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棍 無限事 2022-01-12 00:00
《》壹個人太少了
我不能給所有的藥,提供壹場大病
我不能對所有的牢籠,指認自己的罪名
世界傷口無數,我只能選擇壹個,去潰爛
撒鹽的時候到了,我孤零零的傷口
絕不夠堆放。壹個人太少了
我只能是桑,是槐
被別人指著,罵著的時候
我不能+1,不能點贊
不能既指向自己,又罵向自己
《》輪回
雪化為水。水化為無有
無有,在我們頭頂堆積著,幻化著
——世間的輪回,從不避人耳目
昨天,壹個東倒西歪的酒鬼
如壹匹病狗,匍匐在鬧市中
壹遍遍追著人群,喊:
“誰來騎我,讓我也受壹受
這胯下之辱”
滿街的人,掩面而去
仿佛都受到了奇恥大辱
《》驚蟄
去年用舊的身體,今年還能壹用
去年已老態龍鐘的人,還可以拖著
自己的殘軀,在春風滌蕩的街頭
釘鞋的釘鞋,撿破爛的撿破爛
他們又穿著,那壹身身褪色的衣衫
像壹條條,無名無姓的蟲豸
蜷縮的,繼續蜷縮
蠕動的,繼續蠕動
《》古沙場墓群
他們被叫做,大多數、充其量、莫須有……
十萬處傷口,十萬只綿羊,十萬個冷笑話
壹道聖旨像壹聲鞭響,他們動了
去戍邊,去望同壹輪圓月,領受同壹場風雪
去出征,去點同壹柱狼煙,把守同壹道城墻
壹夜風雪?壹次傷寒?壹場潰敗?
不清楚,總之他們死了……
死多少,不具體
反正死多少,壹座坑就埋多少
《》舔舐
太陽靜靜地吸附在透明的天空上
仿佛壹只輝煌的壁虎。光芒
正是它無限的舌頭
舔舐著善,也舔舐著惡
有人說,我們是壹點點被舔光的
有人說,它壹下子,就會卷走妳我
我什麽都信,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
《》人間手劄
我依稀記得,我的前世為豬、為狗
為洪水中,窒息的魚鱉
為泥濘裏,壹匹被鞭打的老馬
我依稀記得,壹代代輪回著
我獻出過牛黃,麝香,鹿茸,阿膠……
我已百無壹用,所以今生
為人。仿佛這是
我獲得了,額外的
提拔,和重用
《》別的結局
也有暴斃的妓女,在焚爐裏
燒出舍利,卻無人辨識,無人收納
也有天橋下襤褸的盲流,揣著
壹封家書,歿於雨夜,葬於亂崗
也有情竇初開的小警察,愛上
毒販的老情人。也有失語的戲子
在雪地裏,踏出壹串行雲流水的步伐
這世間,從來荒唐,從來不止是壹種結局
妳看,我的手臂上,也紋過猛禽
與餓獸。現在,已經淡成了,幾朵
慈眉善目的浮雲
《》坊間談
窗外,壹排幹凈的肉體
倒懸著。那些被人類餵養大的畜生
又返回來,餵養我們。我和我的
屠夫朋友,坐在腥氣氤氳的肉鋪裏
談論著壹些莫須有的事。而它們
這些被刀子與沸水,傷害了的
哺乳動物,隔著油膩膩的玻璃
聆聽著我們的對話。它們安靜、沈穩
壹點兒也不忌諱,我們說起
它們的價格、成色,甚至生前事
這些亡而無魂的畜生,冷冰冰擠在壹起
根本不理會,這個
不要靈魂,只要肉體的時代
《》歸去來
關門之後,如果我永不歸來
我的房間裏,即便出現犀牛、森林、法師
壹頭睡眠的鯨魚、兩顆
正在相撞的彗星
也絕不會有人發現。如果我
永不歸來,瓷杯裏將海浪洶湧
每壹片殘茶,會成長為
壹片孤島。而書桌上幾頁手稿中
提及的那些人,也會從紙上,躍然而出
他們形形色色。會相愛,會爭奪,會流淚
……壹個沒有主人的房間
就會誕生律法,刑場,瘟疫
為了阻止壹個新的世界
我每天,都壹次次掏出這把,陳舊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