到了鍛煉,貼餅子、烙餅、蒸饅頭、包餃子、搟面條樣樣精通,每壹個知青做飯都是壹把好手。
黃宏演的小品“換大米”,是家喻戶曉的,但我不認可小品中把換大米的人“貶為下等人”的創意。在下鄉那些年,我們隊的知青隔壹兩個月就要集體上演壹次“換大米”。當時,上級對隊裏的要求是:知青每年每人的口糧是400斤大米。新大米本來就不出數,十六、七歲的大小夥子壹天僅合壹斤大米,肯定不夠吃;二是,知青們都想用大米換點買油、煙的零錢花;三是,每年回天津要往家捎幾十斤大米。所以,每隔壹兩個月,我們屯的知青們就組織壹次集體換大米捎帶賣大米的行動。十幾個人每人扛上五、六十斤大米,帶上壹兩個空口袋,或搭順道馬車或乘坐公***汽車到哈爾濱市裏,下車後商量好集合地點後,兩三個人壹夥扛著大米開始走街串巷。
“換大米……”,“換大米嘞……”壹開始吆喝心裏直發緊,聲音帶著顫音,但很快就壹聲高壹聲的比著喊起來。“小夥子,大米咋換呀,……”,“大娘,二斤半粗糧換壹斤大米……”,“妳們這米好嗎?”,“我們是朝鮮屯的,您看這米白中透青,粒粒整齊”,立刻我們個個都成了換大米的談判高手。當時哈爾濱市民壹個月僅供應二斤大米,大米是緊俏商品。頭壹兩年,壹斤大米可以換二斤半玉米面(大碴子或高梁米),壹斤大米可以賣六角錢,後幾年壹斤大米僅能換二斤粗糧,賣大米的價格也開始下滑。“妳們這些孩子不是本地人吧”,“我們是天津下鄉的學生”,“哎喲,這些孩子離家這麽遠,父母多擔心呀”,“李嬸,妳也換點吧,妳看這些孩子多可憐……”,“來來來,上我們院子來,有好幾家換的”,換大米的多是些大嬸和大娘,看我們歲數小,圍著我們問這問那,對我們很關照。有把家裏的秤借出來的,有遞水的,換大米總是壹個熙熙融融的過程。稱完了大米,算好了粗糧的斤數,大娘、大嬸們拿上糧本,帶我們壹起去糧店,糧店的售貨員稱好粗糧直接倒到我們帶來的口袋中,我們與大娘們道別,又奔向下壹個換大米的目標,壹般走兩三個院子大米就換完了。
換大米這個活,去的時候重量較輕,回來時肩上扛的越來越重,回屯時大多是七、八十斤以上。換大米的同時,我們也賣壹些大米,每次也就賣十至二十斤,賣大米主要的是解決飯錢。中午以前換米任務就可以完成,大米換成了粗糧和錢後,十來個人到集合點集中,在附近找壹個小飯店,要上酒和想吃的菜,守著壹袋袋的換回來的糧食開始解饞,每壹次換大米都是以改善夥食做為高潮的,酒足飯飽後扛起近百斤的粗糧也不知道累了。下鄉這些年,換大米已經成為我們定期開展的活動了。
後來我到哈爾濱上學,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想起換大米的情景,總有壹種感慨。換大米不僅使我們熟悉了哈爾濱的街道裏巷,道裏、道外、南崗幾個區都曾留下我們換大米的身影;換大米也成為我們接觸社會的壹扇窗口,讓我們認識到社會上大多數人是善良的,誠信是為人之本。那時,糧食是不允許私下買賣的,換大米屬於地下活動,但卻沒有人告密,沒有缺斤短兩,沒有欺詐,人們之間只是互通有無,各取所需。我們換大米的行動,遠比黃宏“換大米”小品的寓意深刻的多。換大米不僅是生存的需要,也是生存能力、生活技竅的磨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