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揉揉睡眼:“大姐,我今天去山外了,哪有工夫尿妳的房子?再說,我怎麽尿得著妳的房子?”
閨女壹瞪眼:“還嘴硬!我感覺到漏水,急出來制止,妳都離開了,只看到妳的背影。絕對不會錯。”這時候,院子裏傳來雞叫。那閨女說:“我得走了,明天再說。”說完,就不見了。
剩下栓柱壹個,坐在炕上,越想越納悶兒:院子裏有狗,門上有栓,這閨女是怎麽進來的呢?屋裏沒燈,卻看得清清楚楚……可能是個鬼!栓柱好壹陣害怕,可想想那閨女長得跟畫上人兒似的,心裏又癢癢了,栓柱老大不小了,還沒人給提親呢,若是能娶得這麽俊的媳婦,這人算沒白活壹世。
天明了,栓柱什麽也沒跟爹娘說,悄悄順著去山外的小道尋找,邊走邊回憶。想起來了,在山埡口的壹棵老楊樹下,他可不撒過壹泡尿來咋的!栓柱來到那老楊樹前細看,哎呀,亂草叢中果然藏著壹座墳,也不知道過去多少年,塌得幾乎看不出墳頭了,而他昨天那泡尿,的確把墳頭給澆出了壹個洞。栓柱就跪在地上禱告:“這位大姐姐,昨天是我無禮,您別怪呀,我給您修修。”就壹捧壹捧地用手挖泥土,將那洞堵上,還把荒草給拔了。
晚上,栓柱回家吃過飯,剛吹了燈,就見屋裏很亮,那閨女不知什麽時候又站在炕前。笑瞇瞇地說:“小哥哥,謝謝妳幫助我修了屋子。”面對如此美貌的女子,栓柱此時壹點也不怕,大著膽拉了壹下閨女的小手,吃驚地說:“哎喲,妳手這麽涼!”閨女笑笑:“沈睡地下多年,哪能不涼。”三說兩說,栓柱就拉著她上炕,鉆進了被窩。
栓柱壹覺醒來,日頭照著窗紙,身邊那閨女早沒了影兒。打那以後,閨女天天晚上來跟他睡覺,問她姓什麽叫什麽,閨女只笑不回答。栓柱自從結識了這麽個漂亮女鬼,真像換了個人兒似的,渾身是精神。爹娘商議:“這孩子改了懶毛病,整天樂呵呵的也不再跟咱們別扭了,給他辦個人吧?”就托媒婆在當村給保了壹家媒。誰知道跟栓柱壹商量,栓柱腦袋搖得撥浪鼓壹般,高低不答應。爹娘奇怪了:“前些日子賭氣,連活都不幹了,鬧著要媳婦,給他說上,又不要了。什麽病這是?”
夜裏,閨女又來找栓柱,栓柱跟她說了保媒的事。閨女臉壹耷拉:“妳的事,妳做不了主?妳是不是覺得我對妳不好?”這壹晚上,閨女臉上沒開晴,雞沒叫,就悄悄離開了。
閨女夜裏不來,栓柱想得要命,就去那老楊樹下,說了不少好話。晚上,那閨女又來了,說:“妳雖然愚笨些,但人蠻好的。我不跟妳壹股見識就是。”兩人和好如初。
說話間,栓柱的姐姐滿了月,按風俗,回來住娘家。夜裏,姐姐就聽到弟弟屋裏似乎有說話的聲音。姐姐悄悄出門,舔破窗紙往裏壹瞅,嗨,弟弟正摟著個大閨女睡覺呢。姐姐嚇出壹身汗,把這事跟爹娘說了:“這麽偷偷勾引人家閨女,要吃官司的。”
莊稼人最怕的是吃官司,爹娘趕緊把栓柱叫起來,反復逼問:栓柱瞞不住,只好照實說了:“我自己找的媳婦,又不用花錢張羅,妳們別管了,”姐姐道:“妳說得輕松。大活人怎麽能跟鬼睡壹個被窩。她身上陰氣重,過不了壹百天,妳就會病倒在床,什麽大夫也治不好的。”
栓柱害了怕:“她死纏住我不放,這可怎麽辦?”
姐姐壹咬牙:“我有辦法。”
姐姐馬上捎信,請馬巫婆來驅鬼,這馬巫婆神通廣大,據說她沒有驅不了的邪,沒有鎮不了的妖。
夜裏,那閨女又來到栓柱的房間,又耷拉著臉:“妳還算個男人嗎?怎麽壹兩句話都藏不住?當初不是妳拉我上炕的,怎麽反而說我死纏住妳,馬巫婆明天要來拿我是不?我等著她拿好了。”說罷,壹扭身子,就沒了影兒。
馬巫婆來了。好家夥,羊皮鼓桃木劍,披頭散發就跳將起來,跳著跳著,馬巫婆劍也扔了,褲子也掉了,出盡了洋相,她脫下壹只鞋子,左右開弓,抽自己的嘴巴子,邊抽邊說:“我有罪,我裝神弄鬼哄騙大家的錢財,其實大家的好多事,是有人暗地替我打聽清楚了的,我借神仙的語氣說出來,喪良心啊。今後妳們再看我騙人,誰見誰打我。”嘴巴子抽腫了,還不住手。
馬巫婆狼狽逃走了。栓柱壹家人嚇得直哆嗦,這女鬼可真厲害,馬神仙都讓她治了,那栓柱落她手裏,能有命嗎?晚上,把栓柱藏在菜窖子裏,上面壓上谷草。灑上辟邪的黑狗血。
可是,栓柱在菜窖裏蜷縮到半夜,突然眼前壹亮,那閨女又站在了他面前,栓柱嚇得渾身發抖,自己對不住她呀。女鬼冷笑道:“妳不用怕,好歹做過夫妻,我怎麽可能害妳呢。菜窖裏這麽潮,待上幾天,不用我動手,妳自己就癱了。”栓柱壹睜眼,這不是又回到熱炕上了嗎?
女鬼說:“我本是前朝官員的女兒,不幸夭折,葬在這荒山野嶺。都怪我耐不住寂寞,跟妳有了壹段荒唐的姻緣。其實妳算什麽,連個大字都不識……我真後悔啊。”女鬼的眼淚撲拉拉落在了胸前,“我是鬼,卻盡量做出人樣子,豈不知妳們為人的,盡出鬼點子,反而不如鬼!”
栓柱跪在地上,希望女鬼能原諒他,跟他重歸於好。女鬼嘆道:“緣分盡了!妳且記下某年某日,到我墳前抱妳的兒子。妳這輩子沒什麽出息,就等著沾兒子的光吧。”栓柱還想苦苦哀求,壹擡頭,人去屋空,只他孤零零壹個跪在地上……
栓柱牢記著那個日子。到時候,去了老楊樹下,就看見墳臺上有個紅包兒,那是女鬼平時常穿的衣服,包裏有個白胖的嬰兒,正蹬著腿玩呢。
那嬰兒長大成人,考上了狀元,做了官。栓柱當了老太爺子,自然沾光享福嘍。可是盡管他整天焚香祈禱,那女鬼連個夢也沒再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