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回家探望哥哥,途中路過景陽岡。在岡下酒店喝了很多酒,踉蹌著向岡上走去。興不多事,只見壹棵樹上寫著:"近因景陽岡大蟲傷人,但有過岡客商,應結夥成隊過岡,請勿自誤。"武松認為,這是酒家寫來嚇人的,為的是讓過客住他的店,竟不理它,繼續往前走。 太陽快落山時,武松來到壹破廟前,見廟門貼了壹張官府告示,武松讀後,方知山上真有虎,待要回去住店,怕店家笑話,又繼續向前走。由於酒力發作,便找了壹塊大青石,仰身躺下,剛要入睡,忽聽壹陣狂風呼嘯,壹只斑斕猛虎朝武松撲了過來,武松急忙壹閃身,躲在老虎背後。老虎壹縱身,武松又躲了過去。老虎急了,大吼壹聲,用尾巴向武松打來,武松又急忙跳開,並趁猛虎轉身的那壹霎間,舉起哨棒,運足力氣,朝虎頭猛打下去。只聽"哢嚓"壹聲,哨棒打在樹枝上。老虎獸性大發,又向武松撲過來,武松扔掉半截棒,順勢騎在虎背上,左手揪住老虎頭上的皮,右手猛擊虎頭,沒多久就把老虎打得眼、嘴、鼻、耳到處流血,趴在地上不能動彈。武松怕老虎裝死,舉起半截哨棒又打了壹陣,見那老虎確實沒氣了,才住手。從此武松威名大震。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三人來到潘家灑樓上,揀個齊楚閣兒裏坐下。提轄坐了主位,李忠對席,史進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認得是魯提轄,便道:“提轄官人,打多少酒?”魯達道:“先打四角酒來。”壹面鋪下菜蔬果品按酒,又問道:“官人,吃甚下飯?”魯達道:“問甚麽!但有,只顧賣來,壹發算錢還妳!這廝,只顧來聒噪!”酒保下去,隨即燙酒上來,但是下口肉食,只顧將來擺壹桌子。
三個酒至數杯,正說些閑話,較量些槍法,說得入港,只聽得隔壁閣子裏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魯達焦躁,便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酒保聽得,慌忙上來看時,見魯提轄氣憤憤地。灑保抄手道:“官人要甚東西,分付賣來。”魯達道:“灑家要甚麽!妳也須認得灑家!卻恁地教甚麽人在間壁吱吱的哭,攪俺弟兄們吃灑?灑家須不曾少了妳酒錢!”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攪官人吃酒?這個哭的是綽酒座兒唱的父女兩人,不知官人們在此吃酒,壹時間自苦了啼哭。”魯提轄道:“可是作怪!妳與我喚得他來。”酒保去叫。不多時,只見兩個到來:前面壹個十八九歲的婦人,背後壹個五六十歲的老兒,手裏拿串拍板,都來到面前。看那婦人,雖無十分容貌,也有些動人的顏色,拭著眼淚,向前來深深的道了三個萬福。那老兒也都相見了。
魯達問道:“妳兩個是那裏人家?為甚啼哭?”那婦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稟。奴家是東京人氏,因同父母來渭州投奔親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親在客店裏染病身故。女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間有個財主,叫做‘鎮關西’鄭大官人,因見奴家,便使強媒硬保,要奴做妾 。誰想寫了三千貫文書,虛錢實契,要了奴家身體。未及三個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將奴趕打出來,不容完聚,著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錢三千貫,父親懦弱,和他爭執不得,他又有錢有勢。當初不曾得他壹文,如今那討錢來還他?沒計奈何,父親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兒,來這裏酒樓上趕座子,每日但得這些錢來,將大半還他,留些少女父們盤纏。這兩日酒客稀少,違了他錢限,怕他來討時受他羞恥。女父們想起這苦楚來,無處告訴,因此啼哭。不想誤觸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擡貴手!”
魯提轄又問道:“妳姓甚麽?在那個客店裏歇?那個鎮關西鄭大官人在那裏住?”老兒答道:“老漢姓金,排行第二。孩兒小字翠蓮。鄭大官人便是此間狀元橋下賣肉的鄭屠,綽號鎮關西。老漢父女兩個只在前面東門裏魯家客店安下。”魯達聽了道:“呸!俺只道那個鄭大官人,卻原來是殺豬的鄭屠!這個腌臜潑才,投托著俺小種經略相公門下做個肉鋪戶,卻原來這等欺負人!”回頭看著李忠、史進道:“妳兩個且在這裏,等灑家去打死了那廝便來!”史進、李忠抱住勸道:“哥哥息怒,明日卻理會。”兩個三回五次勸得他住。
魯達又道:“老兒,妳來!灑家與妳些盤纏,明日便回東京去,何如?”父女兩個告道:“若能彀回鄉去時,便是重生父母,再長爺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鄭大官人須著落他要錢。”魯提轄道:“這個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身邊摸出五兩來銀子,放在桌上,看著史進道:“灑家今日不曾多帶得些出來;妳有銀子,借些與俺,灑家明日便送還妳。”史進道:“直甚麽,要哥哥還!”去包裹裏取出壹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魯達看著李忠道:“妳也借些出來與灑家。”李忠去身邊摸出二兩來銀子。魯提轄看了見少,便道:“也是個不爽利的人!”魯達只把這十五兩銀子與了金老,分付道:“妳父女兩個將去做盤纏,壹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來發付妳兩個起身,看那個店主人敢留妳!”金老並女兒拜謝去了。魯達把這二兩銀子丟還了李忠。
三人再吃了兩角酒,下樓來叫道:“主人家,酒錢灑家明日送來還妳。”主人家連聲應道:“提轄只顧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是提轄不來賒。”三個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史進、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只說魯提轄回到經略府前下處,到房裏,晚飯也不吃,氣憤憤地睡了。主人家又不敢問他。
再說金老得了這壹十五兩銀子,回到店中,安頓了女兒,先去城外遠處覓下壹輛車兒,回來收拾了行李,還了房宿錢,算清了柴米錢,只等來日天明。當夜無事。次早五更起來,父女兩個先打火做飯,吃罷,收拾了。天色微明,只見魯提轄大踏步走入店裏來,高聲叫道:“店小二,那裏是金老歇處?”小二道:“金公,魯提轄在此尋妳。”金公開了房門道:“提轄官人,裏面請坐。”魯達道:“坐甚麽!妳去便去,等甚麽!”金老引了女兒,挑了擔兒,作謝提轄,便待出門。店小二攔住道:“金公,那裏去?”魯達問道:“他少妳房錢?”小二道:“小人房錢,昨夜都算還了;須欠鄭大官人典身錢,著落在小人身上看管他哩。”魯提轄道:“鄭屠的錢,灑家自還他,妳放這老兒還鄉去!”那店小二那裏肯放。魯達大怒,摣開五指,去那小二臉上只壹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再復壹拳,打落兩個當門牙齒。小二爬將起來,壹道煙跑向店裏去躲了。店主人那裏敢出來攔他。金老父女兩個忙忙離了店中,出城自去尋昨日覓下的車兒去了。
且說魯達尋思,恐怕店小二趕去攔截他,且向店裏掇條凳子,坐了兩個時辰。約莫金公去得遠了,方才起身,逕到狀元橋來。
且說鄭屠開著兩間門面,兩副肉案,懸掛著三五片豬肉。鄭屠正在門前櫃身內坐定,看那十來個刀手賣肉。魯達走到門前,叫聲“鄭屠!”鄭屠看時,見是魯提轄,慌忙出櫃身來唱喏道:“提轄恕罪!”便叫副手掇條凳子來,“提轄請坐。”魯達坐下道:“奉著經略相公鈞旨:要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見半點肥的在上面。”鄭屠道:“使得,——妳們快選好的切十斤去。”魯提轄道:“不要那等腌臜廝們動手,妳自與我切。”鄭屠道:“說得是,小人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揀了十斤精肉,細細切做臊子。
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頭,正來鄭屠報說金老之事,卻見魯提轄坐在肉案門邊,不敢擾來,只得遠遠的立住,在房檐下望。
這鄭屠整整的自切了半個時辰,用荷葉包了道:“提轄,叫人送去?”魯達道:“送甚麽!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見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鄭屠道:“卻才精的,怕府裏要裹餛飩,肥的臊子何用?”魯達睜著眼道:“相公鈞旨分付灑家,誰敢問他?”鄭屠道:“是合用的東西,小人切便了。”又選了十斤實膘的肥肉,也細細的切做臊子,把荷葉包了。整弄了壹早辰,卻得飯罷時候。
那店小二那裏敢過來,連那正要買肉的主顧也不敢攏來。
鄭屠道:“著人與提轄拿了,送將府裏去?”魯達道:“再要十斤寸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鄭屠笑道:“卻不是特地來消遣我?”魯達聽得,跳起身來,拿著那兩包臊子在手,睜著眼,看著鄭屠道:“灑家特地要消遣妳!”把兩包臊子劈面打將去,卻似下了壹陣的“肉雨”。鄭屠大怒,兩條忿氣從腳底下直沖到頂門,心頭那壹把無明業火焰騰騰的按捺不住,從肉案上搶了壹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將下來。魯提轄早拔步在當街上。
眾鄰居並十來個火家,那個敢向前來勸。兩邊過路的人都立住了腳,和那店小二也驚得呆了。
鄭屠右手拿刀,左手便來要揪魯達;被這魯提轄就勢按住左手,趕將入去,望小腹上只壹腳,騰地踢倒在當街上。魯達再入壹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缽兒大小拳頭,看著這鄭屠道:“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妳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壹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妳如何強騙了金翠蓮?”撲的只壹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壹發都滾出來。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壹邊,口裏只叫:“打得好!”魯達罵道:“直娘賊!還敢應口!”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壹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
兩邊看的人懼怕魯提轄,誰敢向前來勸。
鄭屠當不過,討饒。魯達喝道:“咄!妳是個破落戶!若只和俺硬到底,灑家倒饒了妳!妳如今對俺討饒,灑家偏不饒妳!”又只壹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壹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壹齊響。魯達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上,口裏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撣不得。
魯提轄假意道:“妳這廝詐死,灑家再打!”只見面皮漸漸的變了。魯達尋思道:“俺只指望痛打這廝壹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他。灑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拔步便走,回頭指著鄭屠屍道:“妳詐死,灑家和妳慢慢理會!”壹頭罵,壹頭大踏步去了。
街坊鄰居並鄭屠的火家,誰敢向前來攔他。
魯提轄回到下處,急急卷了些衣服盤纏,細軟銀兩,但是舊衣粗重都棄了;提了壹條齊眉短棒,奔出南門,壹道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