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長大了,我到城裏念初中、高中,弟弟妹妹也分別念了小學、初中,我們離得越來越遠,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每個人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只有弟弟妹妹陪伴。然後開始不記得弟弟妹妹的生日,只記得哎大概離我的沒有太遠吧,應該也就這幾天吧,然後在QQ空間或者朋友圈裏看到他們發的生日蛋糕,才想起來打個電話過去問候壹聲,做姐姐的也問問他們想要什麽生日禮物,等回家給他們帶回去。
弟弟是我大媽(爸爸哥哥的妻子)家的孩子,想起小時候有壹次大媽和大爹帶他來我們家玩,因為我家旁邊有壹個大大的湖,兩個男人約好去釣魚,大媽就順帶把弟弟帶來了。那時我們都還小,還是很自私的年紀。弟弟是被她媽媽嬌生慣養寵慣了的,吃的、穿的都想要自己優先,我作為壹個爸爸媽媽放養長大的孩子,眼裏是看不慣的。偏偏他媽媽想讓他多和我在壹塊玩,覺得我愛讀童話書,或許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他。於是,兩個人,就這樣妳不情我不願的待在壹塊。剛開始還好好的,後來不知老天開了什麽玩笑,讓我們同時尿急。我家的衛生間是蹲式的,面積很小,只能容納壹個人。兩個人都壹股風沖向衛生間,好勝心也在驅使著兩個小孩壹定要贏得勝利。或許是大兩歲的緣故,我沖到了弟弟前面,脫下褲子就開始撒尿。弟弟趕到已經來不及了,叫著讓我讓開。小時候心高氣傲堅決不讓,想不到弟弟二話不說就脫下褲子朝著我撒起尿來,以致於我在還沒搞懂男女生理差別時,都看到了男孩子最羞澀的小東西。弟弟把尿撒在我手臂上的那壹瞬間,我嚎啕大哭的聲音就傳進了在客廳裏看電視的大人們耳朵裏。我看到大媽沖上來制止了他,罵了兩句後他也大哭起來。於是變成了兩個小孩互相比拼誰哭得更慘更大聲,我那時心裏只想,是妳欺負我,妳哭算啥事?
過了兩天,弟弟壹家就走了,我記得走前壹晚,大爹和爸爸提著壹大桶魚回來,倒在家裏的大紅盆裏,壹條比壹條大,我和弟弟並肩蹲在地上睜大眼睛看著,之前發生的事早就拋在九霄雲外了。長大後就再也沒提過,不知道弟弟還記不記得那件事,恐怕記得也會羞於承認吧。
我升高中的那年他剛好升初中,大媽看我的中考成績,果斷把考試失利的他送入了我讀的初中。雖然有壹所更近的中學就在他家樓下,他卻得每天提前1個小時起床騎自行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去上學,不論晴空萬裏,或是天寒地凍。後來大媽經常讓我去他家住,讓我多給弟弟講講功課,喚醒他認真學習的腦神經。
弟弟總是沈迷於遊戲,這讓大媽壹家頭疼不已。但習慣了寵溺的她又舍不得完全斷了弟弟的網,依舊給他買功能齊全的手機,怕他再把網吧當家,就在家裏裝了電腦。又害怕弟弟沈迷遊戲,每天去上班都把網線裝在自己包裏,回家再連上。這樣父母不在家時,弟弟依舊和夥伴去網吧。大媽總說她操碎了心,讓我幫忙教訓壹下弟弟,希望他改邪歸正。
突然想起自己初中的時候,依舊和他壹樣。每天中午放學就往網吧趕。開壹個半小時的機子拼著命打勁舞團。有時就在學校門口隨便買幾塊錢的飯,有時甚至不吃。每天中午的網吧成為初壹生活的常態。只是那時候住在姑媽家,他們每天中午不在家,要我照顧好自己,只有晚上放學才回去。所以那時候就算去多少次網吧,也沒有人管我,也沒有人這樣焦急。每次大媽和我說弟弟多不聽話時,我總說這是他青春期,有時候說再多也沒用,總有壹天他自己會懂的。就像我壹樣,父母從來沒有多說過什麽,每天頹廢度日,突然有壹天醒來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認真學習,認真中考,然後考上了理想的學校。我總會在什麽時候頓悟的吧,我當時想。
弟弟初中的班主任是和我有過些許交集的老師。說交集,在我看來,倒不如說“恩怨”。初壹開始,父母不在身邊,那時的心理大抵叛逆而不成熟,只想把自己打扮得更酷更時髦,像心目中那些跟在大哥後面的學姐壹樣。於是先斬後奏打了5個耳洞,疼得不行。買了壹個用細細的鎖鏈串聯兩個耳洞的耳環,黑色的,顯眼又酷炫,覺得自己就像《龍紋身的女孩》裏面的魯妮瑪拉,心裏美得不行。帶著耳環上晚自習時,剛好是那個老師監考,她壹向以對學生嚴厲而出名,有時甚至換著花樣的體罰,許多調皮的學生都敗在她的手裏。當然耳環沒有逃過她的法眼,當著所有同學的面,讓我摘下來扔到烏漆麻黑的窗外,不留壹絲情面。年幼無知的我還去學校的貼吧裏罵過這個老師,每次見面都想繞道而行。當然,那是初壹的事,幼稚而可笑。
後來和這個老師就沒有交集了,既沒有教過我,甚至很少在學校遇到。弟弟入學那年,我剛好以全校第壹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所以在弟弟初中三年裏,老師總會有意無意地說:“妳要多向妳姐姐學習呀。”“妳回去讓姐姐多教教妳。”“我以前也認識妳姐姐啊,她很優秀的,妳要加油啊”……以至於他三年都活在我的陰影裏。我想那個老師應該不記得那個中考第壹的我,就是當初那個打了5個耳洞在網吧邊吧唧吧唧嚼口香糖打字罵她的人吧。他們總是選擇性地遺忘妳做過的錯事,特別當妳可以給他們臉上添光時,那些可以歸為年幼無知的錯誤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壹樣,用妳現在的優秀來教導那些還尚年幼的人,“妳壹定要這樣做,妳看,他多優秀。”
初中的叛逆壹直我的秘密,沒有告訴弟弟,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了弟弟他會不會活得更輕松壹點,但我選擇了維護自己壹如既往的好學生形象。
高考,他再壹次失利了。他發信息和我說:“姐,我不甘心。”另壹邊,大媽大爹也給我打好多電話,讓我幫找壹個好學校。讓我再好好勸勸他,念壹個不太好的大學也是念嘛。這是我唯壹壹次沒有遵循長輩的意見,語音裏和弟弟說:我尊重妳的選擇,如果妳想復讀壹年,那會承受更大的壓力,妳要想好。復讀了,那就要拼盡全力。最終他還是復讀了。或許因為我曾經無數次和他說,要到大城市來開開眼界,妳才知道原來在那個小城市生活的人是有多狹隘。或許因為我在學校看到了姚明給他發了照片,他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又多了幾分向往。或許也只是因為,他有壹個成績好在北京的姐姐,他父母總說如果以後妳去上海就好了,這樣我們家壹南壹北都有壹個。他曾和我說過想要開飛機,如果開不了飛機的話,那就修飛機好了。我也很想告訴他其實大學好不好真的沒有那麽重要,只要自己有心要做什麽都可以。很想說其實有些很厲害的人打遊戲都能賺錢呢,還有很多開發遊戲的人賺得可多了,妳那麽喜歡遊戲可以做這個啊。我和姑媽說這些話時,她說:“妳可千萬別在他面前說啊,他現在就是壹心準備高考,妳和他多聊聊高考,教教他學習方法就好。”我只能連聲答應著。
記得剛知道高考成績那天,他自己跑了出去,不接父母電話,很晚都沒有回去。大媽給遠在北京的我打電話,讓我幫忙找找他。我給他打過去的時候,他說他在網吧,我的第壹印象卻是:真的不學無術,都考成這樣了還不忘去網吧。可有誰知道他當時心裏該有多難過,壹個望子成龍的母親,壹個總被譽為榜樣的姐姐,還有總是不成器的自己。
我大四時,他還在高三。我和他壹起在姑媽家吃飯,和他的話也越來越少。那天我抱怨著在北京腸胃不好,便秘兩年,家裏說要找市裏最好也最熱門的中醫抓藥,又嘮叨著回來時間太短根本預約不到。弟弟在旁邊吃了幾口飯就走了。不到半小時,大媽打來電話,說弟弟和她說了,讓她托關系幫我約到了號,第二天壹大早就可以去看病。突然間感動得不行,反倒這個做姐姐的虧欠他太多。
他高三住校的時候,姑媽姑爹、大媽大爹,還有我爸爸帶我們壹起去吃早飯。壹大碗羊肉米線後大家都酒足飯飽談天說地,只有弟弟說他還不夠自己跑去買了壹大籠鍋貼全部吃完,全桌人都在說笑:“哎呀,以前不見得,現在怎麽這麽能吃了。”“妳是又要吃長飯(長身體時吃得多,叫吃長飯)了吧。都這麽高了,還要長啊。”弟弟全然不理埋頭吃完,突然覺得要是壹直這樣多好,完全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不用在意世界給妳定下的規則,就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走就好了。
我想,等他考上大學的那天,我壹定會和他說:在大學裏不用和同學都壹樣,不用迎合老師的要求,找到妳最喜歡的,做好自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