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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幫我把《夏至未至》裏那些心裏的想的話弄壹起

很多時候傅小司都在想,自己和陸之昂就這麽像兩個相依為命的痞子壹樣在淺川沈默的笑然後矯情地哭,吵吵鬧鬧地過了壹天又壹天。這麽多年,他想他已經習慣了和陸之昂壹起在這個城市裏閑逛,看著無數漂亮的MM,看著無數陌生的站牌,順著無數陌生的彎曲的山路然後走向更多的未知的世界。那些繁茂的香樟在他們的年輪裏長成日勝壹日的見證。他和陸之昂就這樣慢慢地從三歲長到了十九歲。那些每逢下雨都會重現的日子真的就成為了記憶。傅小司有時候看照片,看著看著就會突然地覺得難過。他們的頭發長了短了,衣服新了舊了,他們站在大地上哭了笑了。那個大大的太陽依舊每天在這個城市升起,把他們的影子拉長再縮短。

於是歲月就這麽轟隆隆地碾過了壹年又壹年。

立夏,妳知道麽,那個時候我在淺川壹中沒有朋友,在認識妳之前,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所以,有人關心的感覺第壹次讓我覺得很溫暖,那是詳細羊壹樣的熱度。妳相信麽,即使很多年之後的現在,我依然這麽認為。 ——2002年?遇見

立夏,也許妳從來都不知道吧,就是因為妳每天晚上都會等我,所以在回來的漆黑的路上,我都不覺得害怕,在那些雨水淋在身上的時候,我也不覺得冷,也許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時候,人就會變得格外勇敢吧。 ——1996年?遇見

小司,有時候總是想,即使待在妳的周圍,哪怕幫不上什麽忙,但是能告訴妳妳不寂寞,那也是好的。無論是小時候,還是妳光芒萬丈的現在。我總是覺得妳有自己獨特的世界,沒有人能夠聽懂妳的語言,所以怕妳會孤獨會寂寞。我從小就有壹種很傻的想法:兩個人壹起無聊,那就不算是無聊了吧……所以壹直到現在,我時時都會想,小司他現在,孤單麽?

所以當我這些年在日本的街頭,偶爾看到壹陣突如其來的櫻花雨時,我都會想,傅小司不在,真可惜啊。

獨自看到世間的美景而無人分享,應該是壹種遺憾吧,

——2003年?陸之昂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陸之昂那天擡起頭時看我的目光,在開靈師壹下壹下的鑼鼓聲裏,陸之昂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滑。我可以看得出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嘴角依然像極了他小時候被欺負時向下拉的那種表情。記得在幼兒園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看他這麽哭,為了阿姨的責罵,為了爭不到的糖果,為了和我搶旋轉木馬,為了尿褲子,為了我把玻璃珠給了壹個漂亮女生而沒有給他……而長大之後的之昂,永遠都有著陽光壹樣燦爛的笑容,談話的時候是表情生動的臉,快樂的時候是笑容燦爛的臉,悲傷的時候……沒有悲傷的時候,他長大後就再也沒有在我面前有過悲傷的時刻,我都以為自己淡忘了他悲傷的臉,可是事隔這麽久之後被我重新看到,那種震撼力突然放大十倍,壹瞬間將我變成空虛的殼,像是掛在風裏的殘破的旗幟。

在濃重的夜色裏,在周圍嘈雜的人群裏,他像是壹個純白而安靜的悲傷牧童。我很想走過去幫他理順那些在風裏亂糟糟的頭發,我也很想若無其事地陪他在發燙的地面上坐下來對他說,哎,哪天壹起去剪頭發咯。可是腳下生長出龐大的根系將我釘在地上無法動彈。因為我怕我走過去,他就會看到我臉上壹塌糊塗的淚水。我不想他看到我哭,因為長大之後,我再也沒有在他面前哭過。

陸之昂,媽媽壹定會去天國。妳要相信我。

——1996年?傅小司

煙囪裏開始飛出黑色的塵埃,暮色裏那個高高的煙囪顯得格外的淒涼。傅小司擡起頭的時候突然想到,這個塵埃的出入口,不知道帶走了多少人的傷心和思念。昏黃的天空裏有黑壓壓的鳥群無聲地飛過去。之昂想起曾經有壹個喜歡他的女孩子去他家裏,媽媽很開心,因為她壹直擔心自己這樣吊兒郎當的找不到老婆。媽媽見到那個女孩子很高興甚至緊張得都有點不知所措,那天媽媽壹直陪他們聊天,陸之昂知道媽媽很開心。可是那個女孩子竟然在他耳朵邊上悄悄地說了句“妳媽媽怎麽還不走啊我想和妳單獨聊天呢”。就因為這壹句話他就把那個女孩子趕了出去。他媽媽因為這個還罵了他的臭脾氣。他當時沒有頂嘴,心裏在想,以後壹定會找壹個全世界最好的老婆讓媽媽知道我也是很優秀的男生呢。可是他沒想到時間這麽短,而來不及做的事情這麽多……

——媽媽我再也不會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很臟了,媽媽我再也不會忘記您喜歡紅色而錯買綠色的衣服送您了,媽媽我再也不會把您送給我的禮物借口不喜歡而丟在房間的某個地方了,媽媽我再也不會忘記妳的生日了,媽媽……媽媽我再也不哭了,媽媽我會成為壹個最好的註冊會計師……媽媽,您壹定要去天國,以後等我死了我也會來,您放心我壹定會到天國來的,因為您告訴過我要做壹個堅強而善良的人。上帝肯定會很喜歡我的,媽媽……再見。

小司以前跟我講過壹個天使的故事,大概是說,每壹個人都有壹個壹直守護著他/她的天使,這個天使如果覺得妳的生活太過悲哀,妳的心情太過難過,那麽他就會化身成為妳身邊的某壹個人,也許是妳的朋友,也許是妳的戀人,也許是妳的父母,也許是妳僅僅見過壹面的陌生人,這些人安靜地出現在妳的生命裏,陪妳度過壹小段快樂的時光,然後他再不動聲色地離開。於是妳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憶,即使妳以後的道路上布滿了風雪,壹想起曾經幸福的事情,妳就可以依然勇敢。所以那些默默離開我們的人,其實都是天使回歸了天國,比如那些離開的朋友,那些曾經給過妳幫助的陌生人,那些曾經愛過最後分開的人,曾經講過壹個很好聽的笑話逗妳開心的同學,曾經唱過壹首好聽的歌給妳聽的歌手,寫過壹本好書的作家,他們都是善良的天使。也許妳有段時間會對於他們的消失感到傷心或者失落,會四處尋找想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到了什麽國度,可是到最後,妳都會相信,他們在這個世界的某壹個角落,安靜而滿足地生活著。於是曾經的那些失落和傷心都將不復存在,時間是最偉大的治愈師.

有時候上課我都會突然產生錯覺,似乎我旁邊就坐著遇見,她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睡覺,陽光灑在她頭發上,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來,夢中似乎也很倔強。而生活呢後就是傅小司和陸之昂,小司在桌子上畫著花紋,而陸之昂則在旁邊睡覺。我壹回過頭去就可以看到那兩張看了無數次的英氣逼人的臉。

可是再眨壹下眼睛,壹切都回到現實。小司在教室的另外壹邊,很多時候當我穿越過各種各樣的面孔朝他望去去的時候都可以看見他很嚴肅地望著黑板,然後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有時候看著他的側臉會有些傷心,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可能是因為知道這樣的日子太過短暫,馬上就要畢業吧。有時候也會聽到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鋼琴聲,不知道是不是陸之昂在彈奏呢。

畢業會是什麽樣子呢。我也不敢想象。以前聽很多人說過,畢業就是壹窗玻璃,我們要撞碎它,然後擦著鋒利的碎片走過去,血肉模糊之後開始壹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

很多時候傅小司獨自穿越教學樓和操場之間的那條林蔭道都會恍惚地想起很多高壹的事情,而高二,似乎整個就是被跳空掉的。似乎生命裏憑空地少掉了1997。而1997究竟發生了壹些什麽事情呢?以至於自己壹直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

其實是很清楚的。記得比誰都清楚。只是刻意地不要去想起。

1997年發生了什麽?1997年香港回歸,整個中國熱鬧了差不多壹個星期。但是1997年也有亞洲金融風暴,天空似乎並不是完全那麽燦爛。1997年還有中國的海軍軍艦首次航行訪問全球。而凡此種種,對於傅小司或者立夏來說都不具有太大的意義。具有意義的是什麽呢?

是文理分科之後,陸之昂和傅小司不再同時出入於壹個教室。

是遇見對立夏說,立夏,我不想再考大學了。我走了,但是我會永遠想念妳。

1 997年學校新建的文科樓投入使用,於是從那個時候起理科生和文科生開始在兩棟不同的大樓裏上課,中間隔了壹個空曠的操場。

而到現在,傅小司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和陸之昂壹起把自行車停到車棚之後然後就揮手說再見,然後各自走向不同的教室。

而1997年改變的還有什麽呢?是太多還是太少?傅小司想不明白,也就不太願意費心思去思考了。很多時候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時間去思考其他的東西,在高三這種水深火熱的世界裏,學習就是壹切。

可是誰都知道陸之昂的變化,立夏知道,遇見知道,七七知道,全校的喜歡陸之昂的女生都知道,可是誰都沒有傅小司感受到的深刻。

而這種變化是溶解在這壹整年的時光中的,像是鹽撒進水裏,然後逐漸逐漸溶解最後完全和水融合得看不出壹點痕跡。在上學的路上,在陸之昂安靜地坐在小司的教室外面等待他放學的時刻裏,在偶爾鋼琴教室裏傳出來的陸之昂的寂寞琴聲裏,在冬天和夏天的長假中,在擡頭和低頭的間隙,在壹條又壹條的手機短信裏,在日落時分回家的寂靜的路上,傅小司壹天壹天地感受著他的轉變,心裏有壹些難過,像是壹漾壹漾漫出來的潮水。

而陸之昂究竟變成什麽樣子了呢?是安靜麽?還是寂寞呢?講不明白。立夏很多時候都覺得陸之昂像是變成了另外壹個傅小司,只是比小司看上去平和,可是更加的寂靜。因為小司是壹種帶著銳利棱角的沈默,而陸之昂,日漸變成壹個對什麽都格外溫和的人,不像以前愛說話,愛笑,愛對著過往的漂亮女生吹口哨,他現在每天安靜地騎車,有空的時候會叫著小司立夏壹起去圖書館,偶爾開始帶著黑色的邊框眼鏡皺著眉頭做題,在圖書館會找陽光充足的角落,然後拿出很厚的參考書開始安靜地在草稿紙上演算,最誇張的是他還會用數學的觀念來與妳分析生活中遇到的困擾,活脫脫壹副被理科長年迫害的書呆子形象。只有很少的時候,並且周圍只有像立夏遇見七七這樣的很熟悉的人的時候,陸之昂才會回復到曾經的樣子,會講很多的話,有著生動的表情,偶爾和小司比劃著拳腳,可是更多的時候都是帶著微笑的壹張無比安靜的臉。當看著陸之昂專心在草稿上畫出壹個又壹個函數圖象時,立夏就會回想起當初那個在小司和自己旁邊肆無忌憚地打瞌睡的陸之昂,想起那個笑容如同春日的朝陽壹樣的陸之昂,心裏就會突然地劃過壹陣風,把那些曾經的往事都從心裏往四下裏吹散開去。

在立夏離開之後,應付老師突然提問的差使似乎就交給了陸之昂,而班上發生的很多事情也是陸之昂在幫著遇見處理。有時候遇見會問陸之昂,她說,妳離開了小司會覺得寂寞麽?陸之昂只是笑,也不說話,然後會不帶任何表情地說,其實遇見是因為離開了立夏覺得寂寞,所以希望從我口中聽到類似的字眼吧?遇見就是這麽好強的人,永遠都不會說寂寞啊,孤單啊這樣的話。其實這樣不丟臉啊,妳根本沒必要覺得難堪。就像我每天都會對小司哇啦哇啦地抱怨說離開他真是好無聊啊整個班上都是壹群理科機器。

遇見白了他壹眼,說,妳少來吧,妳哪有哇啦哇啦,妳現在不是已經轉型了嗎,安靜沈默王子型。哇啦哇啦是兩年前的妳吧?

壹句話把陸之昂說得灰頭土臉,憋了半天後開始抱怨世界不公平好心沒好報。遇見看著他的樣子也沒辦法發脾氣,只是覺得小司有這樣的朋友真是很好呢,心裏默默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事隔多年,我回憶起當初高三的那個在淺川最後的聖誕節,心裏都會充滿了無發表達的情緒。那天小司充滿光芒的眼睛依然反復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很多時候我都會想,如果時光倒轉,壹切回到當初的時刻,如果傅小司沒有參加那個比賽,如果遇見沒有離開,如果陸之昂不是陸之昂,如果我立夏不是立夏,如果壹切都讓我們可以選擇重新來過,那麽,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那個時候如果我知道命運會是如此地安排,以後的道路會是那麽地曲折,我想我甚至會冒著讓妳痛恨壹輩子的危險去撕掉妳的決賽準許證。因為這麽多年,看著妳咬著牙壹路走過來,妳不累,我都累了,妳不想哭,我都想哭了。那些小說裏頻繁出現的“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等這些詞語原來是真實地存在著。可是我知道,哪怕我消耗掉我的所有生命,我都不能讓時光倒流壹秒。我們輸給命運翻雲覆雨的手掌,摔得遍體鱗傷。摔得遍體鱗傷。

小司,如果重新選擇命運,我們會是怎麽樣的結局呢?

——2004年?立夏

曾經那樣清晰的痕跡也可以消失不見,所以,很多的事情,其實都是無法長久的吧,即使我們覺得都可以永遠地存在,可是永遠這樣的字眼,似乎永遠都沒有出現過,所以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之昂,我們可以做壹輩子的好朋友麽?即使以後結婚,生了,日漸蒼老,還依然會結伴背著背包去荒野旅行麽?

妳還會因為弄丟了壹個我送妳的皮夾而深深懊惱麽?

——1998年?傅小司

……

之昂,妳知道嗎,在很多年之後,回想起1997年那個冬天,我那時覺得妳又變成了1995年的陸之昂,妳依然是那個從來沒有經歷過悲憤和傷痛的少年,依然會露出牙床開心地大笑,比賽前壹天的緊張心情真的在和妳鬥嘴的過程裏煙消雲散。有時候在想,這輩子有妳陪在身邊,真是件快樂的事情,所以我總是很感謝上帝,讓妳陪我度過如此漫長的時光,從孩童,到少年,然後壹到成午後復雜的世界,妳都壹直在我的身旁,像壹個從來都不會同山俗而改變、剔透的年輕的神。謝謝妳,無論是愛笑的,還是愛沈默的陸之昂。

——2003年?傅小司

……

小司,看著妳從最後壹排站起,在人們羨慕的目光裏朝著主席臺舉止得體地走去,看著妳站在臺上光彩奪目的樣子,我突然有壹點傷懷——妳已經扔下依然幼稚而平凡的我們,獨自朝漫長的未來奔跑過去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沒來由想起MARS,那個帶領著人們沖破悲劇的黑暗之神。妳不要笑我這樣幼稚的想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本應該開心的時刻如此的感傷。我想,也許這兩年來我日漸成熟的外表下,終究是壹顆幼稚的心靈吧。如同壹個,永遠無法長大的停留在十六歲夏天的小男孩般幼稚而可笑。

——1998年?陸之昂

Chapter 06 1998年夏至>>>>>

……

遇見,我好想念妳。那些失去妳的日子,全部都丟失了顏色。我像是個孤單的木偶,失去了和我形影不離的另壹個木偶,從此不會表演不會動。被人遺棄在角落裏落滿灰塵,在孤單中絕望,在絕望中悲傷,然後繼續不停地,想念妳。

——1998年?立夏

……

會啊,肯定會。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壹直到我離開中國去了另外壹個國度的時候還討厭著我。並且,當初我和小司就約好了要壹直在壹起念書。所以,我整個初中高中才會那麽努力地去維持自己的好成績,因為我怕有壹天我差小司太多而考不進他的學校,因為妳也知道小司有多麽優秀啊。所以現在想來,背叛約定和誓言的人……應該是我吧……

陸之昂看著獨自走在前面的傅小司,心裏非常的難過。他孤單的背影在風裏顯得更加的單薄,陸之昂突然恍惚地想,在自己離開之後,小司會壹直這樣孤單地生活麽?壹個人吃飯,壹個人旅遊,壹個人上學,壹個人抄筆記,壹個人騎著單車穿越偌大的校園,壹個人跑步,壹個人走上圖書館高大的臺階,壹個人哭,壹個人笑,壹個人沈沈地睡去。因為從小到大,他都只有自己這麽壹個朋友,簡單得近乎白紙的生活,而自己的離去,在小司的世界裏又是壹場怎樣的震撼呢?是如同輕風壹般不痛不癢?還是如同壹場海嘯壹場地震,壹場空前絕後的冰川降臨?

是分離吧。壹起長大的朋友,在這壹刻之後,將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國度,頭頂的天空都不再是同樣的顏色,手腕上的指針也隔了時差。想念的時候,也就是能在心裏說壹句“我很想念妳”吧。也就只能這樣了。

傅小司看著陸之昂忙碌而條理的樣子,心裏掠過壹絲悲涼的感覺。小昂真的長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跟在自己旁邊的什麽都不懂的大男生了。眼前是陸之昂的背影,熟悉,卻在這壹刻些微顯得陌生。在時光的硬核裏褪出了清晰的輪廓和比自己挺拔的身材。中長的頭發,泛出黑過壹切的黑。日光沿著斜斜的角度傾倒在頭發的表面如螢火般流動。在等候的空閑時間裏,有用左腳掌輕輕敲打地面的習慣。喜歡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在撞到路人表示抱歉時會微微點壹下頭。這些習慣如同散落在宇宙中的恒星,在自己漫長如同銀河的生命裏頻繁地出現。可是這些,馬上就再也看不見了。

陸之昂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走進安檢,傅小司心裏回蕩著半年前的畫面。那個時候是立夏還有自己,以及小昂,三個人壹起去上海。時光竟然流淌得如此迅疾,整個世界似乎還停留在和陸之昂壹起在窗臺上看上海難得的落雪的那個時刻,可是壹轉眼,像是夢境突然被疾風吹破,氣球的碎片被風撕成更小的碎片撒向天空,陸之昂,這個從小就和自己像是被繩索捆綁在壹起的小人偶,竟然就要去日本了。傅小司不得不承認,命運的手掌真的可以翻雲覆雨,我們輸給無法改變的人生。輸得徹底。血肉模糊。血肉模糊。

小司,我要走了。

嗯,保重。

——冷語調。擴散在機場玻璃頂棚滲透下來的日光裏,顯得更加冰冷。

我到日本會每天都給妳發Email的,妳要記得回我信啊。

哦,好。

——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說太多,我怕自己哭起來。

聽說日本的樓群非常密集,完全看不起地平線在哪兒。有句話好像是說什麽看不到地平線的人,會覺得仿徨而且孤獨。聽了真是害怕呢。

少文縐縐的了。惡心。妳要參加詩歌朗誦麽?

——其實那句原話是日本壹個小說家寫的,還是我拿給妳看的呢,妳都忘記了吧。那句話是說,壹個人如果站在望不到地平線的大地上,那麽他就會覺得人潮洶湧卻沒有朋友,於是就會分外地感到孤單。

不是……我說真的。離開了小司,肯定會寂寞吧。

是麽?

——妳也知道會寂寞的麽?

小司……妳會討厭我麽?

會。

那壹個“會”字突兀地出現,那壹瞬間陸之昂看到的是傅小司無比肯定的臉。他沮喪地想,小司終究還是會生氣的。哪怕以前自己再怎樣頑劣,再怎逃課不上進,打架,或者亂和女生搭訕,他都沒有生過氣,頂多對我翻白眼或者親切地對我說“妳去死吧”。可是現在這樣的冷淡,隔了壹面玻璃的觸感,讓陸之昂覺得比和小司吵架還難受。

“背叛誓言和約定的人……應該是我吧……”

應該是我吧。

在進安檢前的壹刻,陸之昂回過頭去看傅小司,可是小司只有壹句“再見”。那壹刻,陸之昂覺得世界重歸黑暗,帶著寒冷迅速降臨,霜凍,冰川,還有未知世界的塌陷。

“再見。”陸之昂露出好看的笑容,像是瞬間閃現的世界最和煦的陽光,照亮了黑暗的世界。傅小司在那壹刻,心裏翻湧出無盡的酸楚,表情卻依然是無動於衷。

在飛機起飛的時候,傅小司壹直望著天空的銀白色機身。他知道那上面坐著自己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而這個金屬的機器怪物,即將把他帶到遙遠的國度,隔了山又越了水。

飛機巨大的轟鳴像是直接從天空砸下來響徹在自己的頭皮上,淚水模糊了雙眼。

而沒有說出口的話是:我不討厭妳,但是舍不得。妳還會回來麽?還會記得這裏有個從小到大的玩伴,來看望我麽?

陸之昂的座位在機翼邊上,所以從起飛開始壹直耳鳴。望向窗外,是起伏的白雲和浩瀚的藍天。閉上眼是壹望無際的湖水。那些盛放在眼中的湖水,拔升上九千米的高空。

小司,從機窗往下看的時候,我在想,我真的就這麽告別我腳下的這個城市了麽?告別了那些我閉著眼睛也能找到的路,告別了我的那輛被我摔得壹塌糊塗的單車,告別了陪我們壹起長大的宙斯,告別了妳。那壹瞬間我恍惚地覺得我的腳下地震了,整個城市急遽地塌陷。我好害怕。我好害怕站在望不到地平線的地方孤單地看落日。

人生,是不是就像妳十六歲生日的時候說的那樣,是壹部看不懂卻被感極而泣哭得壹塌糊塗的電影呢?

在巨大的轟鳴聲裏,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十八歲成人時妳帶我唱的生日歌。我切開蛋糕的時候妳正好唱完最後壹句“祝妳生日快樂。”那個時候妳依然是呆呆的表情,眼神放空沒有焦點,可是卻有張在燭光下格外好看的臉。

妳說,終於成人大人了,從此要越來越堅強。

這些,我都記得。

——1998年?陸之昂

回到家,躺在床上,在腦海中反復播放的是陸之昂最後擡頭看天深吸進壹口氣的神情,以及那壹句“離開了小司,肯定會寂寞吧”。

傅小司踢掉鞋子,仰躺在床上。天花板看起來像是蒼穹那麽遠。傅小司覺得屋頂上壹直在掉落著灰塵,細小的白色的灰塵,落在臉上,眼睫毛上,身上,腳上,壹點壹點把自己掩埋起來。

三歲的時候和他壹起進同壹所幼兒園。自己連續三年拿了大紅花,學會了很多的漢字,能看連環畫。而他只是壹個調皮搗蛋,經常被老師罰站的頑劣男孩,喜歡爭糖果,喜歡捏女生的臉。

七歲的時候和他壹起念小學。自己連續六年都是班長。成績全校第壹。那個時候以為自己是個小大人,所以裝出壹副大小的樣子語重心長地對整天迷戀彈珠和紙牌的他說,妳再不認真學習,就不能跟我念同壹個初中了,因為我成績最好,我要念的學校妳會考不進去。他聽得張大了嘴,然後哇地哭出聲,手中的玻璃彈珠撒了壹地。

十三歲的時候和他壹起考進淺川壹中的初中部。他拼了命才考中,而且成績剛擦過錄取線。他開始跟著自己學畫畫,雖然依然不會在上課的時候抄筆記,可是會在放學後拿自己的筆記回空認真地重新整理壹遍,參加了體育隊,進入了學校跳高隊。開始有很多的女生暗戀他,他還改不掉幼兒園養成的喜歡逗女孩子的習慣。

十六歲的時候,和他壹起直升淺川壹中高中部,學習成績與藝術類專業成績和自己不相上下。高二選擇了理科,和自己相反,從此開始連續成為學校理科第壹名。高三畢業選擇留學日本。

朝窗外望去,盡管淚水模糊了視線,依然可以看到,暑假再壹次來臨時,整個世界泛濫出的綠色。那是無窮無盡的香樟,在城市的每個角落點題。可是曾經看香樟的兩個人變成了壹個人,那個人走了,剩下的那個人還在看著。

十九歲的夏天。畫上的那個安靜的句點。

……

小昂,東京的櫻花,現在已經繁復地盛開了吧?

很多時候我看見那些摩天大樓,我就好想上到頂層天臺去。我總是幼稚地想,如果站得足夠高,就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東方了吧。上個月我去上海東方明珠塔的時候,在最高的那層觀光的地方,玻璃外墻上寫著,離東京塔多少米。到底是多少米我都忘記了,因為那個時候,我突然心裏微微地發酸,然後跟著眼睛也模糊起來。

我都沒有格外地想念妳,即使是妳離開了如此漫長的壹段時光。

我也忘記了要寫信對妳說,當年那個仟性的不愛說話的小孩,他現在已經是個年輕的男人了,這些,都是在妳離開之後的日子裏,發生的緩慢的變化。妳都無從知曉。妳也無從知曉上海的梅雨季節和北京的沙塵暴統統讓我討厭。

妳也無從知曉,我有多麽懷念那些覆蓋了整個淺川的茂盛的香樟。不過我想妳應該也忘記了那些綠色而樸實的植物了吧,在絢麗得如同天國煙霞的櫻花面前,所有的植物都會失去色澤吧。上次妳發給我的照片裏,作不也是在櫻花樹下笑得壹臉燦爛嗎?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們在書上看到的那句話,大風吹,大風吹,春光比夏日還要明媚。

只是我在想,妳會不會像我壹樣,有天突然在街上看到壹個相似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起四年前的那個整天跟在身邊的討厭的家夥呢?

——2002年?傅小司

Chapter 09 2003年夏至>>>>>

……

看著面前的小司,我竟然有壹瞬間的錯覺,像是時光迅速地倒流回淺川香樟下的歲月。我伸開雙手抱了抱他,四年過去了,盡管稍微有了點男人挺拔的骨架,可還是格外的單薄。那些周圍喧鬧的人聲和飛機起落的巨大轟鳴聲裏,耳邊是小司哽咽著說出的那壹句,我好想妳。

——2002年?陸之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