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寫作風格方面,布萊森的特點表現在英式和美式幽默時常集於壹身。不少評家,包括布萊森本人,屢次提到英國文化對布氏影響之深,說他學會了“板著面孔說笑話,冷嘲和說話留有余地”。作為在英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美國人,這種特點首先被人註意到也在情理之中。據有的訪員介紹,布萊森說話輕聲輕氣,不疾不徐,態度溫文爾雅,頗有英儒之風。但筆者從他的作品中看出,此人的美國本性根深蒂固,仍會不時流露。布萊森把英國式的冷嘲稱為“睿智幽默”(cerebral humor),其特點是曲折的譏誚,促狹的戲謔,引得妳會心微笑。的確,如讀者細品以下幾段引文,可以看出布氏老於此道;但是與此同時,那種直接、明快、誇張、不怕粗俗的美國式搞笑幽默是常與英式“睿智幽默”比肩並現的:
意大利人開車因為太忙而從不顧及車前路況。他們忙著摁喇叭,忙著做各種誇張的手勢,忙著阻擋別人超車,忙著做愛,忙著回頭教訓後座的孩子,還忙著大啖比板球球拍還大的夾肉面包。而且常常是同時做著這幾樁事情。結果,待他們首次註意到妳時,妳已倒在他們車後的路上,出現在汽車的後視鏡裏。
我給尿憋急了,又想趕到酒吧去,可是這位足有壹百十二歲的旅館雜役是個盡職分子,非把客房裏的東西壹壹向妳介紹,還要妳跟著看他演示蓮蓬水龍和電視的操作法。“多謝了,沒有妳我肯定連壁櫥也找不到,”我說著塞了壹千裏拉的小費在他袋裏,多少用上壹點暴力把他推出門去。我不喜歡粗暴待人,但這會兒我覺著憋得好像胡佛大壩快要決堤了。
(上述兩段摘譯自《無處歸屬》)
我大汗淋淋上了船,心中有些發悚。我不好水,連在腳踏船上都會鬧頭暈。而今置身在這叫作“搖啊搖”(定是“往前搖,翻個身”的縮寫)的渡船上,把性命托付給了這麽壹家輪船公司,情況自然更糟了。這家公司的紀錄遠非完美,時常忘記關上船頭的門,航行途中這樣做相當於跨進浴缸時忘記脫鞋。
(譯自《小島劄記》)
她不停地嘮叨,唯有在疏通壹下耳咽管時才稍歇壹下。所謂疏通,就是頻頻捏住自己的鼻子,然後噴發出壹串帶爆破聲的鼻息,叫人驚跳,而且足以嚇得狗兒跳下沙發,逃到鄰室的桌子底下去。
(譯自《林中遠足》)
本人睡覺既非肅默無聲,模樣更不雅觀。多數人打瞌睡時的樣子似乎表示他們需要壹條毯子,而我的樣子似乎更需要醫生的關照。我睡覺時像是註射過了壹種強效的實驗用肌松弛劑:兩腿大張,像在誘惑別人來做什麽壞事情。我的頭不時前傾,就像不住點頭的玩具鴨,把滿嘴約四分之壹黏乎乎的流涎傾瀉在膝上,然後壹個後仰,開始重新充註口水,並發出壹種馬桶水箱灌水漸滿的聲音。
(譯自《烈日暴曬的地方》)
采訪布萊森的人時常問起他受其他遊記文學作家影響的程度,布萊森多作規避,說什麽“遊記文學就像是遊人從某壹景點往家裏發回的明信片內容的總和,自然是因人而異的”。但同時他又承認,自己非常喜愛保羅·希羅克斯(Paul Theroux)的寫景文字。希氏參加過“和平隊”,閱歷遠比布萊森豐富,對亞非兩大洲的了解,遠非布萊森可及萬壹,除遊記類文字,還寫小說。唯有在“迷戀新鮮空氣”(希羅克斯作品書題Fresh Air Fiend之擬譯)方面,兩人才頗相似。布萊森在2000年10月編了壹部《最佳美國遊記作品》的集子,或許讀者從中可以看到他欣賞的是威爾·弗戈森(Will Ferguson)還是戴維·西達律斯(David Sed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