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上弦月,只陪妳上半個夜晚,剩下的時間,留著給妳回憶。
上弦月是壹把剃須刀,刮掉了整個前半夜的憂傷。
上弦月,像根貼在黛藍鐘面上的時針,靜靜地照看著人們的時間。
“人的時間是多麽少啊!上弦月發出她的感慨,去掉睡眠,去掉奔跑,屬於快樂的時間在哪裏呢?”
“而妳又何嘗不是?除了月圓之夜,其他的夜晚不是壹樣彌漫著憂傷嗎?”
“不。我有我的快樂。上弦月的時候我有希望,下弦月的時候我有念想,我是快樂的。悲傷,只是人們強加給我的壹件衣裳。”
隨她怎麽說吧,我依然固執地相信,這壹抹淒冷的彎,是看透紅塵種種悲歡離合後的壹汪眼淚,是冷冷夜空中的壹撇傷疤。但這並不妨礙她的快樂,就像每個啤酒蓋都有被啟開時留下的傷痕,但它們並不為此悲傷。
夏天的尾巴像壁虎,割掉了它還會再來。
越來越多的人,在越來越小的時候,心中就失去了壹份光彩。葉芝曾寫到:“人所聽到、看到的事情,均為生命之線,倘能小心將之從混亂的記憶線軸上拉出,誰都可以用它來任意編織自己想要的信仰之袍”。似乎現在的我們正漸漸失去這樣的能力。聽到的,看到的,均被我們丟棄,無法引起興趣。
什麽都無法引起興趣,但只有月亮是個例外。空空的世界,似乎也只剩下這個最後的月亮。她現在是彎的、單薄的。
我看到了我的月亮,就像葛朗臺看到金子壹樣親切。人說,有什麽樣的心,就看出什麽樣的月。我說,月是怎樣的,心就是怎樣的。
在發黴的時間裏,心上長出了很多草。上弦月,壹把適可而止的鐮刀,幫我變得純凈。
走廊兩邊是不同的風景。左邊是帶刺的玫瑰,笑語盈盈。右邊是暗淡的傷竹,垂頭嘆息。
快樂和悲傷,是生活同時帶給我的兩種天氣。
就像隔壁兩旁住著不同的鄰居。白天打招呼的,是甜言蜜語。夜裏來探訪的,是寂寞空虛。
在寺廟裏,壹個青年男子對壹個和尚說,現在,我壹心想修佛。那和尚說,佛沒壞,不用修。修自己吧。
就像看到這缺月,缺的不是月亮,是妳的心。
在壹個城市裏有兩個偉大的哲學家,其中壹個是有神論者,另外壹個是無神論者。他們兩個人都壹直試著要說服城裏的人。整城的人都被搞得很混亂,生活簡直過不下去。城裏的人決定:“讓他們兩個人去討論、辯論,然後不管誰贏,我們就跟著他,我們總是跟隨勝利者。”所以就在那個掛著上弦月的夜晚,兩個哲學家開始討論和辯論,他們兩個人都是非常偉大的邏輯家,但是到了早上,整個城市陷入了更大的混亂,他們互相都說服了對方,所以那個無神論者變成了有神論者,而那個有神論者變成了無神論者,那個難題還是繼續存在。
爭論和辯解是沒有意義的,德彪西說,“哲學家們總是分析、分析,冷冰冰地毀滅秘密。”現在月亮也處於這些爭論者的中央,她是否會安然無恙呢?
不論如何,請不要把月亮叫做“有殼、幔、核等分層結構的星球”。
月亮沒有標簽,很多人都喜歡仰望她,向她傾訴衷腸。好人沒有標簽,很多人都喜歡向他們靠攏,取暖或者納涼。
上弦月,她也常常割開我剛剛愈合的傷口。但她同時勸告我,生命,就是要通過失敗去學習成功,通過羞恥去學習榮譽,通過落魄去學習堅強,通過叛逆去學習真我;甚至通過暴力去學習文明,通過戰爭去學習情感,通過血腥去學習嗅出壹朵花兒的芬芳,通過死亡去學習內心的大開放……
當妳聽到敲門聲再壹次清脆的響起,站立的同時,微笑從妳那小小的堅強的心中悄然升起。是的,妳要微微含笑,讓笑容從那痛處像生出的壹朵花兒,讓笑容從記憶中如同攀爬出來的壹根藤。牽動妳唇角去微笑,給不幸壹個另類的表情,為了妳的驕傲。
妳明白壹些人總是要去的,壹些人總是要來的。如果妳的心已是滿目瘡痍的土地,就需要讓另壹個春天入駐。如果是因為春去時曾為妳留下滿地狼籍,妳恰恰需要壹個冬天的雪來將腐敗凍結、覆蓋。
上弦月是壹把剃須刀,剃掉了那些煩惱絲。還給我壹張雖然有皺紋但卻潔凈的臉。
註:此文發表於《格言》2011.5期
玫瑰骷髏
朱成玉
時光呼嘯而過,在壹個人的門上刻下許許多多的心願,打開門,妳我仍在塵世,我仍是我,妳依舊是妳,只有門前那匹時間的白馬日夜不停地奔跑,把飛揚的塵灰濺到我們曾經為之驕傲的蘋果般的臉上。
不是我們放慢了腳步,確是世界走得太快。壹場場諾言無法追趕的愛情,壹副副雙眼無法看透的紙牌,我們圍坐在命運的石磨兩邊,像兩個對弈的老友人,默然無聲,任憑時間從指縫裏,長發間悄然流過。
或許有年輕的客人來訪,讓我們在霞光裏猛然驚醒,可是執拗的心依然夢想著握緊拳頭,就能把年輕留在手心,依然夢想著甩壹甩長發,就能把愛留在今生今世。
可是我們老了,不得不用月光點亮過往的路,仿佛壹切都是瞬間完成的,皺紋是悄悄爬上來的,頭發是悄悄白的,牙齒是悄悄疏松的,心是悄悄靜下來的。激情被碾碎,埋在身後的車轍裏,所幸我尚能回想,那麽多那麽多美好的蘋果,曾在我身前身後紛紛墜落,壹派輝煌。而我尚未來得及去拾起,歲月就開始飄起雪花了。
我們就像兩片葉子,雖已枯黃,仍倔強地賴在秋天的樹上不走,等著年輕的風,重新喚醒生命底部那朵欲睡的玫瑰,等著碧綠的枝條,蘸著最後壹抹陽光的血,為愛留言。
壹生就這樣過來了,仿若婉約之門裏的壹場花事:花開時驚心動魄,花落後寂靜無聲。壹首詩說,花謝了,芳香依然在行走。只是,當玫瑰變成骷髏的時候,愛人那壹顆溫暖的心會僵硬嗎?
遙遠的歲月在我們身後流淌成河,上面泛著亮晶晶的思念。思念是用幸福與悲傷這兩根毛線纏繞在壹起織成的毛衣,溫暖著我們壹顆顆怕冷的靈魂。
那時,我劫持了妳的盛情,把妳輸入我的心靈,成為我壹生的天空。我們在少年的花瓣上就曾經相遇,像兩滴露水的秘密約會,那時我不知道,從妳身上取走的蔚藍,夠我度過多少無水的冬天。
那時,天空像壹只巨大的竹簍,收留著雲朵和壹顆顆浪跡天涯的心。
我目送壹個春天離去,又壹個春天爬上我的胸膛。哪怕在壹片簡單的樹葉上,也會排列著我們驚訝的眼睛。
那是餐風飲露,聞著天籟,嗅著泥香的年少時光。
現在的海都失去了舊時的蔚藍,天空也因為欲望的侵襲而褪去了夢幻的顏色,在月亮升起之前,妳想沒想好,來世,妳要做誰的玫瑰花瓣,做誰的愛人和心。
太陽仍在頭頂,打點壹切,幫我們拾起曾經丟失的壹串串鑰匙,幫我們扔掉壹些腐爛的蘋果。門外的雪花飄舞成紛飛的往事,門裏的壹爐旺火旁守著兩個被瞌睡蟲糾纏不放的老人。
爐子裏的柴火劈劈啪啪地燃燒,我們像兩個古代的木偶那樣對坐著,漸漸忘了窗外的風雪,忘了遠處喧囂的紅塵。我們的壹生就是這樣過來的,在每個早晨壹起推開沈重的木門,在每個夜晚***同關上綠色的窗子,壹起傾聽各種樂器演奏出來的《梁祝》,壹起救下不小心掉進水裏的蝴蝶,壹起守著壹壺水的燒開,壹起翻閱年輕時代那壹本本發黃的像冊……
我們攢下了足夠揮霍的記憶,只要隨意扯下其中任何壹塊,都夠回味良久。
想養壹只貓陪我們做伴,可是它睡眠的時間比我們還多;想養壹陣風,訓練它聽懂我的口哨,結果我們卻養活了壹滴眼淚。
月亮是盛開在高處的玫瑰。在臨終的時候,我依然會用這樣的詩句贊美月亮、玫瑰和愛情。可是今夜的月亮是何等的瘦,讓人不忍借她的光亮,燃起欲望的雪茄。
我沒有財產要分配,沒有遺憾要在最後的時光彌補,我只想再寫壹封情書,玫瑰骷髏,壹個老人臨終前的情書。
不管會不會遭到年輕人的笑話。
我們賴在秋天的樹上不走,就是為了給愛留言。就像我枕邊的手機,就要沒電了,但仍舊不肯安歇,不時地發出“嘟嘟”的求救聲。
恍恍惚惚,如同隔世,倦怠的心正在褪盡最後壹層艷麗,生命中的激情似乎已經散盡,當玫瑰變成骷髏,愛情的芳香依然在行走,我們情願歲月就這樣將我們慢慢風化成兩條將死的魚,在小小的車轍裏彼此呼吸,相濡以沫,我們用盡最後壹絲氣力相互攙扶,看著歲月的刀子壹點點把我們的名字刻在同壹塊墓碑上,它們形影相隨,緊緊依偎。
註:此文發表於《文苑》2010.5
壹朵雲,全身長滿翅膀
朱成玉
壹朵雲,全身長滿翅膀。它歡笑,世界便燦爛,鳥語花香,它哭泣,世界便開始傳遞憂傷。雲在我的眼眉上方,為我的夢想搭窩築巢。雲在天空,伸展翅膀,將塵世的辛酸與疼痛攬入懷中,然後變成淚水,洗刷著這個世界的汙濁。有時,它化成風暴,卷起世界的垃圾,讓欲望在高樓的頂層發抖。
雲,仿佛信紙被壹片片撕碎,仿佛夢想被壹層層包紮。雲,永遠不會奔跑,它在散步中領略著塵世的花園。
可是現在,它不動了,它停在馬路上空,像壹幅安靜的油畫。世界壹下子變得幹凈了,因為這塊巨大的手帕。它能擰出眼淚,在妳想要哭泣的時候,它能傳出音符,在妳想要歌唱的時候。
那天我們都很忙,車子開得飛快。仿佛錢幣在前面跳舞,仿佛被欲望點著了屁股。在不得不停下來的閃著紅燈的十字路口,我聽見壹個孩子對另壹個孩子說:等壹等,讓那片雲先過馬路。
孩子,妳們是怕我們這些盲目的車子撞到雲嗎?是怕那片雲掉下眼淚嗎?還是,單純地只想給雲讓路?給雲讓路的這段時間裏,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很多汽車開過那兩個孩子身邊,有人停下車看看他們,又看看天上,失望地走開。更遠的地方正在召開會議,很多人的命運就在會上決定了。雲飄過去,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段上空。它擦拭著城市生了銹的思想,擦拭著壹雙雙被燈紅酒綠迷失的眼睛。
記得壹個士兵的死是關於雲的:在戰壕裏,士兵忽然擡起頭,看見壹朵悠悠飄過的雲,他情不自禁地擡頭仰望,壹會兒把它當成心愛的人寄來的情書,壹會兒把它當成從故鄉遊移過來的羊群,完全被雲那千姿百態的美所吸引,忘記了這裏是戰場,結果壹枚炮彈在他身邊爆炸了。他死了,死得並不壯烈,卻很優美。如果整個世界都能像那個士兵壹樣,為壹朵雲讓路,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戰爭了。
為壹朵雲讓路,就是給童年讓路,給壹只繡滿祝福和願望的風箏讓路;為壹朵雲讓路,就是給夢想讓路,給壹串蹦蹦跳跳的音符的蝌蚪讓路;為壹朵雲讓路,就是給自己的靈魂讓路。
“少女從別人的眼睛裏看到含苞未放的自己,便以為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再有壞消息。”我從夜的沼澤裏爬出,嘴角還掛著夢的衣裳。我急急地打開窗子,看今天的雲是安靜的還是喧囂的,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雲,從不曾為誰收起翅膀。但是今天,我感覺到它落地了。它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深深紮根在人間,再不去漂泊。
註:此文發表於《散文》2009年第8期
最後壹班回家的車
朱成玉
如果沒有什麽特別著急的事,在周末,我總是會選擇乘坐末班車回家。
喜急了那種感覺:壹個人坐在最後壹排的最右邊,慢慢感受著夜的來臨!夜色像壹件沈沈的黑袍,將我們裹在其中,路燈在我身邊閃過,眼前往往會出現幻覺。忘了自己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就好像這城市的榮華富貴、風花雪月都有自己的份。那真是壹種微妙的感覺。無數細小的幸福交織在壹起,在無邊的夜色裏蕩漾著。車窗外面那些超過我們疾馳而去的漸遠漸暗的車尾燈,漸漸朦朧成黑夜裏勉強睜開的眼,含著笑意,示意我們追趕上去。
但它並不追趕,無比悠閑地閑庭信步。我亦被時間落在後面,我追不上它。它像那敏捷的,會飛翔的貓,常常在我面前,壹閃即逝。我就這樣笨拙地生活著,扭動著笨拙的身體,在塵世慢悠悠地走動。可能,買不到去往快樂島的船票,可能,趕不上承載各種夢想的航班……這有什麽呢,還有最後壹班回家的車等著我呢。走到哪裏,我就在哪裏安營紮寨好了。別人是畫好了靶,然後瞄準射擊,我是先射擊,然後在那裏畫靶,這樣,我可以槍槍中的,彈無虛發。說我自欺欺人也好,阿Q精神也罷,人生哪有幾個不是在命運的謊言中長大的,只要這謊言寵著妳的靈魂,讓妳的靈魂不疼痛,不擁擠,那又何必在意它是輕飄飄的流言蜚語呢?
末班車慢慢悠悠,仿佛古時小腳的女人,謹小慎微,踱著蓮花步子。這也正暗合了我此刻的心境。我選擇做末班車,就是要享受回家的樂趣,我奔跑了壹星期,屬於自己靈魂的這兩天周末,我要慢慢散步。
家在50裏以外的小鎮,我猜想,母親壹定是紮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父親壹定是壹邊看著報紙壹邊不時地張望著窗外我必經的路口,每個周末的這個時刻,都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壹顆心仿佛已不在我的胸腔裏,提前飛回到父母身邊去了,已經迫不及待地偷嘗了母親做的壹桌菜肴,偷沽了父親的壹口美酒。
末班車開得很慢,盡管它載著歸心似箭的壹群人。這時候的人仿佛都變成了飛不快的鳥,在夜色裏急急地奔向自己的窠巢。母親們抱著手裏的孩子,哄著寶寶睡覺,末班車的時間早過了孩子安睡的時間;情侶們牽著手,用別人都聽不懂的暗號述說情話。即使相處了再多時間,戀人們永遠覺得時間過得太快;父親們拖著疲憊的身體,搭上末班車,焦急的返家,衣兜裏不忘揣著幾顆精致的糖果,並開始惦念家中孩子的處境;高中畢業班的莘莘學子們慢悠悠的坐上最後壹班返校的公車,即使再不情願,他們也要返回那座象牙塔完成自己的使命......
末班車,是給壹個人獨處準備的,也是給兩個人相聚準備的;是給壹段回憶準備的,也是給壹次開始準備的;是給散淡準備的,也是給傳奇準備的;是給平靜準備的,也是給激情準備的;是給愛準備的,也是給永恒的孤獨準備的……
總有妳的末班車,錯過白天,停於黑夜;總有我的末班車,錯過繁華,停於簡樸;總有他的末班車,錯過喧囂,停於寧靜。每壹刻的美好都像水推著小船兒漫然流經,不必掛牽,不必強求,已在生命左右。
每個人的車窗外,都有屬於自己的壹個路燈,每個人的前方,都有屬於自己的敞開的門窗,那是家人為自己張開的懷抱。
“噓!”熱鬧的車廂壹下子靜下來,我聽到有人在善意地提醒。看到母親懷裏的寶寶哭醒過來,那幾個快樂的高中生不再嘰嘰喳喳大聲喧嘩。情侶們也改用眼神來交流。壹個父親則掏出壹粒糖果送進那個胖乎乎的小手中,空氣中開始充斥著糖的味道。孩子慢慢的又睡著了,母親感激地向車廂裏的每個人點頭致謝。
想起了那部青春的電影,《開往春天的地鐵》,很詩意的名字,壹下子拉近了我與熒屏的距離。人,經年累月,周而復始做著壹件事,總是會厭煩的。這個時候,愜意的心是多麽重要,有時候,經過善意那麽溫柔地撫摩壹下,駛向西伯利亞的地鐵也可以開往春天。
母親說,人最好不要錯過兩種東西:最後壹班回家的車和壹個深愛妳的人。
註:此文發表於《遼寧青年·A版》2011年第7期
浮水流燈,月無影
壹、水憶殤
夜盡西頭,殘鴉不鳴,老樹盤藤,枯葉雕零,我的掌心,那絲殘留的溫暖,在寒風中漸漸的吹散,心微涼,亂千絲,拂過流水的思緒,越過山河的惆悵,我遇見,那壹抹紅花,綻放著笑顏,在黑夜裏傲然的挺立,映著誰的臉龐,眉鎖清愁,不笑,不語,固執的目光,等著誰,盼著誰,只得輕挽雙肩,迎風而坐,不思,不想,輕輕的閉上眼,任由過隙指尖的微涼夜,淩亂那顆仿徨的傾情心,被誰亂,被誰斷,自嘲的壹笑,望著那湖中的的鏡花水月,恍惚間,依稀見妳衣袖翩翩,踏上了沒有我旅途,獨身壹人,輕聲壹句,來生若有緣,便再還妳壹生情。然後,轉身離別,只剩我壹人,在那岸邊,看妳的身影在夜色中消逝,伸出手,想要抓住的是什麽,卻隨風消散在夜裏。我的心,恍若隨著那流水,踏上了沒有歸途的壹生,隨妳而去的壹生,不知何時,才能回。
月上枝頭,緒成如河,誰站在岸邊,折壹枝柳條,在那塵埃下描繪妳的模樣,壹筆,壹筆,鉤不盡的緣分,壹劃,壹劃,畫不出的姻緣,只能把頭埋下,盼眼淚落地生根,結成我們來生的緣,能與妳***渡那三生歲月,哪怕今生只是壹人,受盡那寂寞的殤,卻也無悔,卻也無怨。只為今生的殤,感動上天,來世還我們壹生情,就已足矣。
壹人輕坐岸邊,看身旁的湖水涓涓如淚流,那人,那情,延綿在這夜裏,風如潮般將我淹沒,我用手撩亂,蕩起壹圈圈的漣漪,恍如浮圖般碎裂,壹層,壹層,在那紅塵裏,散落成空,誰還記得誰,誰在念著誰,我恍惚,瞬間醒來時,渾身已被汗浸濕,想起當時的妳,魂斷在那年輪裏,只剩我壹人癡癡的等待,只是,夢如空,空如夢,好似真假難分,只怕妳早已不再,讓我在這人世枯等。
我起身,靜默,許久才在心裏輕嘆壹句,紅顏逝,水無情,唯留壹曲斷腸吟人殤。
二、燈念人
臆靜在那年華裏的紅顏,我點亮壹盞浮燈,來念妳這壹生的情,點點的情思,隨著燭光,搖蕩在那夜裏,卻依稀仍見妳彎身攬袖,遮住南來之風,青絲散落與地,拂過千千的塵埃,卻仍壹臉的無覺,只是受驚般的看向那簾內的書生,生怕驚擾了他,然後,見他尋常模樣,才回神過來,滿臉的癡纏卻是在燈下如花般的璀璨。
我站在山林邊,寒風瑟瑟,緊緊的裹了裹衣襟,這,是哪,記憶中,好像那麽熟悉的景色,那麽熟悉,我的心,好似被什麽攪亂,開始顫動,然後邁開腳步,壹步,壹步的向前走去,遠方的竹屋內突然亮起壹盞燭燈,點點的搖曳在風中,映著壹個人的身影,那壹剎那,整個人像是忽然靜止,那是,那是,我慢慢的走近,看見了壹個夢魂縈繞的影子,然後,整個人止不住的淚流,想要伸手觸摸,卻又怕驚擾,只是安靜的看妳,恍若當年的壹幕,妳從未離開,依舊伴在我的身邊,只是,我苦澀的笑了笑,只是,我明白,所有的壹切,都只是假的,妳,早已不再了。
我轉身,漸漸的向遠處的湖水邊走去,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身體漸漸的彌漫開來,我的心,壹點點的開始破碎,才澀然壹笑,原來,原來,現在的我,只是在緬懷那曾有妳的歲月,只是不舍那曾有妳的年華,我蹲下,任由淚水滴落,卻始終無聲,我知道,這或許本是今生我應受的殤,所以,我本就不該逃避,只能默默的承受那曾經的痛罵。我轉身回頭,看向那山林小屋,眼裏有著希冀,有著悲傷,只是也許什麽都換不回當初的曾經。
每個夜裏,都會有壹個相同的夢,夢裏的人,依稀陪伴在我的身旁,笑著,壹直笑著,在那浮燈下,妳的紅顏被風霜染成滄桑,妳的青絲被歲月雕零成雪花,點點的散落在我的肩頭,我在窗外,像個傻瓜壹樣,候著來世的輪回,來還妳今生的情。
夢醒,壹人獨坐燭燈下,窗外,寒月如鉤,刺痛了誰的心,然後,瞬間,便是潸然淚下,只為當年的妳。
三、月無影
寒夜,稀疏辰星,無光,無影,我路過那江畔,碧波綠水中的陰月殘缺不堪,照不出我當年的模樣。只有無盡的愁緒,隨著那流水,漂泊到妳逝去的方向,只為尋妳那歡顏。只是,始終明白,有些事,有些人,錯過便是無緣了。
我靜坐岸邊,默然不語,想起在那流水浮燈下的妳,伴在我的身邊,不棄,不離,吟唱著那不變的曲調,滲入我的心間,我多想時間定格在那個時刻,讓我能再觸摸到妳掌心的溫暖,傾訴壹聲,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月無影,人仿徨,我在黑夜裏行走,怕尋不到妳的方向,讓我壹人獨自徘徊在寂寞裏,我起身,微微仰頭,看向那陰沈的夜空,把世界染成了墨色,沒有壹絲的光亮,淹沒了妳前行的痕跡,我邁開腳步,向著那晨曦升起的地方,只盼那溫暖如火的光能照亮我前方的道路,讓我看得見,妳曾走過的道路。
壹個夜,好長,好長,長的我等不到那晨光的來臨,便已是疲憊不堪,我躺在了那滿是蘆草的湖邊,看著東逝的流水,突然,好想,好想,自己能像那水壹樣,自由的追尋著妳離開的身影,哪怕是千山,也隔不住我的腳步。我輕輕的閉上眼,等候那光芒的來臨,然後再踏上尋妳的旅途。
如水般的微涼,映在我的臉龐,我睜開眼,看見天上的殘月慢慢走出雲層,帶來幾許的亮光,然後,正想起身,卻恍惚間,似聽見壹曲小調從湖中傳來,心猛地壹顫,那麽熟悉,那麽熟悉,我喃喃語,然後轉身看向那月色傾瀉的湖中,我看見了,月光下的人兒,踏著壹葉扁舟,緩緩的,緩緩的,向我行來……那壹刻,淚盈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