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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那裏吃金蟬嗎?

(作者:李修運)

夏天是吃金蟬的季節。我喜歡吃,它喝的是樹根的汁液,蛻變成了“姐兒”(成蟬)之後,高聲叫喚“知了!知了!”飲用的是晶瑩的露水,這個小可愛真是特幹凈哎。

剛入伏的早上,我晃悠在三岔河菜市場。我喜歡逛市場,壹來看見青翠欲滴、姹紫嫣紅的蔬菜們心裏舒暢;二來在熙熙攘攘中聆聽到本色市聲也是享受。老百姓語言通俗、活潑、到位,許多所謂煞有介事的東西,經老百姓傳過三耳,就變得面目全非、活靈活現。

這時,我看到了賣金蟬的那位大姐。

她大約四十歲,微胖,慈眉善目,壹副農村人的的打扮。靜靜地守著壹個不銹鋼臉盆,金蟬在盆內擁擁擠擠,熙熙攘攘,發出好似蠶食桑葉的“沙沙”之聲。她的金蟬個頭小,呈黃褐色。我買了五十只,洗凈煎了,母親和妻子都說味道純正。於是隔兩天就買壹次,而且都買這位大姐的金蟬。我們便熟悉了起來。

這位大姐說:“我的金蟬是野生的;其他人賣的個兒大,味道差壹些,是人工種植的。如果有興趣,我帶妳去陳樓桃園捉金蟬。”

蟬的初次出現是在每夏至。在陽光曝曬的道路上有好些小圓孔,蟬的幼蟲就從這些圓孔爬出,在地面上變成完全的蟬。蟬喜歡頂幹燥、陽光頂多的地方。幼蟲有壹種有力的工具,能夠刺透曬幹的泥土和沙石。

蟬的隧道大都是深十五六寸,下面較寬大,底部卻完全關閉起來。做隧道的時候,泥土搬到哪裏去了呢?為什麽墻壁不會塌下來呢?誰都以為幼蟲用有爪的腿爬上爬下,會將泥土弄塌了,把自己的房子塞住。其實,它的動作簡直像礦工或鐵路工程師。礦工用支柱支撐隧道,鐵路工程師用轉墻使地道堅固。它掘土的時候,將汁液噴灑在泥土上,使泥土成為泥漿,於是墻壁就更加柔軟。幼蟲再用它肥重的身體壓上去,使爛泥擠進幹土的罅隙。所以,它在地面上出現的時候,身上常有許多潮濕的泥點。蟬的幼蟲初次出現於地面,常常在鄰近的地方徘徊,尋求適當的地點——壹棵小矮樹,壹叢百裏香,壹片野草葉,或者壹根灌木枝——脫掉身上的皮。找到就爬上去,用前爪緊緊地把握住,絲毫不動。

於是它外層的皮開始由背上裂開,裏面露出淡綠色的蟬體。頭先出來,接著是吸管和前腿,最後是後腿與折著的翅膀。這時候,除掉尾部,全體都出來了。

接著,它表演壹種奇怪的體操。在空中騰躍,翻轉,使頭部倒懸,折皺的翼向外伸直,竭力張開。然後用壹種幾乎看不清的動作,盡力翻上來,並用前爪鉤住它的空皮。這個動作使尾端從殼中脫出。

這個剛得到自由的蟬,短期內還不十分強壯。在它的柔弱的身體還沒有精力和漂亮的顏色以前,必須好好地沐浴陽光和空氣。只用前爪掛在已脫下的殼上,搖擺在微風中,依然很脆弱,依然是綠色的。直到變成棕色,才同平常的蟬壹樣強壯了。假定它在早晨九點鐘占據了樹枝,大概要到十二點半才扔下它的皮飛去。空殼掛在樹枝上,有時可達壹兩個月之久。

未長成的蟬的地下生活,至今還是個秘密,不過在它來到地面以前,地下生活所經過的時間大概是四年。以後,在陽光中的歌唱只有五星期。四年黑暗中的苦工,壹個月陽光下的享樂,這就是蟬的生活。我們不應當討厭它那喧囂的歌聲,因為它掘土四年,現在才能夠穿起漂亮的衣服,長起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

第二天晚上,我和妻子來到了陳樓果園。四周是偉岸的白楊,矮的是垂柳,再往裏走是婆娑的桃樹。那位大姐已經在桃園等著我們了。夕陽西下。轉眼就黑天了。我們穿著雨靴和雨衣,拿著手電,遠看像個水鬼子。這樣裝束,主要是防蚊蟲叮咬。

當天色完全暗下來,我們仨坐在田埂上拉家常。壹個小時後,我們猛然打開手電,射向楊樹幹、柳樹幹和桃樹,只見金蟬就像雨後春筍壹般,又像接到集結命令的士兵那樣拼命的往樹幹上爬。我們興奮地捉起來,壹會兒就半塑料桶了。

妻子說:“停止吧,它也是生命。”

我們就停止捕捉。四年的黑暗苦工,換來壹個月陽光下的歡樂;我們捉了它,蟬的壹個月的歡愉就沒有了,那它的生命還有何意義?我暗暗責怪我的饞嘴來了。《莊子》說:君子遠庖廚,我看到牛肉,想到牛面對尖刀時觳觫的樣子,心裏不落忍。這就是對萬物的悲憫情懷啊。

那位帶我們捉金蟬的大姐,和我們成為了好朋友。她進城來,會給我們壹把新鮮的豆角或者壹捆碧綠的韭菜,時常來我家坐坐,每次都不空手。她的女兒正讀高壹,我將兒子從前的復習資料翻檢出來,裝了滿滿壹書包送她,但願對她的孩子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