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曾祺老先生筆下的端午時節的高郵鴨蛋是那麽鹹而不失質細,油又不多。高郵鴨蛋的柔嫩令人讀來神清氣爽,仿佛讓我身處高郵,品味雙黃鴨蛋;“十二紅”的口水潺潺;“與有榮焉”,也有我這壹號讀者啊。
? 家鄉的端午,很多風俗跟外地壹樣。家鄉在粵南之地的廣東遂溪,遂溪的端午習俗,系插艾葉,民諺說:“清明插柳,端午插艾”,這是有壹定道理的。時逢端午時節,家家戶戶必有插上“茱萸”辟邪消災。
艾,又名艾蒿。它的莖和葉都含有揮發性芳香油。它所產生的奇特芳香,可驅蚊蠅、蟲蟻,凈化空氣。 更有甚者,在遂溪鄉下的村落,在端午的黎明,大人們總會在小小的臉盆裏,放點艾葉,菖蒲,來給小儂仔洗臉。回想起我小時候,在那壹天,總會被母親“押著”在臉盆裏畫個“大花臉”,然後,小跑到門口,就會想去伸手觸摸那兒時可望不可即的艾葉,好奇心油然而生,而艾葉就掛在兩門神的旁邊的煙小竈裏。
? 據《遂溪縣誌》記載:“端午節,具酒肴角黍薦祖,以艾虎懸門,飲雄黃、菖蒲酒,謂之辟邪。”雷州半島的端午,氣候炎熱,瘴氣易生,而雄黃是壹種中藥材,它有解毒殺菌的效果,所以飲雄黃酒成了那時的遂溪端午習俗。 ?
不過歲月變換,和沐春風吹走了舊時的習俗,那時的童真風氣,伴隨智能手機的普及,網絡的日益遍布,也隨之逝去了。
在端午節的這壹天,除了插艾葉,還有著遂溪自己獨有的包塞粽子的習俗,不過今年來,很多地區已經有了,特別是聞名的中山蘆兜粽,但是遂溪人喜歡在那餡裏面下點不同的文章,這便是遂溪蘆兜粽的不同之處。
蘆兜粽,在我們遂溪,流傳最廣的叫法,便是叫做“鴨母”粽,端午的“鴨母”,是會走的。遂溪的“鴨母”,個頭較小,正面方形,後面隆起壹只尖角,外形別致,似壹個錐子。
? 在遂溪的各個村落的角落,隨處可見蘆兜生長,因而在五月初四這壹天,家鄉的老少爺們,老少姨們會去放牛的路邊來采集這純天然無汙染的“露兜”,話說碰到趕牛的大儂仔,總會寒暄幾句,歌謠便會傳出好遠:
牽個牛仔北鼻鼻,
趕去田頭拽尾養。
路人問來幾錢要,
做食到來無要錢。
? 放牛仔的擔子壹下,用嘴壹咬那香氣撲鼻的蘆兜粽,壹股勁的沁香沿著墻檐往外飄,鄰居的幾只鵝壹聲聲哀嚎,讓天氣由上往下,炎熱的盛夏,晚晴天,卻也不那麽讓人煩躁了。那時總會遇見從田間地頭歸來的來討杯水喝的阿伯,井裏的水裏的涼氣讓他喉嚨更加順滑了。
? 雞叫了,必是端午時節的開始,家家戶戶該起來包粽子了。
? 蘆兜粽帶刺,不好攜帶,用刀把兩面的刺割下壹條條長條。每片葉可以分成兩小片,大約可以做壹個蘆兜粽子的,另外模樣的除外。小時候學大人包蘆兜粽,就壹定要會折蘆兜粽,蘆兜要經過半天的輕曬,不然水分太多,容易折斷。蘆兜粽有包成典型的“金字塔三角形”的,那是我們叫這個叫做“鴨母”的原因,長得像母鴨勒。
也有包成“書包”形的,不過是那種單肩包式的,需要把蘆兜反復折疊,這需要熟練的包制技巧,但是聽老人說,其實不難。自嘲壹下,我到現在還沒學會這容易的包粽法。“鴨母”需要呈圓筒狀,兩頭交錯,壹字平口,轉角翻壹半,大約六十度的樣子,翻轉騰挪,舒展屈伸,蘆兜葉在大人們的指尖輕舞,尾巴輕輕搖動,井蓋上的“蘆兜裝”,便是最搞笑的,也是最懷念的。
家鄉蘆兜粽“鴨母”的餡須是帶有家鄉特色的,舊時王謝,可不是堂前燕,而是在土墻邊,泥沼裏,籬笆下的蛤螻。
蛤螻,學名假蒟,別名哈蒟,畢撥子。蛤螻葉有祛風散寒,行氣止痛,消腫活絡的功效,小時候的蛤螻飯,堪稱家鄉壹絕。
? 現在在廣州吃到的飯,吃到的粽,總不見那股沁人心脾的蛤螻香,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麽。
? 時間壹點壹點過去,太陽叔叔被我們吵醒,月亮阿姨也下班了,當艾葉也錯插到門神的鼻子裏,“鴨母”該加餡了。
把北部灣特有的腌制魚料,新鮮的蛤螻葉,再加上香腸,臘肉,和與其他配料,經過泡發,和糯米攪勻。海山鴨蛋可加可不加,看個人癖好。然後,往卷好的筒裏面填入糯米,放上配料,主肉的位置壹定要盡量居中,這樣切開時,能保證每小塊粽子都有食料。由腸及入,逐漸塞滿,塞滿食料後,將葉子封口,有必要的話,用棉線紮好口。
? 壹般壹次用壹大盤十幾斤糯米,能做好好多餐“鴨母”。做好“鴨母”後,準備壹口大鍋,裝滿水,壹起把“鴨母”驅趕進鍋,蓋好鍋,中途註意加水,溫火蒸三個多鐘,就可以出鍋了。
? 吃“鴨母”也是有很多講究的。正規的是要用棉線來切開,壹塊壹塊的,用筷子夾起來方便,又衛生。不過小孩子可不管妳這些,兩只小手直接就把“鴨母”的喉嚨給弄破了,壹條壹條地往外拔,點點糯米就逐漸露出來了,儂仔地位小手也變得油光光的了。題外話,“鴨母”油膩,吃時可以配茶水解膩。
端午節末,剩下的蛤螻葉又可以讓飯飄香幾裏了,宋代的蘇東坡老爺子也來過遂溪樂民呢,據傳說他也吃過“鴨母”呢,不真假就無從考證了,畢竟年代久遠,但家鄉的蘆兜“鴨母”香是真香。汪曾祺老先生家鄉的高郵鴨蛋,自嘴是可以的,可是我家鄉的“鴨母”卻不可以,因蛤螻葉在,海山鴨蛋下,自然少不了那般說復雜也不復雜的工序的。
如今想來,兒時的端午,過得是真的潤人心脾。那時,蛤螻蘆兜漫山遍野,現在卻越來越少了。此時家鄉的的路通了,燈添了,堂大了,可那份端午的“鴨母”依舊未變,就像那鵝壹樣,鴨母還是在那滿天星光,滿屋月亮的大院兒裏蹦蹦跳跳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