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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記憶 之 農忙

我家手扶拖拉機的出廠日期是八六年五月份,按陽歷算,比我還大三個多月,它到我家時,我已經十壹二歲了。

十壹二歲已經是個幹活小能手了,工齡也有六七年了,沒錯,兩三歲能自己脫褲子尿尿,就跟著大人下地,到了五六歲能自己跨過地頭的水渠時,就要進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活動中了。

布谷鳥叫的時候,就該收麥子了。收麥子前,先給地裏套種花生或玉米。

套種的時候,壹人脖子上掛壹個布口袋,懸在胸前,口袋裏放著花生或玉米種子。開始後,右手裏抓壹點種子,立在兩行麥子中間,鋤頭刨個坑,把三兩個種子扔進去,再把坑埋上。想起趙本山那句話“挖個坑,埋點土,數個壹二三四五……”。

行距是根據種的是玉米還是花生來確定,坑與坑的距離,老爸做壹個示範,丟下三個字“就這樣”,剩下的自己體會。

套種的時間很有講究,收麥子時,種子剛發芽為最好。

套種好就該割麥子了,拿著鐮刀手工割,壹家老小齊上陣。大早上起來,頭上頂草帽,脖子上搭毛巾,提壹個燒水用的長嘴鋁壺,裏面是滿滿的涼白開。

千萬別圖涼快穿大褲衩,更不要穿涼鞋,上衣最好是長袖,這樣不會被那些麥芒啊,麥茬啊,麥稈麥葉啊刮刺,有個小口或者紅印子,疼是次要的,癢起來,刺撓的難受。

割麥子,身體下壓前傾,左腿在前弓,右腿往後蹬,左手反張,虎口朝下,握住壹把麥子的麥稈中間或中間靠上位置,右手握住鐮把尾部,將鐮刀頭貼近麥稈下部,距離地面十到十五公分的地方,左手上提的同時,右手斜向上後拉,聽到脆脆的壹聲嘶啦,壹束麥子就割起來了。

第壹束麥子盡量割多壹點,大致平分成兩兩紮,鐮刀夾在腋下,左右手各握住壹紮麥子的麥穗,交叉擰起來。把隨意哪邊壹紮麥稈中間拉開,將擰在壹起的麥穗壓到那紮分開的麥稈裏,再最後把分開的那紮麥稈兩邊合壹起擰,讓壓進去的麥穗出不來。這樣壹條捆紮用的繩子就做好了,鋪展放在地上備用。

接著就是重復割麥的動作,前腿那個弓啊,後腿那個蹬啊,左手抓緊了,右手用力拉,麥子壹把又壹把。

割下的麥子頭對頭尾對尾地放到紮好的麥繩上,根據眼力觀察,差不多夠壹捆了,提起麥繩的兩頭,對著方向拉緊,臂力不夠,可以用腿壓著,多出的繩頭交叉擰兩下,把擰好的繩頭壓進麥繩裏,壹捆麥子就割好了。

對新手來說,剛開始,體力充沛,速度還行,最熬人的是壹畦麥子割到中間,不前不後,又臨近中午,不時的立起來看壹眼,哎呀怎麽還有這麽長啊。但是,到了能看到地頭,剩下三兩捆時,不管多累,又會興奮起來。

中午是不可能早點回家的,快到飯點石,老媽回家做飯,孩子們得留下來跟著老爸繼續忙。小孩子免不了會說累,老爸問哪裏累,我們講腰累,老爸準會說,人到了七十才長腰呢,妳們小孩子家家哪裏來的腰。

口渴和尿尿是僅有的求得兩個片刻喘息的機會。鋁壺的嘴兒很長,喝水的時候,把鋁壺提起來,仰著脖子,嘴巴張大了,對著那壺嘴兒,接著那水流。壹次盡量喝多點,天氣熱,本就不利於生尿,水喝少了更不行。尿尿呢步驟盡量走的繁瑣點,解褲子和系褲子能慢就慢。

那時候的腰帶扣沒現在先進,中間就壹小鐵棍棍,解的時候,收肚子,壹邊拉皮帶頭,壹邊把那小棍子往寬的地方撥,然後按著它,再把皮帶抽出來。有時候操作不當,會越紮越緊,出現尿褲子的情況。

約麽等老媽把飯做好了,老爸才領著我們回家,這個約麽只會晚,不會早。吃過飯,午休下,接著下地。

壹整塊割完了,用拖拉機拉到自家打谷場上。手扶拖拉機帶上拖,不是很好開。它轉向不是方向盤,原理更接近坦克,架子上壹個離合器管換擋,兩邊手把下各有壹個拉把,拉左邊的,左前輪停止,向左轉向,拉右邊的,右前輪停止,往右轉向。帶上後拖的時候,通常是不用握那兩個轉向器的,用手左右退車頭架就可以,只有大轉向推車架費力時才用轉向稈。

裝麥子是技術活,鋪排的好的,壹車能裝很多,還紮實安穩,鋪排的不好,裝著裝著就斜了。

我不會開拖拉機的時候,老爸要忙上忙下,先在上面鋪排,需要走車的時候下來開車。我又小,叉子使不動,最多幫著把四周的麥捆抱到車旁邊,由老媽挑上去。

剛上小學,七八歲的孩子,胳膊伸開剛剛夠得上兩邊的轉向稈,我爸就讓我去開拖拉機。他問我敢不敢,我說試壹下,他車也不下來,就往下望著指揮我。

拉離合器,把離合器壓進固定槽裏,推檔稈,掛壹檔,壓點油門,慢慢松離合器,好,慢慢走。距離差不多了,松油門,拉離合器,落檔,再松離合,搞定。

跳下車,心裏怦怦跳,臉上很傲嬌。老爸說,就這樣來,走直線就行。

打谷場是泥土地,在麥收前要整場。先用掃把把雜物掃了,實在坑窪的話,鋪點土,然後稀稀疏疏地扔幾根麥稈,灑上水,用去了拖,裝了小支撐輪的拖拉機,拉著石滾來回碾壓。

麥捆拉回來可以隨意往壹處扔,不用刻意去垛起來。等地裏的麥子都搞回來了,就該約日子打麥子了。

打麥機像個粉碎機,由電動機帶動,由於機械結構不緊湊,看著很龐大。前面是傳統帶,後面尾巴那裏出脫了麥粒的麥稈,中間下面有壹個壹晃壹晃的像個簸箕壹樣的口子,那裏出麥粒。

那時候打麥機很少,我們橋南橋北兩個個小村子,三個生產隊才兩臺,需要提前預約。打麥子的時候,親戚朋友鄰居都會過來,頭上裹著毛巾,人手壹把鐮刀,主人家會搞壹些啤酒,飲料,當然還有涼白開。

打麥子通常都在夜裏,打谷場上架起幾支壹百瓦的白熾燈,照的通亮。打麥機前面對著麥捆堆,人們做好分工,大部分人在麥堆上砍麥捆,機頭兩邊立兩個人,把砍散了的麥稈用叉子叉到打麥機的傳送帶上,再兩個人立在進料口,把控著進料的量和速度,防止壓死機器。機器後面立兩三個人,兩個負責把出來的麥稈子接力挪開,壹個負責把下面篩出來的麥糠移開。中間是四五個人,把麥粒移開堆起來。

壹開機可就得連軸轉,不能停的。我們小孩子在後面砍麥捆,壹開始是砍開了直接扔機頭傳送帶上,等前面空出了地方,速度也起來後,就專心砍,砍開了往機頭前面地上扔。

噪音很大,灰塵很大,除了偶爾有人講壹下快了慢了,沒人講話,都各守崗位,不停的忙著。等打完了,每個人都像下了場煤窯,尤其後面挑麥稈和麥糠的,更是黑上兩三層。

主人家挑來水,大家隨便洗壹下,坐下來聊天,男人們喝著啤酒,點上煙,婦女們喝著水或飲料。那時候各家的地都很多,又把種地很當回事,誰家的產量高,都會被羨慕。有壹年,我家打了八千多斤麥子,壹個大大的麥粒堆,大家都說哎呀這麽多。

夜裏大都會忙到很晚,這會兒人家來幫忙了,壹會兒人家也排上了,我們也要去給人家幫忙,有時候夜裏要去忙好幾場。爸媽心疼我們,讓我們回家睡覺,他們來回去幫忙。

麥子打好,用木鍁把裏面的雜物大概揚壹下,然後在打谷場上攤開了曬,每天都要看預報天氣,如果夜裏有雨,在傍晚要把攤開的麥子籠起來,要分成壹堆壹堆的,不能聚成壹大堆,不然萬壹下雨時間久,要發熱的。

晚上要去守賣子,把涼席鋪打谷場上,或者帶壹個單人的鋼絲床,壹兩個人在打谷場睡壹晚上。壹來防人偷,二來防天氣不好。我就有過很多次,半夜被叫起來,去打谷場籠麥子。

等麥子幹了,仔細揚壹下雜物,裝袋,拉回家,這只是主要部分。那時候收入低,但是錢頂用,糧食是壹項主要收入,孩子上學,家裏應急,都靠賣糧食,所以,能耗回來的,都不會讓浪費了。

壹是麥糠,會壹遍壹遍的揚,這裏收拾出來的麥子還算精品,是要匯到家裏糧囤裏去的。再壹個就是看似麥穗已經空了的麥稈,這部分需要花點力氣,下點功夫。

把麥稈鋪到打谷場上,用拖拉機帶上石滾壹遍壹遍的來回碾壓,壹邊碾壹邊拿叉子翻動,碾好壹批,很講究地垛到打谷場的邊上。全部碾好了,場邊也堆起來壹個小山包壹樣的麥垛。

這樣還能搞出幾十斤麥子,由於是反復碾壓出來的,品相不好,主要用來換西瓜吃。

那個很講究地堆起來的麥垛,會有專門收麥稈的商販來買,主要送到造紙廠去。如果壹時間賣不出去,或者留著做牲口飼料,就會在頂上打上厚厚的泥巴,像帶了個腦子,壹來可以防風刮,二來可以防雨淋。

麥子收下來,自己留壹部分,根據種地的多少,相應的給國家糧庫上交公糧。交公糧的時候可熱鬧了,有拿推車推的,有牛車馬車驢車騾子車拉過去的,有開拖拉機過去的。

收糧食的,會拿壹個戳子隨機紮幾個袋子,抽出來,先看品相,幹凈不幹凈,再放嘴裏嚼,測壹下幹燥程度,根據以上幾點來定級別,我不知道級別具體會影響什麽。

交完公糧,自留的那些,如果品相好,產量高,會選出壹部分做來年的種子,接著就是囤糧了。

囤糧有三種辦法,對應三處地方。

那時候都是石頭墻,木頭梁的瓦房,兩邊各有壹個閣樓,壹邊放雜物,壹邊囤糧食。閣樓上囤糧,現在下面鋪壹兩層塑料紙,防潮,再用四五十公分寬的,蘆葦桿子壓扁了編織的葦席圍壹個圈,把麥子倒進去,邊倒邊往上圍,由此形成壹個糧囤。最後在上面灑壹點叫糧蟲凈的藥粉,再蓋上壹些紙板啊麻袋啊什麽的,就算囤好了。

用缸也可以,壹米多深,口徑八九十公分的大缸,搞幹凈了,麥子直接倒進去,灑上糧蟲凈,去上麻袋,蓋個高粱編的圓蓋子,齊活。

更老舊的方法,是用木頭做的四方糧囤,外面刷了桐油,隔水防潮,上面是活動蓋板。壹個木糧囤能盛千把斤糧食。

最開始是不會焚燒稭稈的,因為大都養牛,稭稈餵牛,然後在牛圈裏發酵,形成上好的有機肥,冬天灑回地裏,既可以增加土地肥裏,又能防止土地板結。

麥茬是要壹鋤頭壹鋤頭刨出來的,刨麥茬的時候,玉米花生已經長出來了。等到玉米苗長到半腿高時,又要施肥,間苗,補苗,除草。

玉米地施化肥,要麽澆水前,要麽下雨後,有時候會趁著下雨去施肥。這時候不能往空中灑,化肥落到玉米頂芯裏,會發熱把嫩葉燒壞,所以只能壹把壹把的給根部施肥,可以揚,但幅度不能大。

間苗是把長的稠的去除幾根,長的近的間隔開,間下來的苗會選長勢好的補到稀疏和缺苗處。這兩樣活,也得趁著下雨天壹碼幹完。

那時候除草是不打農藥的,打農藥僅僅用於防蟲害,除草還分階段,方法也不壹樣。

苗矮的時候,用鋤頭,苗深了只能手拔。花生地還好,苗深了,也遮不住人,又不刺撓。玉米不行,苗深了只能鉆進去蹲下來拔,這個難受啊,我現在想起來都渾身不舒服。

老爸是個完美主義者,決然不允許自己家的地荒蕪了,在那個靠地吃飯的年代,地慌了,是要被笑話的。

又不打藥,還施很多農家肥,那幾年雨水又多,怎麽能不長草,長的少長的慢都不可能。於是,拔壹次草,頂上壹個來月,又上來壹批,尤其過了立秋,那些草會立馬變得粗壯起來,根深葉茂。俗話說,立秋之後,寸草生籽,意思是,立秋壹過,剛長出來的草都會結籽。這時候,要盡快把地裏的草除壹下,不然來年會成草慌,長出更多。

立秋之後,玉米地很深,密不透風,又熱又潮又悶又刺撓。這時候,每個星期天,甚至每天下學後,我都得跟著大人去地裏拔草,天啊,壹旦鉆進去,根本不知道地頭在哪裏,站起來看也沒用,只能壹門心思的往前拱。拔起來的草掛在玉米葉上,草根不沾泥土了,即使壹下子死不掉,也慢慢會晾幹。要是回到過去,這是我第壹不想幹的活!

秋收比夏忙復雜多了,主要是兩種作物,玉米和花生,更靠前壹點,大家都還養牛的時候,玉米地裏會套種綠豆和黃豆,這種時候很少。

收花生要麽靠天來雨,要麽排隊澆地,要麽是沙質土地松軟,不然是不好拔的。這些如果都不具備,只能拿犁拱了,這樣比較費人力,得多人結合,拱的不好,還會浪費。

花生爸起來像壘麻將壹樣,壹畦地壘壹行,前面拔後面拽,要是在地裏拽不過來,就整棵拉回家,晚飯後架著燈拽。

拔花生沒什麽,拽花生最耗人,拽半天難得有壹籃子,以前幾畝地,幾十畝地都這樣壹把壹把的給拽出來。

地裏收完了,小孩子們會提上籃子,帶上鋤頭,到地裏就這原來種的位置,壹行壹行的挖過去,把遺落的也搞回來。

玉米呢,需要拿鐮刀先把桿子砍倒,再把玉米穗壹個壹個掰下來,用車子拉到打谷場上晾著。

砍玉米動作類似割麥子,只是不用那麽弓腰。玉米稈不是割的,確確實實是砍的,左手反手抓著,右手持鐮刀,揮舞著斜向上砍。砍玉米比割麥子動作粗暴,割麥子用的的丈鐮,就是鐮刀頭細長細長的,砍玉米多用褲鐮,鐮刀頭短短的,刀面很寬,刀背很厚,刀柄也很結實。丈鐮快,褲鐮硬。

玉米穗晾曬的差不多了,玉米籽發硬定型了,就可以用機器脫粒了。

玉米脫粒機沒有電動的,最開始是壹個大鐵坨子,樣子跟個沒有角的老牛壹樣,通過三角帶用柴油機帶動。

打玉米的時候,也是來壹群人,大部分人提著籃子現在玉米穗的堆堆前面,兩個人站在進料口,接遞過來的裝著玉米穗的籃子倒進進料口,把空了的籃子往後壹扔就可以,後面的拿起來就往裏裝玉米穗。後面站兩個人,把脫了籽的玉米芯挪開,還要把沒有脫幹凈的傳回進料口。中間出玉米粒,三四個人來回轉移著。

這個也是壹氣呵成,也會搞壹臉黑,但沒有打麥子時那麽黑。脫了粒的玉米芯會被拉回家,垛在竈臺附近,做燒水做飯的燃料用。也有被買走,打碎了做菌菇養殖的底料用。

曬花生和玉米的時候,守夜最有意思因為秋涼,夜裏還會返潮,就不能睡外面了。要麽呢,用玉米稈子搭壹個窩棚,要麽呢,在麥稈垛裏挖壹個洞。鋪上褥子,蓋上被子,可以媲美野營了。那時候空氣質量特好,沒有汙染,秋天的夜裏,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星星,偶爾有流星劃過。

玉米花生收好了,就該犁地種麥子了。

最最以前,是拿牛犁地,壹家的牛是不夠的,要兩三家結合,今天家犁地,用了妳們家的大牛,那妳家剩下的牛,我家孩子負責給妳放。隔天妳家用我的,我家余下的牛,妳家找人放。

牛來不及,還有壹鋤頭壹鋤頭靠人翻地的時候,小塊地,菜地全部都人拿鋤頭去翻。

後來有了拖拉機,犁地就快多了,不過人依然很累。

犁地前先耙地,手扶拖拉機掛著鐵打的耙,在地裏來回跑,不是瞎跑,是有規律的。壹開始不放石頭,輕耙,升降也不放那麽低,先把地裏的稭稈雜草給耙出來,我們拿著叉子在後面跟著。耙壹會擡壹下升降,把耙升起來,我們拿叉子把那些雜物搞到地埂上去。

耙過幾遍後,放上石頭,或者倆孩子站兩邊,升降壓低,開始往深了耙。這樣能把玉米茬連根耙起來,把地給空壹下。

犁地前的耙地,叫耙生,耙生的時候也要灑化肥。

等耙好了地,掛上犁,開始犁地。犁地有講究,有復犁,有攪犁,壹種是中間開溝,往兩邊犁,壹種是從外面轉圈往中間犁。中間那道溝叫坰溝,坰溝開的好壞直接關系到土地肥力的保持。復犁還是攪犁是根據上壹年的方式來確定的,上壹年復犁,今年就攪犁,這樣能讓整個土地保持基本的水平面。

這些,我老爸懂,我弟弟也懂,但我不懂,因為,我完全不感興趣。

前面犁著,我們拿盆子端著化肥後面跟著,開了溝,往犁溝裏灑化肥。耙生後犁地前灑的是顆粒大的化肥,犁地時候往犁溝裏灑是那種像面粉和雪壹樣的細肥。

犁好了,再掛上耙,這次叫耙熟,是把犁過得土地上的土塊耙開了,地面耙平坦了,這樣就不會跑坰了。

以上的耙讀ba,四聲。

地犁好了,開始打畦,也是很多人壹起,幾家人相互搭配。

兩根壹樣長的竹竿,頭上纏著很長的細麻繩,打畦的時候,壹人拿壹根竹竿,壹個在地這頭,壹個在地那頭,纏繩子的頭朝下,紮進土裏,繩子在地上拉緊了,人用腳壓著繩子壹路踩過去,就這樣,在地上形成壹條直直的足跡線。然後拔出來,無繩的壹端頂著剛才插出來的坑,竹竿放倒,比劃出壹竹竿的寬度,纏繩子的那頭再次紮下去,人再踩出壹條足跡線來。就這樣,把壹塊地盡可能分成相同寬度的畦來,剩下的寬度,或寬或窄可以相機把握。

等地塊分好了,每人拿壹個耙子,講講壹組,沿著足跡線,對面而立,把地裏的土往耙到足跡線那裏,形成壹個長長的小土嶺,兩條土嶺隔出壹畦地來。

這裏的耙讀pa,二聲。

打好了畦,該播種了。

播種前壹天夜裏,要用農藥把麥種攪拌均勻,壹般都是在閣樓上,兩個大人把麥種堆起來,藥水倒進塑料桶裏,加上水,然後像活泥巴壹樣,壹人往麥種堆上倒藥水,壹個人拿鐵鍁不停地攪拌,攪拌均勻了,再聚成堆,拿塑料袋蓋著。這樣做主要是防蟲,以前土地有機質多,那種蚜蟲很多。

播種用的是那種傳承了幾百年的木頭做的播種機,方言叫“簍”。上面壹個鬥,下面連著三條腿,腿是中空的,腿下面是用鐵片打出來的尖尖的腳,用來劃地。中空的腿和上面的鬥連接的地方叫門,門上有栓,就是壹個木插子,上下移動,可以調節門洞的大小,決定種下出去的多少,從而影響播種的稠密度。

播種的時候,前面三四個人拿繩子拉著,壹位有經驗的人在後面扶著,既把握速度,又把握密度。往前走的時候,扶著的那個人要不停的左右搖晃,搖晃的力度和頻率也關系著播種的密度。

播種好了,就是後期的管理。

以前冬天經常下雪,把麥苗覆蓋住,保坰,防凍,防蟲,還能壓著麥苗的生長勢頭,為來年開春後生長保持肥力。

冬天放羊人是可以把羊趕近麥田裏的,隨便羊去吃麥苗,這叫羊臥地,吃了麥苗,減少生長,節省肥力,又把糞便留在地裏,增加肥力,羊也有青飼料吃,壹舉多得。

不過,冬天最累人的就是澆地了,到那時水庫會定期放水,我們稱為大水。大水澆地是按時間收費的,壹個小時多少錢。奇怪的是,好像總是要排到大半夜。

夜裏裹的夠夠的,披上軍大衣,穿上膠靴,壹人帶鐵鍁,壹人帶鋤頭,再帶上手電。澆地的時候,壹人在地頭擋水,改水口,壹人來回走動看是否流到了頭。

除了大水,用村後面河裏的水澆地,叫小水,小水是免費的,但要壹個小隊,再壹個村民組輪流排隊。

趕上小水,要先聚水,就是把河裏的水聚集在村裏的大水池,等積聚的差不多了,留出點時間放水澆地。同樣奇怪的是,總是輪到夜裏。

因為河水經過水渠從河道裏出來,要經過很多小的地塊,有的是本村的,有的是別的村子的,時常有人夜裏偷水。再壹個,水渠已經老化了,常常會決口。澆地前要巡視壹遍,澆地的時候,也要有壹個人來回看,壹旦水突然小了,就得盡快找出改口處。

我通常的角色就是守渠,墊著壹把鐵鍁來回跑,那時候人少,工廠少,路差,車少,整個環境還很田野。水渠流經的地方都是荒郊野外,壹個人走開走去還是蠻可怕的,那時候才十壹二歲,沒有特別的感覺,現在讓我去走,我絕對不敢。

那時候野生動物多,守渠時,野雞野兔時常能遇到,因為地頭路邊野草很茂盛,但野雞野兔不好抓,有壹種動物見到就能抓回去,就是刺猬。路上碰到刺猬,只需要拿腳碰它壹下,它就會縮成團,然後,拔壹紮草,擰成繩,勒住它,提著走就是。

麥子抽穗的時候,會有那種小蟲子,小米粒那麽大,危害很大,這時候就需要打藥了。擔著水,背著噴霧器,帶上藥。老式的噴霧器,很吃力,用久了小毛病不斷,人們又舍不得換。平時不用,噴霧器壹般都是放在廁所裏。

這就是兩年三熟的輪回。

再後來,麥子不用手割了,有了聯合收割機,種麥子也不用人工法畦,也不用人拉著那種木頭播種機去做了,而是播種打畦壹體化。玉米和花生套種,從壹人壹個布袋,壹把鋤頭,到壹人拉壹人推的簡單播種機,到後來壹個人就能搞定的播種機,再到現在,收完麥子,直接機器播種。花生也不用壹把壹把拽了,而是像以前打麥子那樣,直接用機器把花生和花生秧分離開。

沒有誰人工除草了,無論苗矮,苗深,都沒人再去地裏拔草了,連鋤地的活都沒人幹了。換做了打藥,苗矮,壹種藥,封閉作用,苗深壹種藥,枯死作用。

同樣變化的是,不用交公糧了,家裏也很少囤糧食了,也沒人靠著賣糧食來救急了。

地越來越少,留在土地上勞作的人也越來越少,留下的人們也越來越老。再也看不到那種幾家人相互幫忙的情形,村裏的牛就剩下大伯家那兩只,它們也不需要再去拉車,馱貨和犁地了,那壹整套家夥式已經找不到了年青壹代,已經沒人會套牛車了,更年期的,大概已經沒人懂“得得,沃沃,稍稍,籲”,在趕牛時,分別代表著,前進,向右,向左,和停下來。

秋天看不到那麽高那麽藍的天,也看不到那麽亮那麽繁的星,似乎已經不記得流行劃過天空是什麽樣子了。

河裏的水已經不足以支撐村裏人飲用了,家裏的水龍頭不再是隨時擰開隨時有水的樣子,澆地只能靠大水了,而大水時常會遲到和缺席。

曾經捉迷藏的打谷場已經荒草叢生,曾經荒草叢生的地埂,卻光禿荒涼,再遇不到突然飛起的野雞和飛奔躥去的兔子,刺猬也只在夢裏才會被抓住。

沒有人再為收獲壹大堆糧食而簡單歡喜,我們再也不用那樣起早貪黑的在地裏勞作,然後每個人都越來越奔波。

我懷念的,我只能懷念著了,能回去的是老家,找不回來的是曾經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