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元年,登基壹年的唐玄宗殺了太平公主從此獨掌天下,而內朝裏也有壹馬夫壹太監出身的兩位官員借勢迅速崛起。馬夫叫王毛仲,出身高句麗國宦官人家,後來高句麗被唐朝滅國,王毛仲淪為李隆基的家奴,專門負責為其養馬。王毛仲起初在李隆基誅殺韋皇後、擁立其父李旦登基時做了逃兵,但迷途知返,在誅殺太平公主時做了馬前卒,幫李隆基登上皇位,從此備受恩寵,被封為三品左武衛大將軍,進封霍國公。
而另壹個迅速崛起的宦官就是高力士,同樣在擁立李隆基登基上立了大功,被封官三品右武衛大將軍,執掌內侍省事務,兩人算得上玄宗的左膀右臂,本來應該惺惺相惜。
但王毛仲得勢後,就開始看不起宦官,覺得他們得寵都是靠偷偷摸摸打探消息,不如自己靠流血拼死來得理直氣壯。所以他對那些高階當權的宦官,比如高力士壹類,往往把他們當成空氣,視而不見。而對於那些官階小的宦官,王毛仲則動不動就喝斥辱罵,簡直把他們當成了自家的奴仆。
起初高力士礙於身份,還能忍著。但後來王毛仲除了大將軍的頭銜外,還被玄宗加封了壹個職務叫做太仆寺,也就是全國的馬夫頭,主要職責就是為中央禁軍邊防部隊飼養戰馬。開元初年,戰馬數量僅有24萬匹。自王毛仲接手後,短短十余年間,戰馬數量就升到43萬匹,將近翻了壹番,所以玄宗又加封王毛仲開府儀同三司,官居壹品,以此表彰他在養馬上的功勞。
加官進爵,但王毛仲在皇上面前還是很守規矩的,只是對太監更加輕視了。
壹次,王毛仲與好友喝酒,大家都喝多了,於是有人開玩笑,罵他先給太子李隆基養馬,又給皇上李隆基養馬,主子都進步了,而他壹輩子就是馬夫的命。
王毛仲喝多了,笑著說:“我雖然是馬夫,但也管著高力士那個畜生!誰讓他是三品,我是壹品呢?誰讓他姓馮,他不就兩匹馬嗎?我管著43萬匹馬呢!不但他,他們全家全族都歸我管,都怕我!他們祖上也壹樣,他的祖先做過我們高句麗人的階下囚,最後還被我們殺了,所以他永遠在我面前擡不起頭來!”
大家都笑噴了。
高力士聽了更生氣了,罵道:“這個王毛仲不僅侮辱我,還侮辱我的先人,我壹定要想辦法教訓教訓他!”原來兩百多年前,高力士的祖先建立北燕,就在如今的遼東壹部。後來北燕被北魏所滅。馮拔逃往高句麗,後被高句麗王所殺,高句麗改向北魏稱臣。從此馮家流落嶺南,後被武則天懲處,高力士才被迫當了太監。所以兩家要是論起來還有世仇,如今新仇又起,高力士自然氣憤,但王毛仲功高爵顯,雖然對太監態度惡劣,但在皇帝面前保持低調,平日也算奉公守法,想要扳倒他也不是很容易,所以高力士決定耐心等待機會。
幾年後王毛仲收不住了,越來越恃寵而驕,除了朝中許多文官對王毛仲趨之若鶩外,當年跟隨玄宗搞政變的那幫禁軍將領,如葛福順,李守德等數十人,也全都成了他的鐵桿哥們,這幫人依仗王毛仲在朝中的權勢,恣意妄為,橫行不法,有關部門也只能睜壹眼閉壹眼,壓根不敢過問。
高力士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於是壹天趁玄宗高興,高力士壯著膽子把自己的憂慮跟玄宗說了,他擔心王毛仲壹夥會威脅到玄宗的通知。玄宗對此不以為然,反而說王毛仲還是忠於他的,還說他們都是很單純的軍人,不會結黨營私,玩弄權術,反而笑話高力士杞人憂天,以後沒有證據不準再來告黑狀!
高力士聽完只得退下,他也確實苦於沒有證據證明王毛仲與葛福順等人結黨營私,因為官員們寧可自己受欺負忍著,也沒人敢出面指證他們。後來高力士覺得既然不能告倒王毛仲壹夥,索性從內部瓦解他們。
他聽說葛福順兒子葛喜到了結婚的年紀,而高力士有位誌同道合的好友齊侍郎,家裏也有個閨女也到了婚配的年齡,於是決定去提親,試圖把葛福順拉過來,跟齊侍郎壹說,對方欣然同意。
於是高力士帶上重禮去做媒人提親,因為大家都壹起***事多年,也算得上門當戶對,葛福順還是很高興地同意了。
沒想到王毛仲知道了這事,就找到葛福順,非要把自己女兒嫁給葛福順,還說什麽:“虎子怎麽能娶太監好友之女?他們主動討好妳就是懦夫行為!老葛啊,我們是武將,妳應該要像當年的武神關公壹樣,拒絕懦夫孫權的提親!不然太丟臉了!”
葛福順被說心動了,斷然拒絕了高力士,讓兒子娶了王毛仲的女兒。
高力士聽說並不氣憤反而有點高興,其實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希望有人替自己再去皇上那煽風點火敗壞王毛仲的形象,於是馬上去攛掇齊侍郎,去告王毛仲與葛福順通過聯姻,結黨營私,齊侍郎也看他們不順眼,於是就答應了。
於是開元十七年六月,也就是王毛仲和葛福順結成親家之前,齊侍郎找了壹個單獨入奏的機會,鄭重其事地玄宗說:“皇上,我覺得葛福順統領禁軍兵馬,不應該與王毛仲結為親家。王毛仲是壹個輕淺浮躁的人,給了太大權利就忘乎所以。如果不盡早鏟除,必成大患。而高力士為人小心謹慎,而且又是宦官,適合在宮中任事,陛下完全可以當做心腹,又何必重用王毛仲呢?”
玄宗聽完陷入沈思,其實高力士和齊侍郎的告狀對他也很有觸動的,對於王毛仲恃寵生驕的表現,玄宗也不是毫無警覺。之所以壹直沒有對王毛仲采取措施,是因為王毛仲在朝中已經形成了壹定勢力,要鏟除需要證據,而且玄宗也知道齊侍郎太粗魯剛正,不能對他說實話,所以就假裝訓斥壹頓打發了。
齊侍郎心裏很是不滿,認為玄宗包庇王,葛倆家。
高力士知道後,又跑來煽風點火,說王、葛兩家明天辦婚宴,請了很多人,就是沒請高力士和齊侍郎,說他倆都是偷著去告別人黑狀,反被皇上臭罵的懦夫,怕倆人帶去晦氣,玷汙喜堂!
齊侍郎本就不高興,這下火氣更大了,馬上帶人直奔葛福順家,大鬧葛喜的婚禮。葛喜也在禁軍當將軍,也不是好惹的,倆人還動起手來,打的壹塌糊塗,壹時間鬧得長安全城壹片喧嘩。
玄宗聽完大怒,馬上把齊侍郎和葛喜都招來大罵壹頓,罵他倆丟朝廷的臉面,最後把齊侍郎和葛喜都降級外派了。王毛仲聽說姑爺被處罰了非常心疼,於是買通官差和外派接收地的官員,把葛喜偷偷藏在了自己家,等有機會求玄宗赦免再重用他。
齊侍郎失手了,高力士也很失望,後來又聽說葛喜失蹤,風傳是王毛仲所為,而皇上得知並沒有下旨追查。不禁心說:皇上對王毛仲還是很忌憚啊,沒有好機會,沒有真憑實據,是 稿 不倒王馬夫的,所以高力士決定繼續等機會。
開元十八年年底,機會終於來了。先是王毛仲在玄宗面前要求兼任兵部尚書,被玄宗拒絕,他第壹次在皇上面前失態表示了不滿。高力士在旁邊看在眼裏,不禁壹喜,心說這個王毛仲終於熬不住,要送自己上斷頭臺了。
隨後王毛仲老婆又生了個兒子。孩子出生三天後,玄宗為了緩和與王毛仲的關系,於是讓高力士前去賀喜,不但賞賜了很多酒肉,金銀,還授予這個嬰兒五品官職。高力士強作歡顏地到王毛仲府上恭賀了壹番,沒想到王毛仲抱著懷裏的嬰兒對高力士說:“老高啊,妳看我的兒子身體健全才被封了個五品官。而妳六根不全,卻能當三品官,妳說皇上是不是賞罰不明啊?我覺得我兒子也應該當三品官!”
人們都紛紛點頭稱是,高力士雖然臉上假裝難堪,心裏卻高興,忙著借故要離開準備去告狀,出門前卻看到席間有壹人也在座,雖然躲在最角落裏,但還是被高力士發現了,不禁心裏又狂喜,但臉上還是裝作平靜,回了皇宮復命。
玄宗問他:“我給王毛仲送去賀禮和加封,他高興吧?”
高力士添油加醋地把王毛仲嘲諷自己的話,變成了指責皇上的話。
玄宗聞言,起先拍案而起,勃然大怒:“王毛仲這個狗奴才!當年誅殺韋氏的時候,這小子就首鼠兩端,躲得無影無蹤,我都沒有怪他。前幾天剛因為我沒把兵部尚書的官位給他,當時就給我臉子看!如今竟敢為了壹個小孩子埋怨我!”
但隨後又坐下,搖頭說:“他埋怨兩句其實也沒什麽。酒後之言嗎?算了吧。”
高力知道玄宗擔憂王毛仲勢大難除,於是士湊前壹步,壓低嗓門說道:“皇上,我還有壹事上奏,我在王毛仲家的酒宴上,竟然看到了葛喜,原來他沒被外派,而是偷偷藏在王毛仲家裏!而且今天王毛仲所有黨羽都聚集在葛福順家裏喝酒,沒有戒備,正是壹把全殲的好機會!”
玄宗聽完大喜,心說:“還是高力士最懂我心事,把除掉王毛仲的理由和時機都擺出來了,我還不下手更待何時?”
於是又假裝大怒,大叫:“這還了得,他竟然敢違背我的旨意私藏犯官,馬上下旨,以埋怨皇上,抗旨藏奸之名,將王毛仲貶為 瀼 州二把手!並將他的親家葛福順、兒子等全部被貶為邊遠各州的二把手!”
不久,王毛仲行至永州,被玄宗派出的使者追上,就地縊殺。這場馬夫與宦官的內朝爭寵至此,終於決出了最後的勝者。高力士因為低調,忍耐,善於借力打力,借皇上之手,以維護皇權之名除掉對手,贏得了尊嚴和權力,而王毛仲因為自大,張揚,忘記了權力來源而輸了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