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呀,我說個小笑話兒。
哎,怎麽叫小笑話啊?說著說著您壹樂,就是笑話。哎,這個笑話兒叫“借火”,這是怎麽個意思啊?就是說呀,還是鬧鬼的意思。
這個鬧鬼呀,根本是也沒有鬼,嗯,神也沒有神,神鬼根本就沒有。那說“神鬼”到底有沒有啊?您要讓我說“神鬼”還是有。那位說:妳這不矛盾嗎?壹點兒也不矛盾,“鬼”分是什麽鬼,“神”呢是什麽神。妳這人這精神非常好啊,妳看這人這精神多好啊!這個“神”——有!啊,人家那種幹勁,人家那種精神,我們應該學習人家,那個“神”,有!“鬼”呢?什麽“鬼”呀?“鬼病”之鬼,他做這個事情啊,見不得人。這是鬼,在那兒鬼鬼祟祟,辦這事情見不得人,這是“鬼”。真正鬧的“鬼”並沒有。啊,真正神仙?哪有神仙啊?誰見過呀?妳也別說,這“竈王爺”我倒知道。過去呀,這個家家不供這個“竈王爺”嗎?這倒是有,拿那當神仙。到這個舊歷呀,臘月二十三祭竈,祭竈王爺。二十三這天祭竈呢,竈王爺上天。給這竈王爺呀,點三炷香,擱壹碗涼水,上點兒供呀。買點糖瓜,祭竈嘛。
為什麽給這個竈王爺買糖瓜啊?為讓他吃了這嘴好甜。上天以後,說好話!這不還有這麽壹副對聯嗎?這“竈王對”是什麽對聯呢?上聯兒是:上無言好事;下聯是:回宮降吉降。這怎麽意思,就是上天呢,多說好話啊,給我們家裏好話多說,不好話別說。哎,給這個“竈王爺”呢,上這貢啊,叫糖瓜。妳想:吃人家嘴短吶,妳吃人糖了,妳上天給人說壞話行嗎?就說好話吧!有的人還不放心呢,給這“竈王爺”嘴上糊上好些糖稀,那意思為什麽呢?這意思就是壞話呀,妳上天見了玉皇大帝妳就說不了啦!可這人也糊塗,壞話當然他是說不了啦,我想:這好話他也說不了啦!怎麽呢?弄糖瓜把嘴粘住了還說什麽呀?這是迷信,沒有。
那說沒有鬼,怎麽有人壹聽說“鬼”他害怕,是什麽道理呢?我想啊,這人要是聽鬼故事害怕呀,就是他小時候,聽見鬼故事他印入腦筋太深啦。他根據什麽想的呢,害怕?他想這個鬼壹定是非常的嚇人,什麽紅頭發、綠眼珠兒啊,鋸齒獠牙呀,相貌可怕。其實這根據什麽想出來的?就是根據廟裏頭那泥胎偶像。妳看這廟裏頭,那小鬼——鋸齒獠牙,不是那像嗎,他根據那個想象的。其實那鬼、那泥胎偶像、那小鬼兒,那不是垛泥兒匠就那麽垛弄的嗎?是不是?他想的就根據那個想的。所以說壹聽說鬧鬼,他害怕啦。
過去還有這迷信的人說啦,說這個男子頭上有三把真火,兩個肩頭啊,有兩盞燈。妳是大小夥子,妳這火力壯,妳走黑胡同要害怕呀,沒關系,男子頭上有三把真火呀,妳打腦袋,妳把腦袋這火要打著啦,就能把鬼給嚇跑了。這不胡鬧嗎?
真有這人,真就聽這套。走黑胡同他害怕,再聽說前兩天這胡同死了壹個。他害怕怎麽辦呢?他就打腦袋,先給它來三扇子。“啪,啪,啪!哎!這火苗子可出啦!”它老實巴交的不招災不惹禍妳打它幹嗎呀?壹打這兒就出火?妳還別說,真要能打腦袋往外冒火呀,這倒有好處,什麽好處,您抽紙煙甭買自來火啦,也甭用火柴啦。“二哥。您抽煙啊?沒地方點沒關系,這兒來,您哪!”“啪”!著了這就?哪有這事兒啊?他就告訴妳腦袋上冒火,走黑胡同害怕,他讓這火著了啊,燈啊,別躺下呀。這“鬼”就不敢掐他啦!他這走道也就不自然了,您讓我給您學壹學。
這人膽小害怕,走黑胡同。他怎麽辦呢?到這胡同先咳嗽壹聲,打三下腦袋,“嗯!咳!嗯?這胡同可黑呀,啪啪啪!嗯,燙手啦?嗯,這倒沒燙手,這全本了這兒。嗯,火著啦,行啦!這胡同可疹得慌啊,我這兩個肩頭這兩盞燈可千萬……我別猛回頭兒。嗯,我慢慢走,燈不躺下,火不滅,有鬼我也不在乎,妳不敢掐我!”他也不敢快走哇,壹快走怕“燈”躺下呀,怎麽辦呢?他壹點壹點往前蹭,就他這種走道,您瞅著就別扭。這胡同裏別說沒鬼,有鬼就他這走道兒?他能把鬼給嚇跑啦!他這麽走,胡同可黑呀。妳想誰這麽走道兒?壹點兒壹點往前蹭啊。剛走到胡同中間兒,打後邊又來壹位,後邊來這個比頭裏的膽還小。壹瞧見頭裏那位就嚇壹楞掙(學京劇過門兒)“……嗯,咳!啪!啪!啪!(拍頭)”。他也把“火”打著啦!“嗯,那個麻煩啊?頭裏這是人是鬼呀?鬼又不像,人怎麽這麽走道啊?”心說:這可麻煩啦。好了,我不管妳是人是鬼,妳往前走,我也往前走,妳不動喚,我也站住。好啦,只要妳壹回頭,看見了沒有,我就拿磚頭砍妳。妳說這事兒多懸。
後邊這位也不敢快走了,也跟著壹點壹點往前蹭啊。頭裏呢,走著走著,壹聽後邊有動靜啦!嗯?麻煩啦,哎喲,這鬼怎麽跑我後邊去啦?哎喲,這可麻煩,我得回頭瞧壹瞧。像咱們這壹般的人,要回頭瞧,妳這壹瞧是人,倆人搭伴兒壹塊兒走,什麽事也沒有。您忘了,他倒黴就倒黴這“燈”跟這“火”上啦!他這回頭呀,他是連肩膀、帶腦袋、帶身子,連“燈”帶“火”爛七八糟壹塊兒回頭。就這壹塊兒回頭,把後邊那位就嚇跑了。“嗯?麻煩!我瞧瞧,後邊這是人是鬼?要是人還好,要是鬼還麻煩啦!哎呀,瞧瞧”。還沒回過頭來哪?後邊這磚頭兒撒手了。“哎喲!媽,這是鬼!”“日……叭!”這下子,正打他腦門子上,立刻他也不這樣了,“哎喲!”蹦起來就跑啦,跑在家裏血也下來了,上上好些藥,弄上白紗布那兒纏腦袋。正在包腦袋呢,他兒子打外邊進來了,“哎喲!可了不得了,哎呀!老爺子,您可別走那胡同啦,我看見壹個僵屍,我給他壹磚頭……您腦袋怎麽啦!”“妳給我開啦?嘿!剛才那個,這是我!”“您說誰讓您這麽走道兒?”誤會嘛。
其實啥叫鬼呀?沒有鬼!哎,就怕這誤會,趕上他是真害怕。哎,過去北京還有這麽壹檔子事兒,也是誤會了。可嚇著了這人。怎麽回事呀?在壹個城外頭,河邊上,有壹棵小歪脖樹。有壹個人在這自殺上吊了。妳想這人上吊了,當然他那個模樣是不太好看的。在這上吊,他為什麽死的呢?什麽理由他上吊了呢?這是過去黑暗的社會,您想,那個年頭,還不就是人吃人的鬼社會呀?那倒真正是鬼社會。
這個小夥子呀,很貧寒,借了資本家壹筆債,還不了啦。錢越滾越多呀!利越來越大,他給不了。債主子逼命,債主子資本家非常的厲害:“窮小子,打算他媽不還賬?嗯!妳想錯啦!他打聽打聽我是幹嗎的?不還賬?甭說妳活著這人,妳死了這魂兒,妳都得還我賬,告訴妳說,妳打主意,回頭我還來。”
資本家把這小夥子逼得沒辦法了,他怎麽辦呢?越想越沒有活路,所以呀,就走了這條路,自殺了。就在河邊兒那兒有棵小歪脖樹那兒上吊了。
天快黑了。他這個死人上吊,過去有管這壹段兒的,他得到第二天天亮啊,摘掉,給這死人摘下來,驗屍,驗完了以後才埋。在沒驗屍以前哪,死屍不離寸地,得有人看著。這地面上啊,有壹看街的管這檔子事啊,這人叫什麽?叫“醉鬼王三”,他管這兒。這人好喝兩盅酒,沒酒不行,壹喝就醉還是!他壹想:這玩藝兒我得看壹宿這上吊的。哪兒就亮啦?我又好喝,哎呀,這怎麽辦呢?壹會兒我喝著喝著,我躺會兒迷糊迷糊,要有過往行人,黑啦,走到這兒不留神給撞下來,不就麻煩了嗎?這是我的責任。這麽辦吧!他想了個主意。什麽主意呀?就在界毗兒雜貨鋪那兒,要了壹根鞭桿子香,這麽長,這麽憨的鞭桿子香。把香點著了,給這死屍啊,手裏扡了壹根兒香,點著了。這兒有個火亮,心想啊,有過往行人,妳要走到這兒壹瞧,這有個火亮呢,就省得往上撞啦。他想的這辦法倒是不錯,給這死人手裏扡了壹根兒鞭桿子香,這點著了,有火亮。這醉鬼王三呢?弄了點酒,就在河邊小樹的對過那兒有個大門兒,在臺階那兒,燒酒壺,那兒喝酒。往那兒壹坐,看著這死屍,喝著喝著呢,他就困了。
這個醉鬼王三在那兒困盹兒,迷迷糊糊。天是越來越晚,越來越黑呀。
可巧來了壹走道兒的,過路行人。走到這兒打算呢,妳看這走道兒的要是仨壹群五人壹夥啊,也不顯得累,也不顯遠。壹個人走路他就顯著遠,顯著累。他怎麽呢?沒人跟他說話呀,他心裏頭凈想事兒呢,他就想著遠,也想著累,也悶得慌,怎麽辦呢?這人想啊,得啦!自己抽棵煙,省著悶的慌。他拿出煙來壹摸呀,沒有火柴,哎!我呀,對個火。誰有火呀?我對個火。
這抽煙對火呀,敢情這也有個規矩,怎麽有規矩?妳比如說吧,我要抽煙,我跟對方借火,預先他不瞧人,怎麽呢?比如說,您這拿著煙卷兒,我也拿著煙卷兒,我要跟您對火,我先奔您那煙卷兒去。“哎,這位?我使使您火。”他總是這樣,這兒抽。對著了以後,讓對方了,客氣客氣,那才瞧人呢。“您抽我這個。”“哎,不客氣。”他都是這規矩。
我說的這人呢,也是這樣,拿著煙卷兒,‘喲,那兒有火亮,我使使您火吧!”他就把這香拿過來了,他也當時蒙住啦,誰黑更半夜在河邊上舉著香幹嗎呀?“我使使您火,香火頭啊?熏蚊子呢?”他還胡出主意呢,這兒抽。他抽著了以後,他要讓壹讓對方,他這才發現:“您抽我這個!”他這才瞧明白,“這是……這兒吊著哪?噢!妳的呀!”心想:我的媽呀,要知道妳的,我要跟妳借才怪的哪?他這麽壹瞧那死人那相,他害怕呀,當時這腦袋就“嗡”的壹下子,大啦!這頭發“刷”壹下子就立起來啦!腿肚子“嘣”壹下,就直啦!為什麽他這麽害怕呢?說這事兒也巧啦!這就是那資本家,這人是他給逼死的。“哎喲!妳呀?要命!白天是我跟他要賬,給他逼死的,這他能饒我?壹定得掐我呀!”敢情這人要壹真害怕,想跑都跑不動啦,他腿都直啦!他還跑什麽呀?煙卷兒也扔啦!這手摸著這香就死啦把啦!他壹點兒壹點兒往前挪。“嗵嗵、嗵!”他腳步也重,“噔……噔!”那意思是想撒腿就跑,他跑不動。“噔噔!”往前走。
他這壹有動靜呢,那醉鬼王三迷迷糊糊那兒沖盹兒呢,壹聽“噔、噔……噔!”睜開眼壹瞧,就瞧那香火頭——“突突突”直往前走,這王三壹瞧,“喲嗬!怎麽著?走啦?嘿!這妳可不對呀?妳告訴誰啦?妳就走啦?對了,妳走啦?明兒驗屍,我怎麽辦呢?那不行啊,死屍不離寸地呀,好啦!妳走哪兒我也給妳弄回來。”他站起來,在後邊兒就追。倒黴啦,醉鬼王三又沒穿著鞋,趿拉著兩只鞋,壹聲沒言語,就在他身後頭,踢啦蹋啦,踢啦蹋啦!頭裏這拿香的壹聽,這踢啦蹋啦更害怕啦,哎喲!媽喲!心想:上邊那個下來啦,哎呀,他下來啦,是不是壹定要追上我?他以為那死鬼下來啦。
醉鬼王三追到這人身後頭,壹伸手“噗”!就把他脖子掐住啦!這拿香的也對得起他。“嘔!”嚇死過去啦!那還不嚇死過去?
這王三力氣還真大,這手掐著脖子,這手壹托後腰,又給他舉起來啦!“好小子啊!妳走哪兒也不行啊,嘿,大老爺找我驗屍,要人!我怎麽辦呢?到哪兒我也把妳弄回來,死屍不離寸地。哎!我還得給妳掛這兒!噢!這兒還壹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