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是要刮得。河西的風數春天最勤快,直到樹葉伸張了才悻悻而去。風把高壓線捋得聲都喊直了還不松手。路面上行人極少,昏暗的天宇下村子幹咳著,各家各戶都捂緊了大門。
村頭有壹家小店的門開著。
這是壹家賣雜貨的門面,平日裏店主為了招引顧客,小店裏擺設著撲克桌和象棋桌供村子裏的人消磨時間。有時也有三三兩兩的男人圍在壹起喝喝小酒,說說村裏最近發生的新鮮事。店主人好客,偶爾抓碟葵花蹦蹦嘴皮。
今天小店裏的人格外多,因為還不到春耕時忙,農人閑了整整壹冬三個月,男人補睡完了壹個夏天的懶覺。春節剛剛過罷,走親逛友的時節畫上了句號。女人積攢好了老少的布鞋,高高的壹摞,各種各樣的,很是花哨。
小店的拐角的椅子上坐著壹個女人,戴著黑色的口罩,天藍色的頭巾圍的很嚴實,這樣的裝扮很少有人認出她來。從臉色上看得出有些憂郁,因為壹上午了她和誰也沒說壹句話,就那麽迷茫的坐著,看著門外的風吹著路面上的紙屑。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終於說話了,店主的女人從裏屋裏進來認出了她。女人鼻子裏心不在焉的“嗯”了壹聲,之後又是沈寂,像旁邊有人喝完了酒的瓶子,擱置在墻角無人搭理。
女人許是覺得坐得太久了,也或是自己感到占著座位,什麽也不做。畢竟是小店,不少人站在那裏,不少人索性坐在店裏的酒箱上屁股沒挪壹下。女人站起身來掖了掖衣襟徑直向村委會的大門走去。
村委會是剛修好的二層辦公樓,上面壹層歸屬村裏使用,下面的`壹層就像剛才女人走出的小店壹樣都出租給了做生意的人開門面。女人壹步壹步踏在樓梯上,皮靴根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但她上到村委會樓門時停止了腳步,遲疑了壹下。先取下圍巾和口罩,抿了抿額前的發髻,跺了跺靴面上的塵土,這春天沒帶來溫暖,倒撒下許多惱人的塵土,這塵土落在哪裏無論怎麽擦也擦不幹凈,就像男人心裏裝上了另外壹個女人,使盡解數也無濟於事,清理不凈。
女人心裏想。
女人敲了敲村委會辦公室的門,半天裏面還沒動靜。女人感覺是敲門使得勁太小了。於是她攥起拳頭狠狠敲了兩下,門還是沒開。
風愈加大了,天色猛然間好似要暗下來。女人的鼻子裏仿佛鉆進了無數螞蟻,眼淚唰唰的淌下來。
女人的男人壹大早就來村上了,因為和她鬧別扭,早飯她壹直睡著沒起來,更不要說給他做飯。女人的男人村上當壹官半職,算是全村的家長。常年想脫產的鎮上的領導,地裏的活很少幹,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撂給了女人。女人是他雇來的長工,壹年四季沒有怨言的忙碌著,勤勤懇懇。
正月裏人閑了,村裏竄門的人前腳走了後腳就來。有說事兒的,也有說閑話倒是非的,壹幫壹幫的。女人最不容忍的就是聽見有人說她男人和某個女人怎常務不斷的,這話她起初不信,但後來灌進耳門的消息越來越像回事。
無意中女人說破了這事,男人盡然不承認,說是女人往他頭上扣屎盆子,還埋怨女人閑著沒事栽在屋裏,閑都閑不住。東家的事說到西家……
女人徹底撕破了臉,沒底兒了,早早睡下。每次發生別扭都是男人逗她,往她腋下撓手,她就笑。這次男人像受了委屈,也睡下了,但他睡在了另外壹個臥室。
路上的紙屑在大地上漫步。那些紙屑像精靈,像紙錢隨風飄搖,剛找到壹個合適的落腳點又讓風鼓舞著。
女人不由自主想起了前幾天在村子裏喝醉酒撞在摩托車上慘死的二狗子,腦漿噴了壹地,紅堂堂的壹片。女人又心疼起男人來,責怪自己緊靠別人壹面之詞就和自家男人較真,太不應該了。男人是她冤枉的,確切說是自己氣走的。
想著想著,女人真的後悔起來,男人今天心情不好如果和人喝酒喝醉了怎麽騎車回來。男人每次和人喝酒後都會給她手機發信息,說自己回來還是不回來,好讓她放心。喝酒的男人女人討厭,喝醉酒的男人會讓女人當心。
女人不由得掏出手機翻弄著,試圖能找到什麽。
女人眼睛突然壹亮,目光停在手機上的壹條未讀信息。信息是男人發來的,說他在鎮上開會,下午遲些回去……
女人的淚又下來了,是高興的還是欣喜的,她自己也說不清。
小店裏人少了,女人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這次她坐在裏門最近的地方,她可以看見路上的行人,除了她的男人,或走來什麽人與她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