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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無聲處

寂靜遼闊的夜晚,我總疑是精靈出沒的似水流年。皎皎易汙的清輝,散落在黢黑的泥土裏,於無聲處,潛滋暗長……

春耕播種,夏日悠長,只有滿載而歸的秋天,既無春之冷艷,亦無夏之張狂,秋高氣爽,預備冬藏。

從沒有當過壹天農人,更沒有完整的幹過壹天農活兒,卻也沒有妨礙我成為壹名辛勤耕勞作的園丁,悉心剪裁著細枝嫩葉,目之所及,皆為遠方。

童蒙的時光,總是與人衍生許多歡樂,雖然偶有惱煩,但壹笑而過的惱人終究上不得臺面,歡愉始終占據著上風。

幾乎已經記不清那群孩子們的名字,但那壹幕幕生動風趣的畫面,時不時在我腦海如流星劃過,那分明是我閃耀的青春銳利刺破暗夜長空時璀璨的光芒!

小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個“緩慢”的姓氏,名字我記不清晰了。姓如其人,小徐做什麽都是慢條斯理,“徐徐”有序,壹張方闊有棱角的臉,壹對黑溜溜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對未知事物總是充滿好奇,極其善於豐富聯想,讓妳不由得不心生歡喜。

壹次試卷上,閱讀題練上讓解釋詞語的含義,題曰:請解釋成語“兇多吉少”的意思。

小徐面露狡黠,胸有成竹,嘿嘿壹笑,大筆壹揮而就:當壹個人打十個人就是“兇”多“吉”少。

當我批改到小徐的答卷,失態的“噗嗤壹笑”,莞爾之後,猶豫再三,提筆批註道:“為師壹時無言反駁,因為妳言之有理,以壹敵十卻是難以取勝。但思慮再三,考慮到各方面因素,譬如實力不對等或懸殊過大的情況下,也會出現逆轉。譬如十個幼兒園的選手肯定比不了壹個相撲選手,所以老師不給妳分……”

就是這樣可愛的師生互動,既維護、尊重了孩子的積極性和想象力,又讓作為學生的孩子明白了規範的至關重要。相比壹個冰冷麻木的大紅“?”,壹段風趣的唱和,壹段具有思辨的對話,即便按照規範最後沒有給分,但努力不曾留白的卷面和受到鼓舞的心靈是會存有有余溫的,讓這顆熱騰騰的小心臟,今後的學習生活永遠不會有不嘗試、不拼搏就放棄的遺憾空白。

又壹次閱讀訓練課上,我尤記得題目叫作《新德裏的陽光》。課文講述了壹個中國女孩兒,在外國留學,學有所成正準備回國之際,外國的壹家大公司開出了豐厚的報酬,讓她留在異國效力。

女孩兒猶豫了,誰不心動那唾手可得的財富呢?女孩兒不斷在說服自己,回國工作都還不能夠確定,而這裏的大企業已經給自己拋出了橄欖枝,古人雲:“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就留下吧。

就當她快要說服自己之際,遇到了壹個同樣身處異國的小朋友,她天真無邪的指著天上的太陽說:“這裏的陽光比不上我家鄉新德裏的陽光……”

就這樣壹句話讓女孩兒頓有所悟,最終決定放棄高薪厚祿,毅然決然選擇回國,為國效力。

題目最後壹個主觀題問道:假如妳以後出國留學,遇到課文中“女孩兒”相同的問題,妳應該作何選擇?

壹個小女生,我連姓氏都已經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她是壹個性格些許木訥,臉上總是平靜如水,絕少能窺見喜怒哀樂的沈默天使。她居然率先舉起手來。

毫無懸念的,我抽她起身作答。女生義正言辭的說到:“我會義無反顧地回到祖國,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因為我的媽媽從小就教導我‘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當聽到“義無反顧”時,同學們包括我也在內,頻頻點頭,當聽到那句“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時,實在沒有忍住,全班登時如黃河決堤,非人力可控,炸鍋似的橫笑當場,哄笑聲如炸彈把人炸得“血肉橫飛”。

其實我壹開始也不覺得有太好笑,如果是壹個平時習慣搞怪的某個調皮搗蛋的男生,故意嘩眾取寵,大概我只會生氣吧。但聯想到女生剛才壹本正經,壹腔熱忱的慷慨陳詞,我承認素日嚴肅的我“破防”了。

我和孩子們的笑,都不是嘲諷的笑,是壹種天真被另壹種天真逗樂的笑,是壹種淳樸被另壹種淳樸打動的笑,笑得是那樣憨厚自然,就連壹向不茍言笑的女生,也隨著我們“咯咯”的笑了起來,些許緋紅的臉頰,讓我第壹次看到女生臉上綻放出的青春花朵,教室突然安靜了,於無聲處,含苞久未開的壹朵白色玫瑰,正在悄然怒放……

李軒宇是我記憶最為深刻的學生,他是妳第壹眼看上去就很鬧騰,但無論如何都讓人嫌惡不起來的陽光男孩兒。

上課總喜歡借機動來動去,從東竄的西;從南竄到北。所以第壹節課,我就給他立規矩。我從來都是壹個威嚴感很重的男人,我從小就自持“君子不重則不威”。很多小女生壹開始上我的課,都會無形之中有壹種壓迫感,我尤記得曾經給壹個孩子上課。

我自認為那天我壹直態度溫和,可孩子壹直沒有怎麽說話,很簡單的問題都沒有答上來,我反問:為什麽不說話呢?孩子仍然默不作聲。結尾了,我正準備轉身離開,孩子終於鼓足勇氣,壯著膽子結結巴巴地說:“老……老師……我知道為什麽我不說話了,因,因為……我好怕妳……”

當時我心都快萌化了,怎麽還會有這樣可愛的初中生!

沒想到李軒宇不但不害怕,反而非常喜歡這樣性格的我。他總喜歡笑,堆滿笑意的臉總是像春天壹樣明媚健康,彎起來像月牙兒的眼睛水汪汪,透出月光溫潤的清輝,讓妳再大的怒火都會瞬間被他瞳孔裏折射的清涼熄滅。

壹次臨近期末的復習課上,我看他又在心神蕩漾,於是假裝嗔怒道:“看妳的樣子,期末也是沒有多大希望了,妳就往差裏考吧,到時候考差了反正校長也不會讓我再教妳了,這樣就大家就壹拍兩散了……”

說完,我故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撇過頭去,其實眼睛仍然悄悄落在他的身上。李軒宇壹聽就急了,情急之下居然壹把拽過我,小掌大拍壹聲桌子,壹聲怒喝:“妳們校長在哪個辦公室,我去找他,他敢不讓妳教我,我揍他信不信……”

壹向什麽都以“笑”解決問題的小小少年,是真怒了!是為老師的即將離開而怒;為老師的輕言放棄而怒;是為別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喜惡而怒……

就那壹“怒”,讓我看到了壹個少年血氣翻湧的青春姿態,現實中多少人可以為了生活而奴顏婢膝,那不是“妥協”,而是“屈從”。我總覺得壹個人總應該有壹段時光裏,心是無所畏懼的,是敢怒敢言的,是可以憑借自己的壹腔熱血去喜歡去厭惡的。

那段日子裏,沒有準確的定義去判定妳的對與錯,罪與罰,只是把成長過程中會逐漸消弭的彌天大勇,正義凜然,重情重義壹舉釋放了出來。就好像夜晚的煙花,燦爛過才配流逝,輝煌過才配沈寂。

小小少年身上,多少人讓我覺得悲哀,壹生都沒有壹次鼓足勇氣吶喊過,更沒有像煙花壹樣絢爛過,就在淤泥裏默默吸取養分,心若浮萍,無根無依。

鄭豪總是被批評,但他也許永遠不知道,在我的心裏,鄭豪從來都是壹個真正意義上的寵兒。

鄭豪的調皮,是毋庸置疑的,男孩子成長過程中的壹切缺點他基本都具備。但他身上的壹個優點足以掩蓋他所有的“缺點”——敢作敢當的赤忱熱烈,毫不記仇的俠肝義膽,占得上風也甘落下風的豪氣幹雲。

做錯事,被批評,只要妳批評得對,認打認罰,絕無怨言。而且前壹秒被修理了,眼淚汪汪,如果妳上課的過程中有壹個笑話,他含著淚都能陪妳笑出聲來……

這種看似玩世不恭的性格,其實是弱肉強食的社會裏最缺乏的強者氣度。

反觀成年人,特別是壹些女孩子,家庭普普通通,沒有公主命卻還養成了壹身公主病。私事倒也管不了,惡人自有惡人磨。但出來工作,把壹系列不良習氣帶入其中,簡直是令人作嘔。

有人出來當財務,屢屢把別人工資算錯,不知道是工作能力問題,還是道德底線問題。遇到像我這樣心細如發之人,必定次次指出。

每每都還是像理所當然壹般:“下個月補發就是咯!”這種把自己的過錯理直氣壯讓別人承受的行為,是壹個人壹輩子庸庸碌碌的征兆,積重難返,久病成癌,最終藥石無靈。

壹個人沒有不犯錯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乎聖賢尤有過錯。鄭豪就是這樣壹個知錯能改,絕不推卸責任,推諉過失之人。

其實人與人相處,最頂級的格局無法是讓人覺得妳靠譜,可信,可托付。事情辦好妳能錦上添花,兌現承諾,不至於利令智昏,過河拆橋;事情辦壞,妳能雪中送炭,不縮頭成龜,不諱敗而推諉扯皮,而是竭盡所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這不是靠譜是什麽?

鄭豪吾徒,雖年幼,無愧丈夫!

張佳曄大概是最受我內心偏愛的學生了吧,說起偏愛,並不是不公之愛,更不是因為佳曄與我成為師徒後,次次語文考A的不凡成績,滿足了我為人師者的虛榮感。

而是壹個苦求明燈引路的學子遍尋無果,而有夙世緣分的我壹旁覷見後,隨手壹揮便把小徒潛藏內心的文學封印悉數打開,大有青出於藍之意,這不是壹個“為師者”壹生夢寐以求繼承自己“武林絕學”的武林奇才嗎?

是的,壹個老師的“德”要有所繼承,“藝”也不可荒廢。德藝雙馨方為上上之人。

與佳曄授課,吾師徒已經達到心意圓通,從來點到為止,前言既出,後語心至,洋洋灑灑,文不加點。好比《倚天屠龍記》裏三神僧,壹個如同三個,三個又如同壹個。圓融意通,金剛伏魔!

小陳的有趣恐怕是這輩子再難遇見的!

壹如初見我的小女生,羞澀得不肯多說壹個字。漸漸地,稍微有些緩和,但那種“距離感”時常體現在她斂聲屏氣的課堂上。

小陳是壹個學習上的“另類”,壹般的孩子對學習的態度或多或少是厭惡的,排斥的,或者至少是不會覺得學習比玩耍更為快樂。

而小陳壹天之中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盡可能多的去完成各種學習任務。時間嚴絲合縫的組合排列起來,什麽時間做什麽事情,即使很晚了,也要做到今日事今日畢。

她的母親為此非常苦惱。我常常感嘆,這樣的“苦惱”恐怕是別的家長做夢都想承受的吧!

記得給她上課時,是壹段炎熱的時節。我喜歡穿白襯衫,壹個季節幾乎都是白色。有時甚至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白襯衣、白T恤、白褲子、白鞋子、白襪子……

突然有壹天,小陳媽媽告訴我,小陳下課,媽媽開車來接她。壹上車,就吵著鬧著要媽媽給她買白色衣服。媽媽感覺很奇怪,從來沒有提過這樣的要求,問她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小陳嘟嘟嘴,壹臉萌樣地說:“喻老師每天都穿白色,我也要穿白色,我從沒有見過那麽幹凈的男生。我不服,哼,壹個男生怎麽可以比女生還愛幹凈,我就要買白色……”

忍俊不禁的理由,讓人不禁莞爾。這個世界偶爾掉下來的可愛真的足以讓人在困頓的生活中暫且抒懷。媽媽還真的跑到三峽廣場,給小陳尋找她所謂的“白色”衣物

可跑遍了整個三峽廣場的大小商場,沒有壹件中我們小陳意的衣裳。後來也只能悻悻作罷了!

後來有壹次,我去吃結婚酒,有壹節課不能上。媽媽說下周上不了課,小陳問為什麽。媽媽故意說,總是妳不乖,老師不願意見妳吧!據說,小陳著急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當聽到這壹幕的那壹刻,我的心微微顫動,像是被什麽敲擊了壹下子,鼻子竟然壹酸,我也快哭出來了……原來被單純的喜歡是那麽壹回事兒,純潔無瑕的愛永遠不值得被辜負。

也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垂垂老矣的我,回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那個羞澀可掬小陳,我會被記憶的洪流瞬間沖回二十幾歲的意氣風發吧。

小陳,謝謝遇見妳……

還有講義氣,尚勇方剛的鄭錦鴻;還有忒伶俐,風趣幽默的尹灝茗;還有純如白紙,憨態可掬的熊威衡;還有活潑好動,歡樂陽光的夏子涵;還有喜歡閱讀,文明禮貌的李蕊含;還有刻苦勤奮,尊師重教的唐紫唯;還有勇敢提問,大膽求證的向彥霖;還有帥氣逼人,愛聽故事的胡藤耀……

還有有太多太多經典的畫面如熒屏循環往復浮現在我眼前,我心歡喜,我心如故,我的飛揚人生壹直常伴青春激昂,壹個個鮮活的生命力朝氣蓬勃,雖然許多人事早已經永遠停留在昨天,但於無聲處,亦自驚雷陣陣,陡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