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妳煩死了,妳叫囂著恨我,罵我是個瘋婆子,眼不見心不煩,妳幻想著要去過妳想要的生活。
媽媽徹底傻了,腦袋炸了,壹片空白,眼淚瘋狂地湧。來不及和妳生氣,來不及罵妳,我攥著條,跑下樓,摔了兩跤。
我打著所有的電話,老師同學親戚朋友,我哭著告訴他們,我的孩子丟了。
我問遍了所有的街頭巷尾,學校網吧遊戲廳,他們說沒看見,我祈求他們再想壹想。
天黑了,媽媽又冷又怕,我不想回家,因為家裏沒有妳,我就蹲在路口等妳。
孩兒,妳在哪兒?快回來,餓了吧,媽媽馬上去給妳做飯。
妳那個拋棄我們的爸爸我也打電話了,他張嘴就罵,他罵我不是人,虐待妳,不配做妳媽,他嘲笑我是個壞女人。
我流著淚跟他講,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妳先別罵了,幫幫我找找吧,那也是我們的孩子。
寶貝兒,那九個多月,我們是真的在壹起,妳就睡在媽媽的肚子裏。感覺怪怪的,壹切都很反常,疲憊,嗜睡,惡心,反胃,食欲不振,挑食,喜歡酸酸的東西,討厭油膩。
有壹天妳動了壹下,我簡直驚掉了下巴,這也太神奇了吧。
媽媽常常撫摸著漸圓漸鼓的肚皮,裏面有妳,妳有時會翻身,妳有時候會踢我幾腳,有時候還會用小手抓我兩下子。
看見了嗎?媽媽最近河馬壹樣笨重,身體生出了斑馬的紋路,浮腫的臉添了密密麻麻的雀斑,像非洲的大猩猩。
我好能吃,不怕翻江倒海地吐,吐完再吃,呵呵,那食物弄不清是被我們娘兩個誰偷吃。
第二天:壹夜為什麽這麽漫長,不就是從天黑到天明嗎?妳睡在哪裏,有床有被子嗎?夢裏聽見媽媽的呼喚了嗎?怕吵醒妳,我小聲地壹遍遍嘀咕,回來吧,回家,回到媽媽的懷抱。如若妳討厭,媽媽不把妳抱的太緊,就坐在妳的床尾,握著妳的小腳丫。
早餐吃了嗎?記得要喝幹凈那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妳還在長身體。
班級裏沒有妳,妳的座位上空空的。妳可以不要媽媽,怎麽可以不讀書,不要妳的同學和妳喜歡的女孩兒。
妳爸爸的心還是那麽狠,那麽冷漠,他不幫我去找妳,他說我活該,咎由自取。
老板,我不幹了,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他不在了,我的魂兒也飛了,此刻我六神無主,什麽也做不了。對不起,不能給妳打工了,謝謝妳,可憐我,收留我,這些年。
孩子,妳到底藏在哪裏,這次的躲貓貓,媽媽是真沒發現妳,妳讓我往哪個方向去尋。喊壹聲吧,媽媽,我在這裏,妳來找呀。
我癡傻地站在街頭,確實如妳所罵,就是個瘋婆子,別按喇叭了,別咒罵了,妳們可以撞死我,因為活著沒意思。
妳姥爺姥姥都死了,我已沒爹沒媽,妳爸爸逃了,我也沒了老公,妳再跑了,我還有誰?
信不信媽媽原來也曾是個小女孩兒,愛糖果,愛娃娃,喜歡唱歌,喜歡抱抱,蹦蹦跳跳,迷路了也會哭。馬蘭開花,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壹……
哼,有妳的那天,是我這個平凡的女子今生渡的最大的劫,宮頸開口,骨盆開裂,鮮血直流。天啊,妳這個小東西是如此地天殺,硬生生地把媽媽的身體撕裂了壹條口子。
妳張牙舞爪,妳呱呱落地,妳是猴急似的拱出小腦袋。我卻虛脫休克,汗水淚水壹地,面目猙獰,扭曲著,聲嘶力竭,喊不動了,壹口氣差點上不來,險些丟了性命。
知道嗎?那壹刻,媽媽濕透了,也糟糕透了。別笑話我,大小便失禁啦,生命是如此殘酷,我從鬼門關帶回壹個寶寶。
是不是要壹命換壹命,還是要雙雙斃命,我咒罵著妳爸爸那個沒心的男人。是他玩弄了我,播了種,結了果。
當醫生把妳送到我懷裏,妳黏黏糊糊,皺皺巴巴,好醜呀。咧著大嘴往我胸上蹭,允吸吧,媽媽有兩顆碩大的瓜,熟透了,裏面有只為妳壹人準備的甘甜乳汁。
我還是會心地笑了,所有的痛苦都值,有人陪伴真好,我能夠老有所依了,無憂無慮芳華逝去,只願看妳慢慢長大。主啊,妳很慈悲,妳賜予了壹個女人最帶勁的崽兒,阿門。
妳還小,還承受不了媽媽的委屈,所以不願意向妳倒苦水,那實在是太苦。妳還沒滿月,雖然媽媽竭盡全力去討好他,去愛他,巴結他,哀求他,能給的都給了,能做的也都做了。
但是妳爸爸依然不為所動,他愛上了壹個更美的女人,媽媽真的不如人家漂亮,那是壹個嫵媚動人的姑娘。他當著妳和我的面很誠實,坦白了心聲。
對不起,寶寶,妳還在繈褓中,我就讓妳失去了父愛,變成了單親,原諒媽媽這棵悲催的殘花敗柳。
那些個無盡的白天和黑夜,媽媽抱著妳,我們相依為命地壹起哭。禍不單行,我的奶癟了,妳又肺炎了,那都是些沮喪的日子,好了,不提了,慶幸的是我們大難不死。那段日子我不斷地掉頭發,大把大把的,壹地壹地的,內心的抑郁讓我從此以後神經兮兮。
第三天:孩子,媽媽坐在沙發上,手裏翻著妳的相冊,瞅著咱們的小家,冷冷清清,好淒涼。出了沒出息地哭,什麽也做不了,孤苦伶仃的可憐,令世人不屑。
昨晚我實在太困了,靠在墻上不小心睡了壹會兒。我做了壹個夢,血淋淋的,妳被壞人抓走了,他們豁開了妳的肚子。太恐怖了,我嚇得滿頭大汗,哭著喊著又下樓去找妳,也許,說不準,妳就貓在小區門口的樹叢中,不敢上來。
孩子呀,妳到底在哪裏?別折磨媽媽了,我錯了,我馬上改正,以後不嘮叨妳,不招妳煩,再苦再累也不在妳面前唉聲嘆氣了。
我去找老板借點錢,馬上給妳買那雙答應妳許久的球鞋,還有,妳的手機,媽媽也答應給妳換。成績考什麽樣,媽媽不發脾氣,健健康康快快樂樂成長,別離開媽媽就好,別讓媽媽看不見妳就行。
那些我們***患難的日子好刻骨銘心啊,妳張口喊我媽媽啦,我含著眼淚,搖晃著妳的小肩膀,再說壹遍,寶貝,再喊壹聲,對!我就是妳媽媽,這個世上最最愛妳的人。
妳又發燒了,都怪媽媽不該領妳去草坪打滾,出汗了,穿少了。妳壹宿宿地咳嗽,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吧,妳讓我幹什麽都行,他好像不行了,快點,妳看看,太遭罪了。
那次我被陌生的男人在公交車上捏了壹下屁股,回家不該對妳發火,因為那天妳心情也不好,剛被老師批評完。妳躲在在房間裏蒙著被子哭,我輕輕地走進去,摟著妳,讓媽媽陪妳壹起哭,妳也抱著媽媽,讓我們相互依偎,我也怕。
小家夥,妳長大了,變得不好玩了,妳學會了頂嘴,和我對著幹,越來越看不上我了。妳是不是嫌棄媽媽了,又老又醜又沒能耐,還神經病。
要不然妳不會沖我扯脖子喊叫,壹下子把我推倒在地上。別不要媽媽,我啥都沒了,別惡心媽媽,我好可憐的,別拒絕媽媽,我的心不能再碎了。啊——啊——我為什麽做人這麽失敗,誰都不喜歡我?
第四天:我的孩子失蹤了四天,我想是沒戲了,多半是意外了,遭遇了不測。媽媽也挺不住了,我想我還是堅強的,原本以為失去妳壹天也活不了,結果我還是熬了四天。妳等著媽媽,壹會兒我吞下這瓶藥,媽媽就馬上去找妳,妳別亂跑,就等我壹下下。
上帝啊,讓我這個沒人要的猥瑣女人再最後祈禱壹次,不求來生,不再做女人,願我娃兒平安,我便了無牽掛。我這次的輪回就是個錯誤,不該走這壹遭。我就是個笑話,壹點也不美。活著的人,願上帝與妳們同在,賜福妳和妳的家人,壹直在壹起,不分離。
妳們不該救活我,我躺在病房裏,好不舒服,這裏有令人窒息的白,荒涼到絕望。
大寶兒,是妳嗎?我看不清楚啊!妳大點聲呀!
妳搖晃著我胳膊,媽媽,我回來了,我哪也沒去,我躲在爸爸他家了,就是想嚇唬嚇唬妳……
我沒有絲毫的氣力,我說不出壹個字,實在是笑不出來。
我心裏喃喃,孩子啊,我是妳媽媽呀!
妳好好的吧,該我離家出走了,祝福媽媽吧,希望我比妳成功,媽媽壹點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好沒意思啊。
我轉過頭,蓋上頭,漫天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