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仇。這個人物毫無疑問也是個小人物,但與星爺以往塑造的人物又有所不同。星爺以往塑造的人物身上多多少少會有小人物市儈、好色、貪婪的缺點,而星爺以往塑造的角色中的另壹大特點就是誇張,甚至有點神經質的人物性格在這個角色身上也比較少看到。這個人物突出的壹個性格特征就是執著、單純和善良。例如,他僅僅只是壹個臨時演員,卻總是報著壹本《演員的自我修養》,對於出演機會壹次壹次的爭取,壹次壹次的失敗,甚至壹次壹次的被人羞辱,最後他仍然堅持他那句:“其實,我是壹個演員。”他單純,其實單純與執著總是相伴的,復雜的人必定會有很多的思考,也自然會有很多的顧慮。想想看,現在許多向往演藝道路的年輕人,有多少是僅僅因為熱愛表演呢,如今考中戲、上戲、北影的人遠遠比過去要多,除了物質條件的提高給予考生們的支持外,另外的壹份動力就是來源於鋪天蓋地的娛樂資訊中大家可以看到的明星們的那份風光與榮耀,以及成為明星所能獲得的經濟利益的誘惑,所以,如今想成為明星的比想成為演員的多。而尹天仇,還記得那兩場戲嗎,他第二次去找那個副導演Sunny哥,說演什麽都行,不要錢也行,只要有個便當;另壹場,娟姐告訴他讓他作男主角,問他有沒有什麽問題,他說:“是不是每天都有便當可以吃?”多麽單純的想法,多麽執著的信念:只要有壹口飯吃,就要為自己的理想堅持到底。關於他的善良,劇中的表現也許不是很多,有這樣壹個情節,那位洪爺的手下被尹天仇踩了幾腳,洪爺帶著他去找壹位老太太要錢,老太太僅有的壹百塊被他拿走,看到這壹切的尹天仇走了過去,扔了壹百塊在地上,還說,老太太妳錢掉了。這壹細節可以看出,這個人物身上的善良。這樣看來,尹天仇這個人物身上確實有許多優點,但他仍然是壹個小人物,他仍然卑微。他熱愛表演,卻始終沒有機會,他生活潦倒,想拿個便當卻也被吳孟達(抱歉,不記得他在裏面演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扔給了狗。而他仍然渴望獲得尊重,最明顯的壹場戲,就是他第壹次和柳飄飄見面時,對方不斷的叫他“死跑龍套的”,他卻笑著、似乎不經意的強調著:“其實,我是壹個演員。”在多次遭飄飄嘲笑後,他也有他的情緒,他說了壹句:“其實妳們出來賣的,如果懂得尊重別人壹下,那別人……”當然,這句話沒說完,就被飄飄打斷了。其實小人物就是這樣,他們渴望獲得別人的尊重,在自尊受到傷害時,他們往往會選擇以傷害別人的方式來尋求心態上的平衡。這句“出來賣的”,就是對飄飄的“死跑龍套的”的回應。當然,尹天仇始終是善良的,當飄飄憤怒的站起來說:“妳說什麽?”時,他立刻說:“對不起。”
記得王家衛的《東邪西毒》裏張國榮所扮演的西毒有這樣壹段開場白:“很多年以後,我在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做西毒。其實,每個人都可以變得很毒,只要妳嘗試過什麽叫做嫉妒。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別人比我更開心。”人格的扭曲,便是由此開始。當然,王家衛的電影大多描繪的是人性中比較陰暗的壹面。《喜劇之王》中的柳飄飄便有這樣的心態。她是個妓女,可以說是社會最底層的人物。她們卑微、輕賤。飄飄之所以不斷叫尹天仇“死跑龍套的”,正是因為她自己卑微,就不希望看到別人比她高尚。什麽研究表演藝術,什麽教人家演戲,不就是個“死跑龍套的”嗎,憑什麽要我們把妳當老師壹樣尊重。她自己得不到別人的尊重,不止是得不到尊重,妓女是沒有人把她們當人看的,因此她同樣以傷害別人的方式來尋求心態上的平衡。然而,就是這壹點,體現了她與其他妓女的不同。記得魯迅先生的《故鄉》,裏面有這樣三個人物:我、潤土和楊二嫂。我,辛苦輾轉;潤土,辛苦麻木;楊二嫂,辛苦恣情。如果說,尹天仇是辛苦輾轉的人,那些妓女就是辛苦麻木,飄飄,當然並不是辛苦恣情。辛苦恣情的人必然也麻木,而飄飄則是壹個還沒有麻木的人。因此,當尹天仇說出那句“出來賣的”時,飄飄憤怒了,其他的妓女卻沒有,甚至有壹個妓女還拉住憤怒的飄飄說道:“別這樣,我們本來就是嘛。”不錯,飄飄不甘心,她並不願意作壹輩子妓女,她仍然渴望尊重,向往愛情。而太多的苦難使她扭曲。在終於找到壹份真愛時,她仍有她的惶恐。因此,在尹天仇說:“我養妳啊。”時,她拒絕了:“妳還是先顧好妳自己吧。”但是她感動了。終於,為了這份真情,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她仍然說著:“不行。”寧死都不願意再去做妓女接客。當她再次來找尹天仇時,她仍然沒有馬上說出她來的目的,那句:“餵,妳上次說妳要養我是不是真的?”是她股足了多大的勇氣才開的口。最後壹場戲中,尹天仇晚歸,飄飄壹連串的罵中,同樣體現著她的卑微與惶恐。“妳上哪去了,這麽晚才回來,煮不煮妳的飯呀!怎麽穿成這樣,妳不是演主角的嘛,告訴妳,不管妳是主角還是跑龍套的都要養我壹輩子的。”其實,她是惶恐,害怕又遭到拋棄,但她的言辭中似乎是在恐嚇,這便是飄飄的特點,飄飄的表達方式。
而她也真的很愛尹天仇,為他織了圍巾,坐在門口等他回家。後來她看見尹天仇領口上的血跡以為是唇膏印,說:“紅的,唇膏印?妳出去鬼混?這次放過妳,下次不許了。”其實,任何壹個女人,在看到這種情況都要鬧得天翻地覆,可飄飄卻是“這次放過妳,下次不許了。”同樣是因為她卑微,她不敢對對方要求太多,畢竟她曾是壹個妓女。而後來又加上壹句:“幹嗎,不服氣,打我啊?”同樣是飄飄的表達方式。她卑微,又不想讓人察覺。
關於這部戲的兩條主線——理想與愛情。
理想。尹天仇的理想是成為壹名演員,這也是星爺的理想。據說這部影片有傳記的性質。但凡傳記,往往會描寫壹個成功人士從默默無聞到壹鳴驚人,但這部影片僅僅只描述了默默無聞,結尾處更給人以狗尾續貂的感覺。但我不認為這是該片的敗筆。恰恰相反,正是這樣的壹個結尾才成就了本片的偉大。成功的光輝每個人都看得到,但奮鬥的歷程卻有幾人知曉。人生往往是因為有了這樣的選擇才有這樣的結局,沒有人可以看著結局做出選擇。如果今天的星爺不是星爺,而仍然是這個尹天仇,他會不會堅持下去?又或者說,當年的星爺難道是預見到自己會有今天才堅持下來的嗎?我最崇拜的人物是國父孫中山,盡管我生活在內地,從小受毛主席是救世主的熏陶,但我最敬仰的人仍然是我們的國父。我敬仰他,不是因為他的歷史功績,要說到功績,以我所受的教育而言,誰能比得上毛澤東、鄧小平?我敬仰他,正是因為他教會了我什麽叫做理想,什麽叫做執著。按照孫先生當年的理想來看,中國走到現在,他的理想其實都沒能實現。換句話說,他到死也沒能成功。但是,成功的定義是什麽,是達到了目標才叫做成功嗎?還是那個堅持不懈,永不言棄的過程呢?《喜劇之王》講的就是這樣壹個過程。這樣壹個過程,如孫先生的奮鬥歷程壹樣,震撼我心。如今已經少有講述理想與奮鬥的故事,印象之中也只有那麽壹部《灌籃高手》。
愛情。《大話西遊》中的愛情確實震撼而經典,但它畢竟是空中樓閣。而《喜劇之王》講述的卻是壹份可以讓妳認為真的會發生的愛情。而這份愛情的偉大之處在於它的純潔。尹天仇的單純築就了這份純潔,飄飄那未泯滅的對人生的希望築就了這份純潔。還記得當尹天仇終於有機會做男主角時,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飄飄來了,她對著遠去的轎車喊到:“餵,妳上次說妳要養我是不是真的?”尹天仇是怎麽回答的:“是啊。”飄飄:“妳不會騙我吧?”尹天仇:“當然不會了,正等著妳呢。”其實每個人都清楚,尹天仇為什麽會有這樣壹個機會?而他的那句“是啊”將斷送他的前程。可他卻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之後還興致勃勃的去找娟姐。事實上,他根本想都沒想過,這些社會中存在的壹些現象。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尹天仇單純的只知道這條正道,也只認定這條正道,想都沒想過別的渠道。而飄飄呢,她跟著尹天仇,難道真的只是希望有個人可以養她,老實說,作妓女壹定比跟著這個“死跑龍套的”生活要寬裕。可她要的正是這份尊重與這份真情。還記得那句“不管妳是主角還是跑龍套的都要養我壹輩子的”,飄飄不是壹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她跟著尹天仇,不論他是功成名就,還是壹文不名,她都會跟著他。這份愛情是純潔,這份愛情也是難能可貴。還記得在飄飄和尹天仇過完夜的那天早上,尹天仇問洪爺外面的小姐過夜是什麽價位,然後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給了飄飄。他為什麽會這麽做,源自於他小人物的卑微。壹個連吃飯都有問題的人,憑什麽相信自己能擁有愛情。而飄飄在看到那些錢時的反應是:“謝了,老板。”多麽自暴自棄的話。而前壹刻,坐在窗臺上的飄飄,不施脂粉,是那般的純凈與美好。直到這壹刻她才又意識到,自己是壹個妓女,又憑什麽去擁有壹份愛情。愛情,在這些小人物眼裏,是那麽高尚和遙不可及。我看到《喜劇之王》時正是《流星花園》熱播的時候,奇怪的是,我看了那部戲,除了覺得那幾個男孩子張的還不錯,並沒有感受到這部戲所要表達的主題——愛情。他們都太富裕,愛情於他們而言,是茶余飯後需要去考慮的問題;他們又太有社會地位,有權利去講高尚,當然也有權利去擁有高尚的愛情。而柳飄飄與尹天仇呢,以他們的生活狀況和社會地位而言,還能相信愛情,是不是很難能可貴呢?想想看,壹個擁有金山的人,願意與妳分享他的金山,比起壹個只剩下壹個饅頭卻還願意分壹半給妳哪壹個更令妳感動。至少對於我來說是後者。所以童話故事中,我向來不喜歡《灰姑娘》,而惟獨鐘情《賣火柴的小女孩》,我常常在想,王子為什麽要娶灰姑娘,而不幫助壹下賣火柴的小女孩呢。很高興,尹天仇和柳飄飄最終突破樊籬,突破自己,股起勇氣說:“我養妳啊?”股起勇氣問:“妳上次說妳要養我是不是真的?”這份愛情真的很偉大。
關於這部戲的兩個關鍵詞匯——卑微與偉大。
“屎,我是壹灘屎。命比蟻便宜,妳坐奔馳,我挖鼻屎,自知死也再難移。”當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我真的很心酸,尤其是那句“自知死也再難移”,全世界有那麽多人,成功的、偉大的有幾個?人的壹生又那麽短暫,有些人到死都只是壹灘屎。有壹部電視連續劇,叫做《難兄難弟》,感覺裏面的李奇、謝源,有點象生活中的星爺和梁朝偉。當然,星爺沒有李奇那麽倒黴。在我們這,《難兄難弟》只放了20集,據說後面,聲名狼籍、前途盡毀的李奇成了出租車司機。還記得《烈火雄心》李的司徒拔,就因為他爸爸不會寫出類拔萃的萃字,他就只叫了個司徒拔,而他的人生也是壹樣,始終在“拔”,卻永遠不曾“萃”過,他到死也沒有拼清楚success。他們的壹生是如此的卑微。尹天仇就是如此。可他又是偉大的,他對於理想的堅持與執著,對於愛情的純潔與珍惜,成就了他的偉大。偉大不因妳所從事的事業而有分別,孫中山偉大,尹天仇壹樣偉大,每壹個堅持自己的理想不懈奮鬥的人都很偉大,每壹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堅持正道實現理想的人同樣偉大。
我之所以說《喜劇之王》是星爺最好的作品,因為它賦予的意義更多,它是壹部值得回味和讓人有所收獲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