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第壹次近距離觀察壹只蠶的年齡了。反正是非常非常小，三歲？兩歲？或者更小，壹歲的時候。大範圍來說，我的家鄉湖南衡陽也是江南，江南，不是江南嗎？但我的家鄉不是江浙水鄉，絲綢也不是我家鄉的特產。但是我的家鄉有很多桑樹，熟悉蠶的人都知道桑葚是蠶的最愛。壹只蠶從小到大可以什麽都不吃，桑葉就夠了。有桑樹不拿蠶絲當特產不是浪費嗎？不會的，桑葚的作用已經被孩子們發揮到了極致。養蠶並沒有成為成年人的副業，反而成了孩子們的最愛。老家是個大村子，幾十戶人家沿著壹條長街散開，房子也很分散。村子的北面過去有壹個池塘，但後來修建並填平了。村南有壹口井，旁邊長著幾棵我們喜歡的大桑樹。在最初的記憶中，與蠶的相識是由人帶著的，地點是在那些桑樹下。我記得有些大壹點的孩子喜歡摘桑葉，自己餵蠶。他們家的蠶都裝在漂亮的小紙箱裏，裏面爬的那些又小又軟又白的小家夥就是蠶。“這是壹只蠶，壹只蠶寶寶的蠶。”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都很樂意做我的老師，教我如何識別蠶。“這是蠶，蠶寶寶的蠶”，雖然發音不全，也不知道蠶是怎麽回事，但我也和它們壹起看過，玩過，甚至還逗過桑葉。從此，這個叫蠶的小東西就爬進了我的記憶，我的心裏。後來我也有了自己的小紙盒和自己的蠶，是用壹些舊繪本買的。嚴格來說，我第壹次擁有的不是蠶，而是蠶卵，或者說蠶種。蠶卵又小又黑，小到比壹粒芝麻還小很多。他們壹點壹點地粘在壹張白紙上。“拿著，妳把它放在枕頭上，它很快就會變成壹只蠶，”那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說。“這些小卵真的能變成蠶嗎？”我會持懷疑態度。然後，那張小紙片就成了我的寶貝，我真的把它放在枕頭邊，遠遠的，怕它們飛過來，近了，壓著它們。果然，沒過多久，那些紙片上的小球就有了神奇的變化，從那些黑點裏竟然爬出了小腦袋，都是長長的尾巴，白色的身體。哦，蠶寶寶，我的驚喜無以言表。後來，照顧蠶，給蠶摘桑葉，看著蠶慢慢長大，成了我主要的生活內容。在我的童年，我看著壹只蠶從卵到卵，從卵到繭，從蠶到蝴蝶，然後蝴蝶產卵，卵變成了蠶。看壹只蠶如何從卵中誕生，從小蠶到大蠶，從大蠶到吐絲，從吐絲到結繭，再破繭成蝶，再從蝶到卵，再從卵到蠶，這是壹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第壹次看到自己的蠶吐絲，很有成就感。我高高跳起，把蠶筆直地舉在媽媽面前。“媽媽，我的蠶在吐絲，我的蠶在吐絲。”我迫不及待地想讓媽媽分享我的快樂。媽媽在竈前做飯，竈火把她的臉燒紅了。“妳是蠶，當然要吐絲。”我媽看著我開心的樣子，顯得很開心，心疼的說。“蠶為什麽吐絲？”我又問。“傻孩子，蠶不吐絲，妳怎麽穿衣服？”媽媽又高興地說。那時我意識到蠶的絲可以用來做衣服。後來看到蠶用自己的絲把自己圍住，就有點不解了。他又問媽媽:“媽媽，為什麽蠶用自己的絲把自己圍住？”“妳看，蠶吐了那麽多絲，妳也不拿出來做衣服。它覆蓋了自己。”“但是它是怎麽泄露出去的呢？”它能自己進來，也總會自己找到出路。”“那它為什麽會出來呢？”“如果它不出來，怎麽會生出蠶寶寶呢？“我很疑惑，問了媽媽很多問題。果然，沒過多久，蠶就破繭而出了，不過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蝴蝶。我不知道蠶在那厚厚的繭裏經歷了什麽變化，把壹只曾經在地上爬行的小蟲變成了蝴蝶。我想這種變化壹定很奇怪。蠶變成蝴蝶後，存在時間會短，產卵也快。蠶產卵的時候，我會像其他孩子壹樣，拿著白紙跟著它們。蠶下的卵越多，我就越開心，因為我有了更多炫耀的資本，也有了更多和其他孩子交換東西的條件。但是，蠶壹死，很快就是它生命的終結。看到壹只曾經柔弱的蠶，壹只曾經轟轟烈烈吃桑葉的蠶，壹只曾經化為蝴蝶的蠶，壹只靜靜躺在我紙箱裏的蝴蝶，我都會感到無限的悲傷。我九歲那年，前壹天還在地裏幹活的媽媽，因病去世了。從此，我告別了家鄉，告別了家鄉那壹排排的古街，告別了古街盡頭的古井，告別了古井旁的桑樹，跟隨父親住進了他工作的單位。那裏的孩子養蠶也很好，他們也鼓勵我養，但是我再也沒有興趣了，不再養蠶了，甚至沒有興趣和別人談論蠶了。重新對蠶感興趣的時候，讀到了李商隱的《無題》詩:“時間早在遇見她之前，卻更長在分別之後，東風起，百花齊放。春天的蠶會壹直織到死，每晚蠟燭都會把燈芯抽幹。早晨，她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發雲在變化，然而她卻用她的晚歌勇敢地面對月光的寒冷。沒有去彭山的路，哦，藍鳥，聽著！-把她說的帶給我！。“李商隱的詩總是充滿悲傷，這首也是。這麽好的壹首詩無題，我相信不是他的疏忽。沈默勝於有聲，沒有話題勝於提問。他在這首詩裏壹定有很多話要說。當我讀到這首詩和“春蠶到死都要吐絲”這句話時，我感到被什麽東西刺痛了。故鄉，古街，古井，桑樹，蠶，繭，蝴蝶，母親...這些與家鄉息息相關的場景都湧入了我的記憶，我覺得那壹刻我懂了蠶。是的，蠶是柔弱的，身體是柔弱的，桑葉是它們人生唯壹的愛好，吐絲是它們人生唯壹的目標和選擇。為了吐絲，它們變成了蠶、蝴蝶、蝴蝶。他們日復壹日，年復壹年，壹代又壹代，把夢想和真理編織在桑葉裏。然而，壹只蠶從不發泄它的怨恨。他們習慣了孤獨和沈默，習慣了愛和奉獻。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麽愛可以和蠶在吐絲中向世界傾吐的愛相提並論的話，也許只有至高無上、最純粹、最無私的母愛了。在我讀到蠶的那壹刻，我感覺有壹只蠶在我心裏蠕動。鄉愁和記憶是它吐不完的桑葉，我對家鄉和母親的思念是它吐不完的絲線。後來我對禪宗理論有了壹些了解之後，經常問自己:蠶是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