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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山村》第六章:體驗農忙

惠亭水庫的南幹渠開閘了,清澈甘甜的渠水從後灣屋後繞過。惠停水庫是城山大隊農耕的生命水源,它從壹隊王家嶺進入城山大隊,經四隊胡灣,過二隊,繞三隊楊家沖後延湯堰大隊直向天門。

開閘放水,春耕開始了。

京山縣革委會正在全縣推廣雙季稻,種完早稻種晚稻。早稻是壹種早熟低產的劣質稻,不是優良品種。由於生長期短,急於為晚稻空田,因而在早稻八成熟時,就開鐮收割。”視力極差的胡忠秀的大女兒水清正在給山青講述著。山青來隊後,灣裏人也把水清看得靈巧。胡忠南、胡忠秀、胡忠美是同宗三兄弟,水清在女孩子中間水清排行老大,與知青同齡,與山青像姐妹似的往來,許多關於灣裏的故事均來自她那裏。

劉吉祥喜歡逗灣裏的女孩子。灣裏人的臟話他模仿的真假難辯。劉吉祥壹米八幾的個頭,他的身高讓灣裏人開了眼界,嬸嬸們自家如果有適婚的女兒,都希望招他為婿。在胡灣,招上門女婿是壹件很平常的事,大閨女很少外嫁的。

開始的時候,知青中沒有誰會耕田,劉吉祥率先試鞭。他牽過胡忠貴家的大牯牛,扛著鐵犁就到了畈上。老隊長給他分了壹塊4畝2分水稻田,交給他耕。劉吉祥給牛套上額頭纜繩之後,就朝牛猛抽壹鞭,大牯牛閃電式地往前竄。我們都站在田埂上為劉吉祥捏了壹把汗,誰也不會想到劉吉祥吃了豹子膽,對牛如此之狠。貧下中農耕耘數十年,視牛如命,不曾有過日耕水田3畝的記錄。他們不相信壹個城來的知青壹天會耕4畝地?我們都有自己的活計,哪有心去幹,只圍在田邊“高臺看戲”亂起哄。魏玉坤、劉建設高唱“馬兒餵,妳慢些走餵慢些走……”狠心的劉吉祥不停地抽打牯牛,犁地如同機械化,壹路小跑。胡忠貴的嶽母趕到地頭,她大罵劉吉祥,會把牛累死。

胡忠貴是上門女婿,他女兒羅新和小羅在惠停中學和城山小學讀書,小羅是我教過的學生。胡忠貴的妻子胡益芳是個大個子女人,在生產隊的婦女當中,她就是標桿,分值最高。胡忠貴是個文化人,讀了幾年書,他在這個家庭沒有壹點地位那是因為他的家庭?分高。看見牯牛口吐白沫,劉吉祥害怕了,他把牛牽回胡忠貴家,又趕來了胡仁發家的沙牛,仍是壹路小跑。老隊長怒氣沖天,怒斥劉吉祥:“明天挑牛糞去,亂彈琴!”老隊長是不輕易發脾氣的,他的確是憤怒了,他心疼的是生產隊裏的耕牛,更何況這是生產隊裏最壯實的牯牛。

兩天的工作量劉吉祥只用就壹天幹完了,怎麽不表揚,卻批評呢?劉建設不得其解。“漏耕太多,怎麽插秧,耕地能跑著耕嗎?”魏玉坤在壹旁學老隊長的話說著。

老隊長是怒了,他看重的是精耕細作,人誤地壹時,地誤人壹年,蒙不得的。但無論如何,劉吉祥壹天耕4畝地是名揚城山大隊的。

耕田之事,老隊長有交待:不怕慢,就怕站。壹段時間後,知青都學會了耕田,對牛的調動也能令行禁止。我幹得最多的是“紮滾”。紮滾是在兩種情況下使用的,壹是首耕之後,將土塊紮碎,二是二次耕後,經耖田再紮,把秧田水紮混濁,便於插秧。紮滾在水田中滾紮,人站在滾沿,那是馬虎不得的,假如劉吉祥吃豹子膽,他是絕不敢紮滾時趕著牛跑的。人要是從滾紮上摔倒,那是要傷人的。

“蛙汪,要插秧”。灣裏的孩子在田埂上奔跑,許多孩子邊跑邊叫喊。傍晚,是放牛的好時光,孩子們放學後的第壹件事就是找自家的牛。青蛙“咯、咯、咯”地叫,田裏的青蛙在狂歡。田埂邊黑色的青蛙卵晶瑩剔透,壹串串壹塊塊。灣裏的孩子不捉青蛙,大人們也不吃青蛙,我們知青可樂壞了,青蛙不就是田雞嗎?那是低脂肪的肉食品。“從哪改善生活?吃田雞呀。”劉建設咪著眼說。

晚飯後,劉吉祥、劉建設、魏玉坤擰著尼龍網,我打著手電筒到田裏去抓青蛙。夜空中,除了蛙鳴,再也聽不見其它任何聲響,我們循蛙鳴聲尋去,在手電筒光柱的照射下,青蛙昂首就擒。壹會兒功夫,尼龍網就裝滿了。劉建設悄悄帶出來的水桶裝了大半桶。在水田中,抓青蛙的樂趣是令人難忘的。在返回的路上,我們興高采烈高唱著《打靶歌》,哪來的彩霞飛啊,分明是滿天的星鬥。我們高壹腳,低壹腳地行走在田埂上。

山青和柳春桂早備好了菜刀和缽子,笑迎我們凱旋而歸。煤油燈下,我們殺青蛙十分殘忍,壹刀下去砍掉頭,剝下皮,掏出內臟。許多雌蛙腹中還有籽,有的雄蛙牢牢地伏在雌蛙背上不下來。雄蛙的個頭小,肉也少。青蛙在桶內蹦跳,網中的青蛙殺了兩碗。

餐桌上,沙缽裏盛裝剪刀叉式的青蛙大腿,山青已把戰利品烹成佳肴,味真香。我們圍坐在桌邊,笑談天無絕人之路,好吃的東西垂手而得。

天亮的時候,灣時人出早工路過知青屋前,看見屋前的小塘邊的青蛙殘體,他們說:“城裏的知青真好吃”。青蛙能捕捉害蟲,知青吃青蛙,這算咋回事!看著他們異樣的目光和聽著批評、議論,我猜想:他們壹定沒吃過,或許是保護青蛙的緣故。知青吃青蛙是出名了,為了生計,大肆捕殺。

京山推廣雙季稻,也推廣合理密植。早稻的秧苗獨特,當地人稱為躉秧。稻種經湯堰溫泉水浸泡後,又在溫室裏催苗,溫室裏放著壹口大鐵鍋,外面燒著柴火,鍋裏冒著熱氣,催出苗後再播種育秧。秧田地很平,有的是水育秧,有的是旱育秧。旱育秧地選在禾場上,用尼龍薄膜覆蓋。插秧的時候,秧苗帶著根土,苗長50至60毫米。

我們被貧下中農安插在各個戰鬥小組。我和劉建設被編入黃媽的戰鬥小組。黃媽喜歡抽煙,她大兒子胡以德在丹江口修鐵路,二兒子胡以才在讀初中,小兒子在哺育之中。我們初試插秧是在武漢第四十五中讀書的時候,那時,學校工宣隊帶我們去武昌金水公社農業勞動壹周,幫助公社插秧,義務勞動。插躉秧是第壹次,手重了,把秧苗全插進泥裏了,手輕了,秧苗又立不住,模仿黃媽的樣子幹,越幹越快。經過插躉秧的鍛練,我悟出了熟能生巧的道理。天黑才收工,灣裏人講:雙搶的時候,早晨4點扯秧,晚上9點才回家,摸黑割谷那才叫水平。“那是嚇唬我們的!”我對同學們說。

柳春桂是同學中年齡最大的女生,她的弟弟柳長春也是我的同班同學,畢業前夕參軍去了,但是和宋建華不在壹個部隊。柳春桂雖然是知青中的老大姐,卻說起話來十分嬌氣,怕螞蟥就像老鼠見了貓。秧田裏,螞蟥爬在山青的腿上,山青邊叫邊請人幫她捉螞蟥。柳春桂見到螞蟥叮在自已的腿上,就拼命地亂喊亂叫,拼命地跳,血從她的腿上流入田中。聽人說,螞蟥在吸血時,分泌壹種擴張血管的液體註入人體,使血液不凝固,傷口不發炎。我註意到我腿上的傷口,第二天便能結痂,也沒見過誰被螞蟥叮後引發炎癥。灣裏人教會了柳春桂如何摘下腿上的螞蟥:朝腿上的螞蟥拍打幾下,螞蟥就掉了。我發現,螞蟥極怕化肥,把它仍進碳酸氫銨或尿素中,不壹會就脫水而亡。

壹連數日的陰雨,氣溫急劇下降。我在雨中插秧,頭戴鬥笠,身披尼龍布,寒氣逼人。我把粗布學生式的棉衣穿在身上,套上秋褲和棉布褲。站在水中,卷起褲腳,卻再也卷不起衣袖,插秧極不方便。灣裏人喜歡在雨中插秧,說秧苗容易成活,用不著抽水。哪用抽水呢?把渠水引入稻田是很方便的,應該說,下雨沒啥事,季節不等人,下刀子也要插秧。

我用了沒有辦法的辦法保證出工,拿起剪刀,剪掉了小臂衣袖。可以說,世上絕無僅有的壹件短袖棉衣出自我之手。

“冬天再來的時候,我拿什麽避寒呢?”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我為自己的冒失自嘲。

沒有了衣袖的棉衣穿在我身上,秧田裏常引來笑聲。他們笑我傻或是笑我什麽,我不知道。

該死的老天作弄了我,第二天雨過天晴,氣溫急劇上升,初夏的暖風吹拂著胡灣大地。

剪去衣袖的棉衣已經完成了它陪伴我的使命。插完了早稻插中稻,農忙從春耕開始壹直要忙到秋收。

我認識了隊裏最高的摩天嶺,那裏的梯田從山頂壹直延伸到後灣。我認識了董家沖,那裏的稻田與二隊壹步之遙。我認識了曹家沖,在河的對岸,壹面是水,壹面是山,北面和東面是城畈公社的文峰大隊。

河水暴漲的時刻,灣裏的人是無法過河去管理曹家沖秧田的。

什麽是窯地,什麽是廟窪,幾百畝耕地被大自然分割開來。

我對廟窪很感興趣,高出的地基被改造成打谷場,場後是壹片墳地,是傳說中的寺廟和尚圓寂後的葬身之地。四周已經沒有了居住的遺跡,但地基兩側的大樹樁出奇的粗,截面積足有壹平方米的柏樹樁,可以讓人聯想到昔日的雲煙往事。是誰砍伐了它,這才是罪過,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假如古柏依舊,它會帶給後人許多動人的故事。

農忙,忙就忙在插秧收割上。插完早稻插中稻,收完麥子栽棉花,收完早稻插晚稻。說忙最忙的是雙搶,搶收早稻,搶插晚稻,時間集中在20天內,戰天鬥地那才是真功夫。

夏收開鐮,金黃的麥穗隨風起伏,麥浪滾滾,地邊的桃子熟透了。田頭地邊,到處是桃子,但是誰也不曾用自己摘,自有桃樹的主人摘來送上。麥地裏,我們品嘗著不同品種的桃子,紅皮帶酸,青皮帶甜,紅皮桃汁如血,青皮桃汁如乳,好吃極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們吃完了便自己去摘。山青邊摘邊喊,只揀個大的摘。我們幾個知青圍著幾棵樹轉,摘的摘,揀的揀,在地溝用水洗洗就吃。灣裏人很大度,他們只是笑,壹點責怪的表情都沒有,笑得我們不好意思再去摘了。

晚上,我合衣躺在床上。我們已有自己的單人床、書桌和櫥櫃。躺在床上,不壹會便進入夢鄉了。

魏玉坤拎著旅行包把我叫醒:“我們摘桃子去吧!”

我從夢中醒來,對魏玉坤說:“白天不是吃過了嗎?為什麽晚上還要去摘桃子?”

“走吧!”魏玉坤堅持要去,也許是他喜歡吃那甜甜的桃子,他不再說什麽,拉著我就出了門。

夜,壹輪彎月高懸空中,閃現點點星光。魏玉坤徑直朝前走,目標越來越近,這是壹片菜地,桃樹壹字排開,我爬上樹,摸著摘。月光下,桃子的輪廓和桃樹葉相差很遠,碰上個大的就摘下來,掃蕩似的裝滿了旅行包。

我和魏玉坤掃蕩去了,小組的另幾位同學等著品嘗收獲,早已打好了清水,灑好了鹽,準備洗桃子。

桃子泡在鹽水裏,絨毛褪去,紅皮的顯得更紅。山青說:“這樣洗後,吃了肚子不會疼。”她很認真地說。

“這是從武漢帶來的技術,她媽教的。”魏玉坤順著山青的話補充了壹句。

劉吉祥指著魏玉坤:“就是妳魚雷的話多!”

魏玉坤的綽號叫“魚雷”,是從小學喊出來的,壹直喊到中學,又喊到了農村。

劉建設務實,他笑瞇瞇地只顧吃。話題扯遠了,又回到桃子上來:“白天去摘不行嗎,晚上那是偷!”劉建設吃完了,邊擦嘴邊說。

“別聽大麻子的!”劉吉祥好象是有壹點見義勇為,但他吃的很專心。

劉建設的玩笑話很多,總是引來大夥的攻擊。笑聲從知青屋傳出,望喜來了,他的學名是周厚福。看見桌上的桃子,抓起就吃,望喜說:“樹上的桃子隨便吃。”壹副大公無私的樣子。他知道我們摘的不是他家的,他家的桃樹在他家的後院。

“好,明天我們去摘妳家的。”劉吉祥說,“回去給妳爸講壹下,我們天亮就去!”

望喜欲言又止,他害怕我們真的去。望喜和我同年出生,他喜歡和知青來往。

夜半時分,狂風雷電,大雨傾盆。天明醒來,天空格外明亮,嘩嘩的流水聲響成壹片,望喜家的北院墻塌了,土磚倒塌在出村口的大路上,院內的菜地、竹林向北敞開著。

我和魏玉坤在禾場上閑逛,看見南頭生產隊大倉庫的門敞開著,就徑直走了進去。天順媽壹個人正在裏面整理墻邊堆放的物品,她是生產隊的保管員。天順媽會抽煙,魏玉坤忙掏出口袋裏的新華香煙給她遞過去,又掏出火柴幫她點燃含在嘴上的香煙。墻邊兩口大缸裝滿了小麻油,香氣撲面而來。魏玉坤靈機壹動,對我輕輕地說:“走!”我倆走到門外,他又說:“拿盆子去!”我明白了,魏玉坤要和我壹起從倉庫取小麻油。

我倆急匆匆回到知青屋,拿著臉盆就往外走,山青好奇地看著我倆。當天順媽走出倉庫的那壹刻,我和魏玉坤十分敏捷地揭開油缸上的蓋子,端起臉盆就向油缸撮油。香味撲鼻,我垂涎欲滴。我和魏玉坤各自端著裝滿小麻油的臉盆朝知青屋走去,溢出的油滴撒在身後,我們全然不知。老隊長在遠處目睹了我們的行蹤,他視而不見。他不是不管我們的劣行,他容納了我們的不良行為。老隊長曾對社員說:“知識青年下鄉到胡灣,不容易,隊裏的貧下中農要把他們當自已的孩子壹樣對待。”

回到知青屋,我們用小麻油拌飯,吃起來真香。

國家供給知青的糧食指標只夠吃上半年,每月四十五斤大米,半斤油,大米指標可以買面粉或面條。山青的手很巧,把用作凈化水之用的明礬在家炸油條、麻花。劉吉祥和山青揉面燒火,沒出工的知青在家忙做吃的,出工的知青冒著大雨偷跑回來,誰也不知道炸油條、麻花的基本程序是什麽,剩下的四人邊打“關三家”,邊看劉吉祥、山青炸油條、麻花。

“收起來,收起來!”劉吉祥端著油條和麻花上來了。如果不是外表上的差異,很難說哪是油條,哪是麻花,口感是壹個樣!

山青甜美的笑著,畢竟她的勞動得到了同學們的認可,剛剛端上桌的油條和麻花被大夥壹掃而光。

屋外的雨還在滴滴地下,透過虛掩的大門能見到門前路上的泥濘。我們圍坐在壹起談天說地,任憑屋外風起雲湧、瀝瀝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