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大概有這麽幾個原因:壹是可以穿新衣;二是可以吃肉;三是可以和小夥伴們盡情地瘋玩壹把。
現在的80後、90後可能不會想到,他們的父輩們所處的年代是壹個物質極其匱乏的時代。壹年中,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買件新衣服,過過嘴癮。
那個年代,雖然缺吃少穿,但人們生活簡單,沒有壓力,人與人的交往也沒現在那麽復雜,因此快樂更多壹些。
就拿我們小孩來說,那時候,雖然沒有電視,沒有網吧,更沒有手機,但小孩們依然可以玩出很多花樣,如制作壹把像模像樣的洋火槍,推推鐵環,打打琉璃球、打bia(用紙折疊的四角)等,甚至可以到村邊的池塘裏溜冰。女孩們則可以踢毽子、跳繩等。
那時候,沒有學習班,寒假作業也很少,過年了就是吃和玩,哪像現在的孩子,放假了要上各種各樣的補習班、興趣班,比平時還忙。
真正的過年是從臘月二十三開始的。老徐的老家在示範區新店鄉,那裏流傳著這樣的年謠:二十三,放掛鞭兒;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竈雞;二十八,貼花花;二十九,去灌酒;三十,捏鼻兒;初壹,拱脊兒。
二十三是傳統意義上的小年,因此,我們那裏流傳著“二十三兒,放掛鞭兒”的說法。這天晚上,家家戶戶都要放壹掛小壹點的鞭炮,條件好點的,還會給孩子們買點刺火箭兒玩。
這天晚上,幾乎每家都要吃壹樣的東西:火燒饃。至於這天為啥要吃火燒饃,有壹種說法是,竈王爺二十三要上天過年,讓他吃飽了見了玉皇大帝好替百姓說話,保佑百姓來年五谷豐登、四季平安。但我想可能還與當時的貧窮有關,平時,大家都靠窩窩頭充饑,這天炕幾個火燒,也等於吃上白面饃了。
說到竈王爺,這也是南陽這天必不可缺的年俗。講究壹點的家庭,晚飯前,會恭恭敬敬地在竈臺旁張貼壹張竈王爺的畫像,擺上芝麻糖、水果等,然後點燃幾根香,祈求壹家的平安。據說竈王爺吃了芝麻糖,嘴巴會很甜,見了玉皇大帝專揀好話說。
因為是小年,家家戶戶的晚飯自然少不了腥葷。我家每年的這天,都會做壹大鍋的心肺湯,配以粉條等輔料,吃起來很有味道。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買心肺,是因為這東西便宜。但這個習慣,至今我們幾個弟兄還在保留。有年二十三晚上,我給幾個哥哥打電話,大家竟不約而同地做了心肺湯。
二十四,掃房子。
這壹天,家家戶戶都開始大掃除了。這個風俗,由來已久。據《呂氏春秋》記載,我國在堯舜時代就有春節掃塵的風俗。按民間的說法,“塵”與“陳”是諧音,這天除塵有“除陳布新”的涵義,意在把所有的“窮運”“晦氣”掃除掉。寄托著人們破舊立新的願望和辭舊迎新的祈求。
需要註意的是,這天大掃除,可以翻箱倒櫃,但壹定要輕拿輕放,盡量避免打碎損壞物品,如有不慎,則要念壹聲罪過,大神不在小神在,這樣小神就不再匯報妳的過錯了。
這壹天,夫妻之間哪怕再有不順心的事,也不要爭吵,即便單位不放假,也要抽出時間,象征性地把家裏打掃打掃。
二十五,磨豆腐。
我小的時候,村裏有個豆腐坊。平時,豆腐坊也不是天天做豆腐,因為大家根本就吃不起。但過年是個例外,提前幾天,豆腐坊就會做出很多的豆腐,等到二十五這天,家家戶戶都會拿著黃豆,去豆腐坊換豆腐。
那時的豆腐,沒有任何的化學添加劑。豆漿是毛驢拉著石磨磨出來的,就像上面的圖片那樣,然後煮沸後用大布兜過濾豆渣,再用石膏點制,然後再用磚頭擠壓成型。那時的豆腐,味道純正,清香可口,哪像現在市面上的豆腐,吃起來沒個豆腐味。
二十六,去割肉。
這壹天,家家戶戶都要去附近的集市上去買肉了。之所以這壹天去買肉,現在想來,大概是以前沒有冰箱的緣故。買得早了,到了春節親戚們來的時候,肉就壞了;晚了,殺豬宰羊又趕不上過年了。
我小時候,人們往往會在這壹天起個大早去趕集。起早去買,圖的就是能買到肥肉。那時候人們都饞,肥肉解饞,因此肥肉成了搶手貨。哪像現在,平時都大魚大肉的吃膩了,炒菜時有壹點點肥肉就會被揀了出來扔掉。
但這壹天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買到肉的。稍微窮壹點的人家,可能會嫌這天的肉貴,然後就壹天天地去等,結果等到年三十了,肉價仍然居高不下,這時候只好狠狠心,割幾斤肉包頓餃子或留壹點待客用。這樣的事,我小時候年年有,別人知道了還會笑話。如今想起來,壹把辛酸淚。
二十七,殺竈雞。
雖然有這個說法,其實,這壹天,真正殺雞的沒幾家。那時候,雞是壹家的寶貝疙瘩,平時下的雞蛋,或留給長輩補補身子,或賣了雞蛋貼補家用,幾乎沒有誰會舍得把雞子殺掉。
倘若走親戚時能吃到幾塊雞肉,那壹定是主貴客。反正,我小時候,沒吃到幾次雞肉。
二十八,貼花花。
這裏說的貼花花,其實說的就是貼對聯。這壹天,除了哪家三年內有白事外,家家戶戶都會在大門和院子、屋裏屋外貼上對聯。
那時候貼對聯很有講究,幾乎都是自己寫的。不會寫的,也要找到本村會寫的人,讓人家寫上幾副。除了大門外,每間屋子的門上也要貼上對聯。
當院裏,要貼幾個“滿院春光”;門口的樹上,要貼“出門見喜”;盛糧食的地方,貼上“五谷豐登”;竈火屋裏,貼上“小心燈火”;水缸上,貼“川流不息”;架子車上,貼“日行千裏、夜行八百”;床頭上,貼“身體安康”;還要寫很多“福”字,旮旮旯旯裏都貼上。
我們家的對聯,則全部由我們自己撰寫。壹般都是我們弟兄幾個,每人編寫壹副。然後,由毛筆字比較好的父親和三哥謄寫。也許正是由於這個習慣,每年春節,我都會特別留意別家的對聯,遇到好的,還會用筆記下來學習。現在想來,這也是壹種文學的表現形式。
二十九,去灌酒。
喝酒,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習俗和禮儀。春節,當然少不了酒來助興。我小時候,沒有紅酒,但每家都會或多或少地買些白酒和黃酒。之所以說“灌酒”,是因為以前大多數人家根本就買不起成瓶的白酒,就用塑料壺或陶罐去代銷點買些散裝酒來招待客人。
那時候喝酒習慣用酒精爐把酒熱壹熱再喝,壹般桌子上要擺放八個酒盅,但都不大,不像現在酒店的酒盅,壹杯下去有壹兩那麽多,好像純粹是為了推銷酒。
那時喝酒喝的是親情。主家招待客人,以客人喝暈為最好,否則就有招待不周之嫌。
三十,捏鼻兒。
這裏說的“捏鼻兒”,指的是包餃子,我們那裏,還稱餃子為“扁食”,只不過這壹叫法現在很少有人說了。
至於三十晚上為啥要吃餃子,這種習俗古已有之。據說餃子形如元寶,有招財進寶之寓意。還有壹種說法是“餃”與“交”諧音,有喜慶團圓和吉祥如意的意思在裏面。有的人家,包餃子時還會把其中的壹個放個硬幣,誰要是吃到了,誰就是最幸運的壹個。當然,現在看來,這種做法,既不科學,也不衛生。大家也都不要再這麽做了。
我們家這天除了晚上吃餃子外,中午可能是最豐盛的了。父母會用大鐵鍋,燉上壹大鍋的肉和蘿蔔。壹年中也只有這壹頓,吃肉不限量,能吃多少吃多少。我那時候貪吃,而且專揀肥的吃,往往吃不了多少,就會嗓子眼裏冒油,難受得很。
初壹,拱脊兒。
這裏說的“拱脊兒”,其實指的是作揖,也就是拜年的意思。
這壹天,做兒女的不僅要給父母拜年,還要給其他長輩拜年。我們那時候,沒有紅包,除了父母會給塊兒八角外,其他長輩大多會給幾個糖果。
初壹這天早上,還有個習俗是不能喊醒某人。所以我們都會在三十晚上熬年到12點。因為這個時候,不少人家就開始放炮了。我們小孩家,最大的樂趣就是挨家跑著去拾炮。然後大家聚在壹起,看誰拾的炮最多,看誰拾的炮最大。然後,把鞭炮掰開,刺火玩。
那時候,誰家放炮前,都會先放幾個零炮,等於給大家釋放壹個信號:我們家準備放炮了,歡迎大家來撿拾。往往,我們聽到哪家放零炮了,就會瘋壹般地跑過去,搶占有利地形。有時候,主家放著放著,會有壹大截鞭炮被蹦下來,這時候,大家就會壹窩蜂地堆積在壹起,拼命地往自己的懷裏攬,有的裝到兜裏了還在響。當然,手被炸傷也是常有的事。但大家似乎都很堅強,用布簡單包壹下,繼續去搶。
初壹這天,還有個習俗:上墳。壹般都是長輩領著晚輩,到自己的墳地裏,挨個給每個墳頭上供、燒紙。供品壹定要有幾塊煮熟了的肥肉,上面插壹雙或兩雙筷子,每個墳頭再擺放十個蒸饃,供品擺好後,才開始燒紙、放炮。
小時候,並不知道祭祖的真正意義。如今才明白,是長輩們在給我們壹代代相傳壹個做人的道理:人不能忘本。
大年初二,回娘家。
初二開始至正月十五,這段時間是走親戚的時候。第壹天走的親戚,當然是娘家,也就是小孩的舅舅家。沒有新客的,老舅家也是壹定要走的。
出了門的女兒回娘家時,有壹樣是必帶的,那就是禮條,最好是帶腰子的禮條。其他隨便搭配幾樣就行了,但壹定要雙數。而且,娘家有幾個弟兄,就要備幾份禮物。
姑娘第壹年回娘家時,壹般帶的禮物都比較重。當然,娘家人第壹年給的紅包也壹定很大。
初五,南陽人稱之為破五。
這天早上,人們可以把春節幾天積攢的垃圾倒出去了。人們黎明即起,放鞭炮,打掃衛生。鞭炮從裏往外頭放,邊放邊往門外走。說是將壹切不吉利的東西、壹切妖魔鬼怪都轟將出去。除此之外,這壹天也是傳說中財神的生日,也是迎財神的吉日。
元宵節,其實也是燈節。
我們小時候,雖然沒有燈展,但壹樣能玩得十分開心。我們那裏這天時興揉刷子疙瘩。就是把平時刷鍋用的刷子疙瘩,用繩子綁起來,晚上到村子裏壹個大的空地上,點燃了甩著玩,往往能甩出很多花樣,有八字形的,有圓形的,各種各樣的玩法都有。沒有刷子疙瘩的,也要用繩子綁上壹把麥稭玩。當然,大人會在壹邊觀看,以防引起火災。
過罷正月十五,年才算真正過完。
那時候的年,雖然物質並不豐腴,但每壹個人,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