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收獲花生的過程了,花生的果實埋在地裏,地面上都是它的藤莖,每次拔花生的時候都要小心把它的藤莖拔斷了,拔出來後,它的果實上面裹了很多泥巴,果實裏有很多水分,需要把它們放在路上曬幾天,把水分曬幹。
我記得最幸福的時刻就是把曬幹的花生放在地鍋裏,鍋裏放些沙子,然後生火把鍋燒熱,慢慢的用鏟子把花生炒熟,味道好香。我喜歡吃這樣的炒花生,用手把花生掰開,吃起來真是壹種享受。
記得過年時刻,家裏人招待親朋好友時候,每次涼菜裏都少不了油炸花生米,那是大人們喝酒劃拳時刻最好的食品。
每到下雨天或農忙時節,傍晚來臨的時刻,爺爺總會壹個人在堂屋裏就著壹盤花生米,嚼得有滋有味,喝幾盅白酒,每次看他抿嘴喝酒吃花生米的時刻,我都很羨慕。有次爺爺看到我在旁邊,把我叫過來說:“明蛋,來,來,喝幾口,吃點花生米”,那時的我第壹次喝白酒,以為和喝開水差不多,就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喝完感覺嘴好麻,我趕緊吃點花生米。爺爺開心的笑了起來。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壹種簡單美好的幸福。爺孫兩個人,享受這安詳靜謐的時刻,真的好懷念那個幸福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後來年紀大了,讀書多了,我了解到花生是明朝中期(大概公元1530年)傳入我國的南方,在北方並不普及,直到清朝乾隆年間,花生米仍然是社會上層宴請的珍貴佳肴,直到清朝末年,花生才在北方大量種植,這種美味的食品才在民間流傳開,距今不過百余年的時間罷了。
花生米和豆腐幹,這兩種完全不相幹的食品,如何會產生關聯?這都要拜清朝初年大才子金聖嘆所賜。金聖嘆這位才子為人狂放不羈,能文善詩,善於評註古典,尤其以評註《水滸》最為有名。
公元1661年,順治18年三月初,金聖嘆與壹百多個士人到孔廟聚集,悼念順治帝駕崩,借機發泄積憤,到衙門給江蘇巡撫朱國治上呈狀紙,控訴任維初,要求罷免其職。朱國治下令逮捕其中11人,並為任維初遮瞞回護,上報京城諸生倡亂抗稅,並驚動先帝之靈。清朝有意威懾江南士族,再逮捕金聖嘆等7個士人,在江寧會審,嚴刑拷問,以叛逆罪判處斬首(順治十八年七月十三日),於8月7日行刑,臨行前,兒子問父親還有什麽遺言沒有?他對兒子說道:”記住,花生米和豆腐幹同嚼,有火腿的味道“。我想金聖嘆臨死前心裏肯定不甘心,但是他性格又是如此的憤世嫉俗,不安於現狀。說出如此的話語,想必也是無奈心酸的舉動。
花生米和豆腐幹,本來是如此普通的食品,壹旦有了如此的歷史,頓時覺得它們身上也有了文化的氣息,讓人覺得親切。
閑來無事的時候,我想吃點豆腐幹,就點花生米,不知道會不會有火腿的味道?我想如果沒有金聖嘆老先生如此的人生經歷和文采,很多人是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的。
常言道:”百無壹用是書生“,前壹段時間回家幾天,感覺百無聊賴,就把之前看過的書重新溫習了壹遍,看看捷克作家卡夫卡的代表作《變形記》,拉美作家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英國意識流作家伍爾夫的《墻上的斑點》,錢鐘書老先生的《圍城》,孔夫子的《論語》,還有金聖嘆老先生點評的《水壺》,我深深感到那種壯誌難酬的苦悶和仿徨,看著時間在身邊壹點壹點的流逝,可卻無法改變自己的境遇,壹個人的時候總會覺得憂愁,不開心。那壹刻,我算深深的感受到金聖嘆臨死前說那句:”花生米和豆腐幹同嚼,有火腿的味道的意味了“。他那是在臨終前向世人表明自己的孤傲和不屈服,看似戲虐玩笑話,卻有幾分硬骨頭在裏面。
著名歷史學家吳晗曾問過什麽是讀書人的骨氣?孟子有雲:”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也”。我想金聖嘆在臨死前的那份看淡生死,可謂是性情中人,大丈夫的典範也。
花生米和豆腐幹雖然是很壹般的食品,可它們組合在壹起的背後折射了壹種為人處世的態度,曠達對待他人和社會,人生在世,就要做個有趣,活得真實自然的人,不做作,不追求華麗的外表,而是追求壹顆自然,踏實的內心。
閑來無事在家,我就時常在吃飯時花生米和豆腐幹同吃,至於有沒有火腿的味道我無法準確的說出來,就是體會壹種心情和氛圍。人每天的生活,如果日子索然無味,平淡如水,時間久了會覺得心煩,我想有時候效仿壹下古人未嘗不是壹種樂趣。
花生米和豆腐幹,看似平淡的事物,卻寄托了我和金聖嘆老先生對待外物和他人的態度--自然真實,活潑有趣。看似文弱無力的書生,壹旦堅持自己的觀點和想法,就不會輕易改變,正如孔夫子說的那樣:“吾道壹以貫之,忠恕而已”。是的,簡單的道理卻做起來很艱難。
每到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吃點花生米和豆腐幹,感受壹下“火腿”的味道(純屬戲言),笑看人生,也是壹件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