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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之桃花淺淵(三十八)往事

神仙的歲月總是很長、很長,漫長到足以叫人忘掉許多事。此時此刻,子闌默默回想著久遠的從前,可奇怪的是,那些他以為已漸漸褪色的記憶,只需輕輕觸碰壹下,便又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咦?妳怎麽又走神了?”見他又停頓許久,眼前那人不耐煩地催促道。

“哦,抱歉抱歉!老祖宗,我方才講到哪裏啦?”

“嘖嘖,瞧瞧妳那記性!別看妳尚年輕,法術功力不咋地,忘性卻大。妳說墨淵當年,他怎麽就能相中妳了呢?”

這簡慢的語氣似嗔似怨,子闌卻壹點不惱,可見數月以來早已經聽慣了。想當初,他剛壹踏上東海瀛洲島,腳跟還沒站穩,迎面撞上壹陣異常邪門的大風,險些將他吹進翻滾的海浪裏頭。等他勉強定住了身形,懷裏揣著的玉笛子掉了出來,他連忙伸手去撿,驀地飄來壹股煙遮擋了視線,再睜開眼時,笛子卻被壹個妖艷女子拿在了手上。

彼時子闌深覺詭異,但畢竟經過七萬余年歷練,不說別的,單這察言觀色見機行事方面,他稱得上大有心得。他未敢造次,而是嫻熟的上前套近乎,誰知那位女子默默打量了他幾眼,開口就問他跟墨淵是什麽關系。他更是暗暗心驚,道壹聲“慚愧”,表明自己昆侖虛弟子的身份,並詢問對方的名諱。孰料她聞言冷笑了幾聲,連連說著“好…很好”這樣的話,突然就起手,他只覺眼前壹黑,便人事不省了。

再醒過來時,已經身處如今這壹方天地,後來被那位陰沈寡言的老管家告知,這裏是章尾山,尋常人輕易可不會給他活著進來。子闌才曉得,打暈並綁他來的那女子,不是別個,正是大名鼎鼎的魔祖。他雖不明她此舉的目的,但也知她來者不善,何況這裏戾氣太重,處處暗藏玄機,幾乎寸步難行。得虧他過往經歷得足夠多,早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又秉持著幾分獵奇探險的心理,遂既來之則安之,憑著巧言善辯以及見多識廣,和這位喜怒無常的女魔頭周旋了數月,不知不覺竟相處出幾分默契來。

眼下他見少綰出言譏諷,卻不緊不慢的回道,“我師父他老人家選弟子,除了天資,更多的是看品行。我上頭十五位師兄,個頂個兒都是難得的人才,即便是像我這樣不濟的,也不能算太差吧。否則,老祖宗也不會容我在貴府叨擾了這麽久,對不?”

“哼,妳那十五個師兄究竟如何,我是不清楚。我反倒覺得,妳呢,也不算壹無是處,起碼這般油嘴滑舌會哄人的功夫,絕不會是墨淵能教給妳的。他呀,屬於那種半天憋不出個屁來的悶葫蘆。”

子闌心道“我師父才不是那樣子的呢,得分對誰”,可他並不以為與她爭辯是理智之舉,遂硬生生扯開了話題。

“噢,我現在想起來了,方才我正要跟妳講壹講瑤光上神。話說這位閑時溫婉戰時剛猛的女上神,壹直思慕著我們的師父,有段時期單相思得尤其厲害,索性將仙邸亦搬來了臨近昆侖虛的山頭,每隔幾日便要著婢女來昆侖虛挑釁滋事,想將師父激得同她戰壹場,看看她的本事,好折服於她的石榴裙下,與她永為仙侶。”

“切!瑤光倒是打得壹手如意算盤。”她忍不住出言嘲諷,語氣相當不屑。

“她這個算盤打得是不錯,但咱們師父卻仿佛並不大當回事,只囑咐了我們來者是客,能擔待者,便多擔待些。我剛拜入師門那日,便得了大師兄的囑咐,叫我千萬別去招惹梳著南瓜發髻的女子,即便對方無恥在先,身為昆侖虛的弟子,也須得禮讓三分。因這些梳著南瓜發髻,又常常來昆侖虛遊逛的,十有八九皆是瑤光上神的仙婢。”

“嗯,她可真夠招搖的。後來呢,怎樣了?”

“後來?後來那些人當真過份,竟然偷偷綁架了我的十七師弟。喔,那個時候,我的師弟司音僅是只瘦弱的公狐貍,不過仍是個小孩子,可不知怎的惹了這位女上神,稀裏糊塗被綁了去,還給扔進水牢裏狠狠折磨,險些丟了性命,唉,真是作孽啊。哎,老祖宗,妳給好好評評理,她堂堂壹位女上神,豈能作如此行徑呢?”

她默了壹默,方幽幽道,“想必瑤光是吃飛醋了吧?她煞費心機的賣弄風騷,墨淵連正眼都不瞧她壹眼,卻聽說他單單獨寵這最小的弟子,於是乎就急眼了唄。”

“老祖宗,我可以拍胸脯負責任地告訴妳,那些全是道聽途說!我師父對座下每個弟子都很好,喏,九師兄令羽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還是師父親自將他壹手帶大的呢。師父後來對司音多照顧壹些,無非是受折顏上神所托,那時她年紀最小,體格偏弱,不光是師父稍微偏袒壹點,我十五個師兄也對她,也是格外愛護的。”

她聽了有些皺眉頭,卻忍耐了壹下,揮了揮手,“先不說這個了。方才妳說,瑤光公然在昆侖虛綁架了弟子,墨淵他,能善罷甘休麽?”

只聽“啪”的壹聲響,子闌猛地拍壹下大腿,嗓門也大了三分,“怎麽可能?那夜到了滅燈時刻,也未見司音回房,眾師兄們十分焦急,昆侖虛上上下下遍尋不著,我便懷疑她是招惹了瑤光上神座下的仙婢,被纏住了。雖然做出了這個推測,但沒什麽真憑實據,眾師兄都很憂慮,不得已,才去驚動了師父。行將安歇的師父聽了這個事,只披起壹件外袍,便領著大師兄殺去了瑤光上神府邸。”說到興奮處,他竟站了起來。

起初瑤光上神是抵死不認,師父才懶得跟她啰嗦,刷地亮出了軒轅劍,也沒顧什麽禮儀,壹路闖進去,尋到了水牢裏,發現了氣息奄奄的十七。唉,我以往覺得,瑤光上神不過是戾氣重了些,沒成想卻這樣心狠手辣。可想而知,師父當場就跟她翻了臉,拋下了蒼梧之巔對決的狠話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瑤光仙府。”

緊接著,子闌邊講邊比劃,繪聲繪色地將這場蒼梧之戰描述得精彩紛呈、跌宕起伏……末了,他撫著手掌說,“總之,這壹場仗瑤光上神輸得慘烈,從此便對我師父徹底死了心,連府邸都遷得遠遠的了。”

少綰壹時聽得入神,竟也跟著叫了壹聲“好”,“我早猜她贏不了的,忒自不量力了!就該叫她長長教訓。”

子闌趕忙拍她馬屁,“就是就是。老祖宗果然英明。”

不過轉頭他又感慨道,“哎呀,她那樣糟賤我的十七師弟,說起來我應該恨她才對,可是看她最後灰溜溜地搬走,我又覺得恨不起來了。原先我並不大弄得清楚,可我後來常去凡間行走,凡塵中的故事聽得多見得多了以後,才漸漸明白,瑤光上神這是為情所困。可是情愛這個東西,兩情相悅還好,如若僅是自己壹頭熱,又不能及早跳脫出來,那還真是壹把雙刃劍,既會傷人也能傷己,何苦呢?嘖嘖嘖…”子闌惋惜地搖頭嘆息著,兩眼卻時不時往老祖宗臉上瞄壹眼,他看得出,這番話她聽得頗為認真。

壹陣沈默過後,少綰回過神來,“好妳個臭小子,妳這是繞著彎在挖苦誰呢?”

子闌連連擺手,苦著臉說,“我,我哪敢吶?不過都是自己的切身體會,有感而發罷了。”

“呃?當真?”少綰終究按捺不住好奇,“這麽說,妳小子年紀輕輕的,也藏著不少故事,趕快講來我聽聽。”

子闌為難地撓了撓頭,“……好吧,如若老祖宗不嫌我啰嗦,我便舔著臉說道說道,不過,妳得替我保密哦。”

他看見,這位傳說中暴戾無常的女魔頭臉上泛出淡淡的笑,“呵呵,敢跟我提條件啦?膽子真不小啊。算了算了,論年紀,我可不知長了妳多少,懶得與妳壹個小輩計較。我便先來聽壹聽吧,指不定我還能幫妳開導開導,從此替妳解開心結了呢。”

若說章尾山這裏,有什麽叫子闌印象尤其深刻的,除了魔祖外,就是她身邊那位似乎無處不在的老仆。這位老管家奉行,長著壹張苦大仇深的臉,子闌曾仔細端詳過,看出他年輕時也曾眉目俊朗,如今這般,大約是風刀霜劍經年累月刻畫的印記。

奉行成日裏目光陰沈沈的,寡言少語,但動作卻很利索。據魔祖講,她自己早記不得奉行幾時來到她身邊伺候。想當初,圍著她轉、追隨她左右的多得數不過來,當中肯定不乏能力及容貌出色的,像奉行這樣木訥無趣,自然沒能博得她的青睞。可後來的漫漫歲月足以見證,唯有奉行對她的忠誠才稱得上矢誌不渝。

十幾二十萬年吶!子闌實在無法想象,在魔祖沈睡下的這段時間裏,奉行是如何不離不棄、獨守在這個到處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鬼地方的,又或者正是這場漫長得看不到邊際的等待,終將他從青春少艾熬成了如今滄海桑田般的模樣。

子闌唏噓感嘆的同時,不由得想起了司音。當年她只身帶著師父的仙體下了昆侖虛,從此隱姓埋名,七萬年不出青丘,這股子韌勁兒與耐心,與這奉行很是有得壹比。他試著鬥膽將自己的這點見解跟魔祖講出來,尤其提到了她七萬年剜心取血那壹段。

少綰半瞇著眼看了他半晌,方冷冷道,“照妳這麽說,妳師父無非是因為承的這個情忒重,怕還不上了,又因此耽擱了人家的終身,不得已才搭上了自己唄。”

子闌壹楞,“呃...我想,應該...不止是這樣的, 師父對十七很特別,聽大師兄說,師父他,在十七來到昆侖虛之前,未曾給師兄們彈過琴?未曾喜歡過桃花?師父以前最愛的是蓮花。還有那後山的仙鶴,那是母神留下的,師父壹向交代我們好好照料。

自從十七來到昆侖虛,師父常常給她彈琴,便是那朵師父最看重的小金蓮,師父也交給了她去照看。還有她每天給師父房中換的桃花,便是她拔了仙鶴的尾羽做的鶴毛撣子,師父也只是罰她抄寫經書罷了。

? 總之師父待她跟我們不大壹樣,後來才曉得他們這個情分,是直教人生死相許的那種......怪我們師兄弟眼拙,沒早看出來罷了。”他覺得即便自己這麽說,應該不算褻瀆了師父。

少綰聽得皺了眉頭,沒有即時搭話,等過了片刻,才又問,“妳沒來由跟我提這些,又搬出妳師妹做比喻,莫不是想提醒我,需補償點什麽?或者暗指奉行他...別有所圖?”

“不不不”,子闌連連擺手,“老祖宗當真誤會了。我是打心眼兒裏敬佩他,這輩子只專註做壹件事,無怨無悔的,多麽難能可貴哦。不管是神是魔,還是個區區凡人,但凡是有情有義的,我子闌便敬重他是條漢子。”

“唔”,少綰似有若無的頷首,仿佛是贊許,而後以手托腮,“仲尹呢?怎不見妳也誇壹誇他?”

“他?算了吧,我跟他不熟。”提到這個仲尹,子闌就有氣,講話也硬邦邦的。別看奉行雖然平素不吭不哈的,待他還算平和中正。可那仲尹卻總是斜眼瞧他,壹副趾高氣昂的樣子,說話也總是帶刺。從前他便聽說,這個仲尹曾上昆侖虛挑釁,對師尊墨淵出語不遜,如今看他那樣就更想狠狠揍他壹頓了。無奈壹來此時在人家地盤上,不得不忍耐幾分,二來也不曉得打不打得贏,心裏直犯嘀咕。

“我曉得妳跟他有些梁子。”少綰笑了笑,“當初我睡下的時候,仲尹還很年幼,可我這壹眨眼,這麽些年過去,他總歸長大了,還老惦記我,並處處維護我,只當我是他的親姐壹般,難道算不得是重情重義麽?”

“哎呀,老祖宗,妳怎麽不說,他頂著魔祖弟弟的名號,在魔君那裏凈得了多少好處。”子闌翻了翻白眼,撇著嘴道,“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跟奉行炫耀,說是前後幾任魔君待他極好,從沒敢拿他當孤兒看輕了,為的什麽呀?還不是圖妳的威望及名聲!”他壹時沒忍住,將前些日子偷聽來的全都吐露了出來。“傳聞魔君的妹妹壹直癡迷著東華帝君,死活不願嫁旁人。他心裏很不忿,灌下幾壺黃湯後,直沖著奉行嚷嚷,說他橫豎也是妳義弟,論身份地位以及品貌才情,哪裏就配不上她啦......嘖嘖嘖,那個口吐狂言吶,叫我聽了都替他臉紅。難怪姬衡公主瞧不上他,活該!”

他的話噎得少綰有些不痛快,她方醒來不久那會兒,見著前來拜謁的姬衡還算秀色可人,想起仲尹至今仍是單身,便半開玩笑地提議撮合這兩個後輩。誰知那姬衡竟漲紅了臉,當堂梗著脖子回道,自己這輩子只願嫁壹十三天太宸宮的神尊,其他的皆是無緣無分,這壹來落得彼此身為尷尬。

“好端端的妳提姬衡作甚?”少綰不悅的瞪了子闌壹眼,“我倒忘了,妳也是天族人。那妳覺得,她放著自己族裏這麽多好後生不要,要死要活的非相中了那塊破石頭,最後能有什麽好處?”其實她早探過東華的態度,他擺明了對姬衡沒有半點心思,都是那丫頭壹廂情願。

“這個嘛...”子闌當然也聽過不少關於東華帝君的緋聞,可他並不想妄議神尊,尤其是在少綰這裏,於是推脫道,“東華帝君高高在上,壹直深居簡出,我又哪裏曉得他老人家是咋想的呢?”

少綰好奇,“他沒去昆侖虛?”

“反正我是沒見過。”

“那,青丘呢?我咋聽說白止老狐貍有個孫女,年歲雖然不大,心眼兒倒不小,為著東華神魂顛倒的,還鬧了不少笑話。這些傳聞,妳總該知道點吧?”

“呵呵...”子闌摸了摸鼻子,索性給她來個裝傻,“老祖宗消息可真靈通!知道的內幕比我都多,我也僅是道聽途說了壹些,當中涉及的人物,哪壹個身份不比我貴重呀,我又豈敢亂打聽?更何況,我來這裏少說已有幾個月了,如今外頭都發生了些什麽,我兩眼壹抹黑,就跟個聾子瞎子沒啥區別啊。”他乘機聽聽少綰的口風,看自己能不能有機會逃脫。

少綰斜睨著他,仿佛看穿他心思壹般,“怎麽,我這裏好吃好住也留不住妳?妳剛剛不是還口口聲聲說,敬重奉行是個忠義之輩,我倒想給妳個機會,叫妳好好孝敬壹下祖宗,如何?”

奉行還是跟過往壹樣,除了跟少綰有關的、其它外界的事概不關心,仲尹便不大看得上他這點。“妳若是騰出空來,合該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如今這世道哇,跟十幾二十萬年前已大不同了。”

聽仲尹如是說,奉行依舊無動於衷,對他而言,不管世道如何變遷或輪回,只要魔祖壹切安然,便足夠了。三百年前少綰偶爾出了趟遠門,歸來卻元氣大傷,漂亮的鳳凰羽毛掉了壹大把,眼瞅著將養得好些了,前些日子忽又心血來潮溜出去,連招呼都沒打壹聲。雖說早看慣了她這等乖張任性的做派,但奉行還是暗暗懸著心,幸而只等了大半日,少綰便興沖沖的跑了回來。可是她回便回了,卻順帶著擄來了壹個天族子弟,叫人實在猜不透她的用意。

這個叫“子闌”的年輕人,聽說是戰神墨淵座下的徒弟,奉行瞧著魔祖對他還算和氣,便也只當他壹般客人看待。他曉得自己的主人在許多萬年前就只對墨淵傾心,大約如今還拋不下這份念想,雖說她壹覺醒來時墨淵已另結新歡,可這回隨意綁架人家弟子,似乎不像是簡單尋仇的樣子,奉行已觀察尋思了幾個月,楞是沒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可他畢竟上了歲數,很能沈得住氣,只按吩咐做事,不過問也不打聽。可仲尹不同,在奉行眼裏,仲尹恰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眼見得子闌成日在少綰跟前晃悠,並且聊得還蠻投契,他就氣不打壹處來。

“什麽戰神弟子,我看他就是個蹭吃蹭喝的軟骨頭!姐姐也真是的,由得他胡說八道也就算了,竟儼然把他當成個座上賓了。哼,照我的意思,壹刀砍了最好,妳說他哪來那麽多廢話?要不然,先揍他個半死不活,再丟去昆侖虛腳下,讓四海八荒都長長眼,墨淵的徒弟不過就是這種德性,我看他還能神氣個甚。”

每每聽到仲尹大發牢騷,奉行如慣常那般,微微咧壹咧嘴,算回應過了,並不搭腔,約莫他也知道仲尹因為最近頗受了些冷落,故而心生不忿。

仲尹覺得很沒趣,除了偶爾在少綰面前嘀咕幾聲外,只得常跑去外頭,另找人吐苦水。所謂眼不見心不煩,離開了章尾山,他只消呼朋喚友地聚壹聚,燙上幾壺好酒,再將滿肚子不痛快全付諸宴席間的輕歌曼舞之中,倒也逍遙。

他性情桀驁又帶點孤芳自賞,結識的朋友裏面,以魔族中的權貴居多,青之魔君燕池梧便位列其中。若論見識與才幹,其實仲尹對這位年少氣盛的魔君,算不上打心眼裏敬重,嫌棄他的談吐過於粗俗,可偏偏人家拳頭夠硬,占得壹個君位且坐得穩穩的。燕池梧交遊廣闊,生性喜歡熱鬧,又不拘小節,在仙魔鬼妖幾道都混得不錯,消息甚為靈通,於是仲尹樂得與他為伍。

少綰對族中後生壹輩都不太熟識,可對這個燕池梧卻頗有印象,就因為他壹張艷麗的臉與粗魯的舉止極不般配,無端叫人生出幾分興趣來。 “小燕可是個妙人吶!”

就因為幾百年前老祖宗壹錘定音,自此“小燕”這個稱呼不脛而走。燕池梧起初聽得不大順耳,可漸漸聽多了,竟聽出幾分隱含的親切來,便爽快應了。

“小燕,聽說近來妳常在鬼族行走,可有什麽最新的傳聞?”乘著些許酒意,仲尹挑著眉問。

燕池梧正大口大口吃著肉,聽見他問,遂拿袖子抹了抹嘴,鼓著腮幫子道,“妳還別說,這鬼族新登位的女君看著很柔弱的樣子,可是行事卻硬氣得很。傳言當初是天君扶持她上了位,按理說她該對天庭俯首帖耳了吧,可是天君發下來賜婚的詔書,通通叫她給頂回去了,壹絲半點兒也沒給那老東西留面子,真他|媽痛快啊。”

他邊說邊猛拍仲尹的大腿,“要不是看她是個娘們,我都想跟她拜把兄弟了。”

他用力太猛,拍得仲尹齜牙咧嘴的, “娘們?娘們怎麽了?妳這話幸好沒在老祖宗跟前說,不然她該狠狠地啐妳了。”

“呵呵,兄弟妳提醒得對。到了老祖宗面前,我是該好好管管自己這張嘴嘞。”

仲尹揉了揉腿,“聽小燕妳的意思,這位女君似乎是個明白事理的,比她哥哥離鏡強些。”

旁邊另有些聽熱鬧的,“她那強悍的老子已死,上頭兩個兄長說沒就沒了,她自己再不硬氣點,依我看鬼族也差不多該完蛋了。”

“這妳就不懂了吧?她壹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要想坐穩這個君位,必然得耍些非常手段才行。”

燕池梧眼睛壹瞪, “什麽手段?”

那人神神秘秘道,“還能是什麽,仗著有幾分姿色唄。我可聽說啊,鬼君背後有大神保她,論輩分及聲望,比九重天的天君還高出不少,所以才會有恃無恐的。”

眾人聞言,默默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如今能壓天君壹頭的,統***就那麽幾位。

“我不信!”燕池梧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三清的幾位天尊清心寡欲了萬萬年,斷不會再惹什麽緋聞。東華那個冰塊臉我是看不慣,但至於說他會貪圖鬼君的美色,這誰信吶?”

“小燕,我可沒說是這幾位哦。”

“呃?那還能有誰?總不會是西天佛祖吧?哈哈哈...”

“誒,妳怎麽把父神嫡子給忘了呢?”

“啊?墨淵上神...妳別胡謅了,他不是已有嬌妻了嗎?還是號稱四海八荒第壹絕色的那位。”

“哎呀,妳就不興人家偷偷養個情人麽?即便是公開納幾個小妾,也未嘗不可喲。妳瞧那天君年紀壹大把了,後宮裏還塞滿了年輕貌美的妃子咧。”

聽了這些閑話,有的點頭稱是,有的將信將疑,還有像燕池梧那樣不肯茍同的,但仲尹卻有些莫名的興奮,他迫不及待要將這些閑話帶回章尾山去,自認為對那厚臉皮的子闌,定會是個不小的打擊。

盡管已是仲夏,可站在昆侖虛山腳下,奉行仍然覺得前胸後背嗖嗖的涼。萬萬年不曾出門,雖還沒到摸不著路的地步,但掂量著少綰叫他帶給戰神的話,心裏頭是陣陣的發慌。從前不知有多少回,他見證過少綰在墨淵那裏碰得身心俱傷,最後落得那樣壹個下場。好容易才醒了回來,以為她這段癡念已成灰,誰知到頭來還是繞不過去。

要怪還得怪仲尹!奉行有些怨念地回想著~~~

明明仲尹是好端端的出去喝酒玩樂,非屁顛屁顛跑著回來,也不曉得瞎傳了哪些四五不著六的閑話。結果壹言不合,便跟子闌扭打起來了,把個老祖宗平素用來納涼的園子毀得壹塌糊塗不說,倆人還直打得鼻青臉腫的,忒不成體統了。魔祖自始至終黑著臉不發壹言,任由他們發瘋,還是奉行聞聲趕過來,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將他二人隔開。

子闌雖被攔下了,還是壹副要拼命的架勢,竟顧不上肩上胳膊上被劃開了幾道口子,依然罵罵咧咧,“妳個輕狂無知的小子,算什麽東西?嘴巴放幹凈點,竟敢汙蔑我師尊,我看妳八成是活膩了。今日就算是拼上了這條命,我也斷不肯放過妳。”

“有種妳就來呀!”仲尹半點不願服軟,仗著是在自己地盤上,繼續出語譏諷,“昆侖虛號稱聖地,妳師徒就是什麽聖人了麽?我看不見得吧,從以前到現在,妳師父的流言蜚語就從來沒有斷過,如果都不是真的,怎麽會傳得沸沸揚揚呢?”

“我師父身份尊貴,從來行事磊落,他老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歪,懶得跟妳們這些小人斤斤計較、浪費口舌。”

“只怕是心虛吧?他既然能瞞天過海私藏著壹位女弟子,後來還直接娶了,若在外頭再勾搭個女君什麽的,倒也沒啥稀奇的。他是父神嫡子又如何?那些齷齪事,就興他做得出來,還不許我們說?想當年,他不還欠著我姐姐的情,至今也沒想著還呢,妳道他是真君子啊,還是個偽君......”

“夠了!”少綰壹聲暴喝,淩厲的眼神輪番掃過他們的臉,“妳們都給我閉嘴!”

園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她幾個喘息過後,勉強壓下了胸中不斷翻騰的怒氣。看子闌傷得似乎更重些,便對奉行示意道,“妳拖他下去包紮包紮,省得這小子死在我這裏,傳出去了說我老祖宗欺負個小輩,沒來由再壞了我的名聲。”

仲尹悻悻地看著奉行拽著子闌走掉,朝背影方向啐了壹口,“呸?便宜這小子了。姐姐幹嘛還對他格外開恩吶,交給我狠狠修理壹頓,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行。”

少綰斜眼睨他,“妳好歹也算是我身邊的人,咋就這麽點出息和能耐?好端端個後生,偏學得跟個長舌婦似的,也不嫌丟人現眼。”

仲尹被數落了幾句,心裏很不服氣,“我那可都是替姐姐打抱不平。還是那句話,他墨淵有啥了不起的,憑什麽要如此糟踐妳?先是那個九尾狐,現又冒出個什麽女君的,他究竟看中她們哪壹點吶,她們又豈能跟我姐姐相比呢。要我說,宇磬大哥說得很對,咱們魔族被天族打壓了這麽長時間,如今天君垂垂老矣,又無大才,威望大不如前了,正是我們魔族崛起之時。不如幹脆跟他們大幹壹場,壹雪前恥,揚眉吐氣。”

他口中的“宇磬大哥”是這壹代魔君裏頭最野心勃勃的,仲尹跟他相處得蠻熱絡,最近在極力遊說少綰,很想利用她魔祖的聲望與號召力,聚齊其他魔君的勢力,以便幹出壹番宏圖大業。

“照妳這意思,妳宇磬大哥是年富有為胸懷大誌,而我則是暮氣沈沈畏首畏尾,不配做他們的祖宗啦?”少綰鼻子裏冷哼壹聲,她驕橫跋扈了壹世,骨子裏就不喜歡他這副夾槍帶棒的腔調,更不願被利用被驅使。

“我,我哪敢是這個意思…”

“那便是宇磬的意思咯?”

“…姐姐,妳誤會了……”

“行了。”少綰有些不耐煩地閉眼,擺了擺手,“我瞧妳身上的傷,比那個子闌好不了多少,回去好生養著吧。”

縱然仲尹心有不甘,此時此刻也只好默默地轉身離開,但他覺得自己不算白忙乎了壹場,總算把少綰激得變了顏色,想來她亦是有幾分惱怒的。

果然在他走後,少綰左思右想了許久,心潮難平。本來她是對墨淵有怨氣,這些日子擄來了子闌,聽他說說自己睡過去這些年的舊事,慢慢地少了些忿忿不平,方才舒心了不及倆月,不意又被仲尹帶回來的閑話攪亂了心境。她何嘗不曉得那些閑話裏頭,多半是惡意中傷的成分,可傳言說的是有鼻子有眼兒的,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吧?

翼君胭脂,她聽子闌自己吐露過心聲,可算是他闖蕩凡世碰上的紅顏知己,那時這傻小子尚不知道離鏡已死,胭脂已繼君位,說她是他的心上人也不為過。貿然聽到詆毀自己心上人的閑言碎語,相信沒誰能沈得住氣,不過少綰也疑心他會不會是接受不來,才會反應過激。

奉行回到園子裏,打算收拾爛攤子,卻見少綰正對著壹堆砸得稀碎的罐子想得入神。他默默站後面等了壹會兒,終不願出聲打擾,便想著索性等過陣子再回來也不遲,正自猶豫不定,忽見少綰轉身。

“喏,這個妳拿著。”她遞來壹個物事,奉行接過來,是個墨玉做成的笛子,觸手溫潤。

“昆侖虛,妳還曉得怎麽去吧?”

奉行有些愕然,“主上是要讓屬下跑壹趟昆侖虛?”

“唔,不錯。”少綰點頭,“妳拿著這笛子去見墨淵,當面給他帶幾句話,就說有筆舊賬,是該跟他好好算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