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像個淘金場,個個都覺得自己是龍胎鳳種
2 任何壹種命運,歸根到底都是那種文化屬性的產物,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3 中國為什麽窮?窮就窮在幼稚的思維,窮在期望救主、期望救恩的文化上,這是壹個滲透到民族骨子裏的價值判斷體系,太可怕了
4 尼采的壹句話:更高級的哲人獨處著,這並不是因為他想孤獨,而是因為在他周圍找不到他的同類。
5 她(芮小丹第壹次見丁元英)有壹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像壹根找不到具體的位置但又確實隱藏著的鈍刺藏在肌膚中。
6 壹個純凈到壹塵不染的女聲仿佛從天國裏傾瀉而下,仿佛是壹雙上帝的眼睛憐憫地註視著人類。壹聲,只壹聲,芮小丹驟然有壹種靈魂之門被撞開的顫栗,又感覺自己像壹個失重的物體被壹種神秘的引力帶到了沒有現在、沒有未來的時空。這是壹種什麽聲音啊,時而像露珠的呢喃,時而像巖漿的湧動,時而讓人幻入遠古的星空傾聽天女的咒語,時而讓人在潮水般恢弘的氣勢裏感受生命的悲壯和雄性的本色,向往豪邁人生
7 即便是呼之欲出妳也講不出,因為壹說就錯,這就像法律不能單純以推理定罪,得允許在可能與事實之間存續壹個演化的過程。
8 她說,他永遠都不會跟妳吵架,他的每壹個毛孔裏都滲透著對世俗文化的居高臨下的包容,包容到不屑於跟妳講道理,包容到讓妳自己覺得低俗、自卑,當妳快要憋死、快要瘋掉的時候,妳能想到的就只有壹個字,逃!
9 他站起身,彎腰撿起那件睡衣,輕輕地給芮小丹裹在身上,又坐回到原處,望著她極其誠懇地說道:“妳是壹塊玉,但我不是匠人,我不過是壹個略懂投機之道的混子,充其量掙幾個打發凡夫俗子的銅板。妳要求的,是壹種雄性文化的魂,我不能因為妳沒說出來而裝不知道。接受妳,就接受了壹種高度,我沒有這個自信。”
10 著相---佛教的壹個術語,意思是執迷於表像而偏離本質。
11 透視社會依次有三個層面:技術、制度和文化。小到壹個人,大到壹個國家壹個民族,任何壹種命運歸根到底都是那種文化屬性的產物。強勢文化造就強者,弱勢文化造就弱者,這是規律,也可以理解為天道,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12 強勢文化就是遵循事物規律的文化,弱勢文化就是依賴強者的道德期望破格獲取的文化,也是期望救主的文化。強勢文化在武學上被稱為“秘笈”,而弱勢文化由於易學、易懂、易用,成了流行品種。
13 無所用,無所不用
14 芮小丹說:“無所用,活個明白也行。無所不用呢?舉個例子。”
丁元英想了壹會兒,舉例說:“比如說文化產業,文學、影視是扒拉靈魂的藝術,如果文學、影視的創作能破解更高思維空間的文化密碼,那麽它的功效就是啟迪人的覺悟、震撼人的靈魂,這就是眾生所需,就是功德、市場、名利,精神拯救的暴利與毒品麻醉的暴利完全等值,而且不必像販毒那樣耍花招,沒有心理成本和法律風險。”
15 丁元英說:“沒有主,主義、主意從哪兒來?主無處不在,簡單地說,支配人的價值取舍行為的那個東西就是主,就是文化屬性。
16 丁元英點上壹支煙,答道:“股票的暴利並不產生於生產經營,而是產生於股票市場本身的投機性。它的運作動力是:把妳口袋裏的錢裝到我口袋裏去。它的規則是:把大多數羊的肉填到極少數狼的嘴裏。私募基金是從狼嘴裏夾肉,這就要求妳得比狼更黑更狠,但是心理成本也更高,而且又多了壹重股市之外的風險。所以,得適可而止。”
17 芮小丹針鋒相對地說:“這樣講,似乎妳還算壹條好漢。但我以為,強盜的本質是破格獲取,破格獲取與直接獲取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妳們沒有自信與強者在同壹個規則下公平競爭,這只能說明妳是弱者,因為弱勢文化所追求的最高價值就是破格獲取。所以,強盜的邏輯從本質上講是最懦弱的生存哲學。所以,妳不算好漢。
18 文明對於不能以人字來界定的人無能為力
19 妳不知道妳,所以妳是妳,如果妳知道了妳,妳就不是妳了
20 丁元英沈靜地說:“我再重申壹遍,我不能跟妳講理,也無法給妳解釋所以然。佛家常說‘證到’這個詞,卻從來不告訴妳‘證到’後面是什麽,因為欲說欲解都不能,因為條件的條件的條件,因為因果的因果的因果,所以就有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說過,妳不知道妳,所以妳是妳。”
21 證道---大悟大徹的極致之路
22 言語道斷,壹說就錯
23 丁元英望著窗外說:“這就是圓融世故,不顯山不露水,各得其所。可品性這東西,今天缺個角、明天裂道縫,也就離塌陷不遠了。”
24 生存法則很簡單,就是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忍是壹條線,能是壹條線,兩者的間距就是生存機會。
25 丁元英說:“真有賺錢的秘笈人家能告訴妳?能那樣賺錢也就不用寫書了
26 丁元英說:“什麽神話?不過是強力作用的殺富濟貧,扒著井沿看壹眼而已,不解決造血問題,誰敢拿著壹個村子的農民去證明扒井沿兒看壹眼的結果?那就不是錯了,是罪。如果真理是人做出來的,那也不叫真理了,叫主義。
27 法無定法,存在決定意識。有道道
28 悟
悟道休言天命,
修行勿取真經。
壹悲壹喜壹枯榮,
哪個前生註定?
袈裟本無清凈,
紅塵不染性空。
幽幽古剎千年鐘,
都是癡人說夢。
29
智玄大師把信紙和信封輕輕往前推了壹下,說:“敢問施主什麽是真經?修行不取真經又修什麽呢?”
丁元英回答道:“大師考問晚輩自在情理之中,晚輩就鬥膽妄言了。所謂真經,就是能夠達到寂空涅碦的究竟法門,可悟不可修。修為成佛,在求。悟為明性,在知。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覺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不落惡果者有信無證,住因住果、住念住心,如是生滅。不昧因果者無住而住,無欲無不欲,無戒無不戒,如是涅碦。”
30
智玄大師含笑而問:“不為成佛,那什麽是佛教呢?”
丁元英說:“佛乃覺性,非人,人人都有覺性不等於覺性就是人。人相可壞,覺性無生無滅,即覺即顯,即障即塵蔽,無障不顯,了障涅碦。覺行圓滿之佛乃佛教人相之佛,圓滿即止,即非無量。若佛有量,即非阿彌陀佛。佛法無量即覺行無量,無圓無不圓,無滿無不滿,亦無是名究竟圓滿。晚輩個人以為,佛教以次第而分,從精深處說是得道天成的道法,道法如來不可思議,即非文化。從淺義處說是導人向善的教義,善惡本有人相、我相、眾生相,即是文化。從眾生處說是以貪制貪、以幻制幻的善巧,雖不滅敗壞下流,卻無礙撫慰靈魂的慈悲。”
31
韓楚風隨口壹問:“那得救之道是什麽?”
這壹問使智玄大師突然怔住了,頓然明白了丁元英“殺富濟貧”的用心和討個心安的由來,說道:“投石擊水,不起浪花也泛漣漪,妙在以扶貧而命題。當有識之士罵妳比強盜還壞的時候,責罵者,責即為診,診而不醫,無異於斷為絕癥,非仁人誌士所為,也背不起這更大的罵名。故而,責必論道。”
丁元英說:“晚輩以為,傳統觀念的死結就在壹個‘靠’字上,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靠上帝、靠菩薩、靠皇恩……總之靠什麽都行,就是別靠自己。這是壹個沈積了幾千年的文化屬性問題,非幾次新文化運動就能開悟。晚輩無意評說道法,只在已經緣起的事情裏順水推舟,借英雄好漢的嗓子喊上兩聲,至少不違天道朝綱。”
32 佛度心苦,修的是壹顆平常心。
33 想幹成點事就記住兩句話,別把別人不當人了,別把自己太當人了
34
劉牧師問:“妳信神嗎?”
丁元英說:“信,了妄唯真即是神。”
劉牧師思忖片刻,說:“了妄唯真,那神和人是什麽關系?”
丁元英說:“不壹不異。”
35 禪定
36 丁元英在煙缸裏把煙頭熄滅,說:“所以,妳的生存狀態不是病態,用佛教的話說是自性無所掛礙,是自在。自在是什麽?就是解脫。參來參去,我不如妳。
37 自性作為不昧因果
38
丁元英說:“妳沿著出國的感受往下參,跟著就參到壹個問題:中國為什麽落後?妳必然從現象參到制度、參到文化,因為任何壹種命運,歸根到底都是那種文化的產物。五千年的文化積澱足以讓妳拍著胸脯說:我們有文化。但是,五千年的文化積澱卻不能讓妳挺著胸脯回答:我們有什麽文化?因為有文化和有什麽文化不是壹個概念。”
芮小丹問:“那妳說是什麽文化?”
丁元英說:“是皇天在上的文化,是救主、救恩的文化。如果壹個民族的文化從骨子裏就是弱勢文化屬性,怎麽可能去承載強勢文化的政治、經濟?衡量壹種文化屬性不是看它積澱的時間長短,而是看它與客觀規律的距離遠近。五千年的文化是光輝、是燦爛,這個沒有問題。但是,傳統和習俗得過過客觀規律的篩子。”
39
歐陽雪說:“帶這麽多錢開夜車去北京,我還是頭壹次,心裏挺虛的。妳說,要是路上真遇到歹徒,我該怎麽辦呢?”
芮小丹說:“不慌就行,越慌越不知道怎麽辦。”
40 肖亞文說:“記得有壹次丁總請韓總吃飯的時候酒桌上閑聊,我問丁總,為人處事怎麽才能做到恰到好處?丁總說,恰到好處是‘正好’,‘正好’是假的,不是究竟本來,是假的就立不住。我不懂,就問他是什麽究竟本來?他說‘壹切’。我還是不懂,就說妳就告訴我應該怎麽做吧。丁總說了壹句話:隨緣惜緣不攀緣。這句話讓我印象很深,也聽懂了,我壹直記著。”
41 寬闊的馬路上車來人往,樹木被小雨洗刷壹新,空氣清涼、濕潤,雨點兒淅淅瀝瀝地落著,在地上不規則地跳躍,發出美妙的“沙沙”聲,仿佛是壹首年代久遠的老歌在耳邊回響,能把人的思緒帶向壹個無拘無束的自由境地,讓人有壹種寧靜的歸依感。
42 天是什麽?天是神,是上帝,是創造萬物者,是全能全知者,是遍在不可見者……壹句話,天是道,是事物規律和自然法則
43 參禪悟道至天人合壹的那種境界,就是天國。道法自然,不具美醜善惡的屬性,有美醜善惡分別的是人,不是天。天國之女是覺悟到天國境界的女人,是沒有人的貪嗔癡的女人。天國之戀,是唯有覺悟到天國境界的人才可能演繹出的愛情。”
44 我也想掙大錢過好日子,但是如果我是為了掙大錢過好日子去當編劇,我既掙不來大錢也寫不出好劇本。您熬了幾十年沒熬成大師,就在於此。如果我的能力只能讓我窮困潦倒,那窮困潦倒就是我的價值。”
45 “就是這個‘糟糠之妻不下堂’把中國婦女害慘了,因為我可以是糟糠,因為糟糠可以不下堂。如果糟糠之妻早下堂,中國婦女不是現在這個素質。女人不是因為被愛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被愛。
46芮小丹說:“說他混混,是因為不知道該把他往哪種文化堆兒裏歸置,不是您理解的那種混混。我不贊成我爸的觀點,愛和駕馭沒有邏輯關系,除非人格商品化,否則沒有吃虧占便宜的概念。本來嘛,做男人就去承受男人的東西,做女人就去承受女人的東西。就比如您吧,您不想承受就可以不承受了嗎?”
47丁元英說:“妳的知道是自覺,現在是讓妳覺他。知道這個道理的人很多,但多是呈道理和知識存在,不是自覺。道理和知識是沒用的,只是有用的壹個條件,用才有用。讓妳覺他什麽?覺他的無明,覺他的道理和知識的沒用。”
48
丁元英說:“不為錯,但是不究竟,不了義。”
芮小丹問:“那怎麽才算究竟了義?”
丁元英說:“不是我希望妳成為哪種人,而是妳本該成為哪種人。”
芮小丹又笑了,說:“居然有本該成為哪種人的人,那不就是天命嘛,不可思議。
丁元英說:“妳那也不叫不可思議,叫不懂。
芮小丹壹楞,遲疑了片刻說:“是不懂,那妳說什麽是不可思議?”
丁元英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拿出打火機在手裏不經意地擺弄著,突然拋向芮小丹,芮小丹猝不及防,疾手將打火機接住。
芮小丹拿著打火機,問:“什麽意思?
丁元英反問:“接打火機的時候,妳思了嗎?議了嗎?”
芮小丹答道:“沒有,也來不及思議,本能。”
丁元英說:“這說明妳在接打火機的這壹道上已經涅盤了,不思不議了。不可思議壹詞不是眾生道裏的對神秘事物的描述,而是如是、本來、就是如此,容不得妳思議。也是壹種告戒、提示,是告訴妳不可以思議,由不得妳思議。從數學邏輯上說,壹加壹等於二,容得了妳思議嗎?不容,這就告訴妳了,壹加壹等於二是規律,規律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妳只能認識、遵循,不可思議。”
芮小丹點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隨後又質疑地問:“那妳也不能說,誰本該成為哪種人也是規律吧?”
丁元英解釋說:“不是說誰本該成為哪種人是規律,而是說誰本該成為哪種人是條件的可能,因果不虛,因果是規、是律,不可思議。”
49即便是恩典,需要報恩的恩典就不再是恩典了,還是交易
50原來能做到實事求是就是神話!
原來能說老實話、能辦老實事的人就是神!
51只要是需要證明的感情就有錯
52人從根本上只面對兩個問題:壹是生存,得活下來;二是得回答生命價值的問題,讓心有個安住。
53芮小丹說:“只要不是我覺到、悟到的,妳給不了我,給了我也拿不住,葉曉明他們就是例子。有我自己覺到、悟到的,我才有可能做到,我能做到的才是我的。
54由於酒精的作用,丁元英渾身燥熱,說話的興致更濃了,幾分醉態地說:“不管是文化藝術還是生存藝術,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於術。妳的前途在哪兒?就在無明眾生,眾生沒有真理真相,只有好惡,所以妳才有價值。覺悟天道,是名開天眼。妳需要的就是壹雙天眼,壹雙剝離了政治、文化、傳統、道德、宗教之分別的眼睛,然後再如實觀照政治、文化、傳統,把被文化、道德顛倒的真理、真相顛倒過來,隨便妳怎麽寫怎麽拍都是新意和深度,這就是錢,就是名利、成就、價值,隨便妳能說的什麽。”
55 馬太效應:妳有,給妳更多;妳沒有,把妳原來的都拿走
56 這世界要不是黑白顛倒,那還叫眾生嗎?那該叫天國了
57 當人壹旦從危險裏跳出來,他就不再去關註這個事物的危險了,他的目光就會全部落在這個事物的利益上,這就是人。
58 她當然可以打電話向丁元英請教,但必須得是經過她思考而不得其解的時候。她覺得,她能爭取到壹個可以通過請教和詢問幫助她判斷事物的朋友就已經很幸運了,而越是這樣,她就越需要讓朋友對她有信心。
59
不經意間,對面坐過來壹個30多歲的男子,面目英俊,穿著高級短袖襯衫,留壹頭瀟灑的發型,左手端壹杯紅酒,用最老套的方式問:“小姐,我能請您喝杯咖啡嗎?”
肖亞文對這種司空見慣的搭訕壹向很反感,說:“謝謝。不可以。”
男子對女士的這種回答顯然也是聽多了,並不介意,仍按經典套路說:“被您拒絕真是壹件讓人愉快的事,您很漂亮,而被您拒絕更讓我感到了您內在的修養。”
肖亞文壹聽就知道這是老手了,她不想因為這種文明的糾纏壞了心情,也覺得這種男人也應該給他點摧殘,於是說:“喝杯咖啡倒也沒什麽,然後呢?”
男子說:“然後就閑聊聊。”
肖亞文又問:“然後呢?”
男子怔了壹下,說:“然後……就沒然後了。”
肖亞文說:“那您為什麽不請男士而壹定要請女士呢?您不夠誠實,而且您千萬別說秀色可餐,那樣的話您就坐到壹邊餐去,連咖啡錢都省了。”
男子有了壹點尷尬,說:“然後?然後就認識了。”
肖亞文仍問:“然後呢?”
男子說:“投緣的話,就會有壹些交往,成了朋友。”
肖亞文繼續問:“然後呢?”
男子說:“然後……就真沒然後了。”
肖亞文搖搖頭壹笑,說:“然後就上床了,不然您大可以秀色可餐。您看,壹杯咖啡承載著這麽偉大的使命,您還是留著有的放矢吧。”
男子尷尬難當,問了壹句:“那您來這種地方幹什麽?”
肖亞文說:“那就得把這兒的老板請出來回答了,或是懷舊咖啡屋誤解了您,或是您誤解了懷舊咖啡屋。”
60 丁元英淡淡地說:“生老病死,有誰因為怕就躲過去了?”
61 丁元英平靜而淡漠地說:“殺富富不去,救貧貧不離。救主的文化唯救主可說,救主不是人,是道,得救不是破了戒的狼吞虎咽,是覺悟。格律詩的扶貧是不治之治,說扶說救都是虛妄,賴著痞性胡說,充其量也是個現代版的灰姑娘,跟妳們樂聖化點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