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熱昏”從何而來,可能跟大部分民間藝術形式壹樣,來自民間的娛樂方式。從前農閑時最大的娛樂活動,可能就是搭個草臺班子,民間藝人們紛紛粉墨登場。中國古時就是農村社會,要論名角兒,那可都在城裏。要請到名角,那是比登天還難,何況全國能有幾個角兒。請他們來是費錢費工夫,中國農民是最會精打細算的,這樣當然不劃算。反正大家能聚在壹起樂樂就行了,沒有城裏人那麽多窮講究。這種環境裏培養出來的民間藝人,必然什麽戲都能唱兩句,什麽樂器都能吹拉彈奏壹番。
到了清末,中國城市化水平迅速加快。民間藝人們輾轉到了城市裏討生活。想要靠賣藝為生更不易,做小生意成了更好的選擇。賣“朝報”大概成了不錯的選擇。“朝報”,顧名思義,就是早上賣的報紙,多為地方小報,內容自然就是哪裏發生命案了,哪裏發生怪事了,哪裏有了出格的社會新聞了。為了吸引讀者,招徠過往的行人買報。
這種方式想來必定很不錯,很快就被人們所接受。再後來,大概是賣報的人想要增加收入又賣起了梨膏糖,或者是賣糖的人想學這樣的促銷方式。漸漸賣梨膏糖的也這樣壹邊說唱新聞壹邊賣糖。杭州那時流行壹句俗語:“大生意開當,小生意賣糖”。賣糖藝人大體做得比賣報的好,漸漸後來人記得了梨膏糖,而忘記朝報。
亂世“熱昏”實清醒
現在公認的對後世產生重要影響的杭州小熱昏的開山鼻祖是著名藝人杜寶林。杜寶林早學藝的師傅陳長生的藝名為“馬得利”(壹說“小得利”),取馬上得利之意思。陳長生表演時談天說地,插科打諢。由於江湖藝人自身的局限性,內容中不乏低級趣味的東西,曾受到壹些自命清高的同行的鄙視,被稱為“瞎熱昏”。“熱昏”此詞上海話也有。原本為蘇州方言,為貶義詞,意即人因頭腦發燒而言行失控,以至於胡言亂語、胡作非為。杜寶林拜陳長生為師後,接過了師傅“瞎熱昏”這壹諢號的“衣缽”,自取藝名為“小熱昏”。既表明了師承何處,更表明了另壹層自我保護的涵義。
朝報上每天的內容,被就杜寶林編成唱句是杜寶林演出的內容。有不同的新聞就有晚上不同內容的演出,不看報,或者不識字的觀眾,就是從杜寶林的演出中獲得當天的新聞的,每天的朝報新聞,就是杜寶林創作曲目的源泉。
杜寶林的得意門生丁友生更是青出於藍。不僅把朝報上的內容編出來。而且還走入民間,自己采訪街頭小巷的當天新聞。經常會產生這樣的情況,即丁友生當完演出的新聞,就是第二天朝報上的內容。如社會上屢禁不止的賭博行為,丁友生編出了《勸賭》、《圈嫖》段子,聽了丁友生的小熱昏,本來愛賭的不賭了,愛嫖的不嫖了。鄰裏之間,公婆之間,婆媳之間等有不和睦的,他都編成段子進行演出,教育了不少人。杭城當時就有這樣壹群人,喜歡聽丁友生說新聞,丁友生走到哪裏,他們也就跟到哪裏。
清末民初,正是社會動蕩,內憂外患的時候,天災人禍加上黑暗社會現實必然產生許多敏感的世情故事。作為藝人,經常要借題發揮,趁機抨擊、挖苦壹下當局時政。杜寶林為人又異常耿直,口無遮攔,在那個“莫談國事”的年代,難免得罪當局,惹來麻煩。為了避免有人找麻煩。他只有用“熱昏”搪塞,意思自己是昏了頭了胡言亂語不能當真。而且“熱昏”壹詞既諧趣,又上口。小熱昏”也逐漸從杜寶林壹個人的藝名,成了“說唱賣糖”的代名詞。“小熱昏”這個原本自嘲的名字帶著那份亂世特有的清醒和正義感隨著歷史滄桑壹直流傳至今。
小熱昏的行頭和看家噱頭
小熱昏藝人在街頭巷尾作場時,先在架子(用竹或木頭做成,可以拆卸,藝人行話叫“橋梁”)上擺放梨膏糖的木箱(行話叫“賣包”),,箱子上放壹面小鑼和小鑼片,以及三塊毛竹板(或木板),因其小巧,故名“三巧板”。另有壹把扇子、壹塊醒木和蓮花板、小鼓等。箱旁放壹條長凳,兩個人表演時加放壹條長凳,長凳就是表演區。如果夜裏演出,就掛起兩盞燈。藝人壹般身穿長衫,頭上戴壹頂折帽,俗稱“丘帽”。表演的人站在長凳上,小鑼壹打,可以招徠觀眾,醒木壹敲,可以安定觀眾情緒,扇子壹扇,可以插科打諢。當聽到竹板敲、小鑼鼓響的時,觀眾就會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因為大家知道小鑼壹敲就是開場了。
為了吸引和安定聽眾情緒,藝人開頭先講些零星的笑話,俗稱“小賣口”。內容是大家熟悉又感興趣的事情。
講完小笑話後,先唱“鑼先鋒”。它以唱為主,間有說白,因每段開唱前,都要以小鑼打先鋒,敲打壹段有節奏變化的小鑼鼓,作為唱前的“過門”,因為藝人就把它叫做“鑼先鋒”。唱完了“鑼先鋒“,聽眾已經被完全吸引了。因此,鑼先鋒藝人俗稱”吊棚“,吊,就是吸引觀眾的意思,接著再講壹段有趣的笑話,藝人根據聽眾情緒的變化,即興發揮,俗稱“賣口”。“賣口”就是講笑話,為什麽不叫“賣笑”呢?因為人們習慣把娼妓、青樓女子過的日子稱之為“賣笑”生活,此“笑”不同於彼“笑”,是有本質區別的。
接下來便是正式說唱部分,壹般都是藝人各自最拿手的段子。形式上有壹人的,也有兩人的。但兩人的說唱,要壹個主唱,另壹個“托”唱。
小熱昏賣口
壹人演出的稱為“單賣口”,兩人的叫“雙賣口”或“雙檔賣口”。賣口很重視開場的引撥、鋪墊,類似傳統評話中的“入話”和灘簧曲藝中的“灘頭”。也可以先說個小笑話,然後引入同壹主題內容的正題。如杜寶林在說《黑暗冤魂》前,先講《子路買餛飩》小笑話,大意是,孔子叫子路去買餛飩走回來時,正巧壹片樹葉落在在碗內。因為子路騰不出手,就用嘴巴把樹葉咬出來。不料被孔子看到了,就說子路偷吃餛飩。然後話鋒壹轉,說:“聖人尚且不察事情的真相,那世界上的冤情肯定很多了。再轉入正題故事,就水到渠成了。”其實是個被說爛的故事,但是把那幹巴巴的米飯換成了上海人喜聞樂見的柴片餛飩,就足以讓人忍俊不禁了。
賣口這壹形式,1972年被江笑笑、鮑樂樂帶到上海演出後,為滑稽藝人廣泛吸收。後來還衍生出許多新名稱:老賣口,新賣口,活絡買口,零碎賣口,搭賣口等。成了現今滑稽界的“術語”。這也是為什麽是杭州小熱昏和上海滑稽的交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