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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落枕
兩人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出了火車站，還要轉上幾班地鐵。瑩瑩家的小區外面有個天橋，或許是靠近商場的原因，天橋上被布滿了彩燈，遠遠望過去，彩色的燈帶像是從橋上泄下來的。
有時約會的時候，瑩瑩會在這裏等他來，每當到了晚上，他會把瑩瑩送回來，彩色燈帶有時會忽然開始無規則的閃動，倘使碰見，他會開心的跑上天橋，站在上面久久不願離開。
兩人出了地鐵穿過壹條人行道，走到了天橋上。或許是夏天白天氣溫高的原因，到了晚上，稍微壹陣涼風都讓人覺得有些刺骨。
兩人站在橋上，今天天橋上的燈帶沒有亮，四周有些黑。他站在天橋上望著橋下來來往往的汽車，嘴裏呢喃了壹句：“好熟悉啊！”
“熟悉什麽？想到了前女友不成？”瑩瑩打趣道。
壹陣風吹來，他的身體止不住的打了個激靈，然後隨著瑩瑩哈哈大笑起來。
婚禮前最重要的壹件事是婚紗照，婚紗照定在秋天，與他見面時的時間壹樣，空氣有點冷，沿著瑩瑩上班的路走，楓葉又開始不住的往下落，這點令瑩瑩十分喜歡。
瑩瑩十分喜歡樹木，甚至是某個不知名的小道，甭管路面是否塞上了凹凸不平的水泥石板，哪怕壹腳踩上去之後，粘滑的濕泥便能甩到大腿上。只要路的兩邊種滿了樹，樹葉盛開的時候，壹眼望去，小路像是壹條悠長悠長的隧道，這便能讓瑩瑩開心的在樹下待上壹個下午。
照婚紗照的時候，瑩瑩幾乎對婚紗的款式沒有怎麽挑選，反倒是對拍攝地點十分的上心。她沒聽從婚紗店的勸告，去什麽海邊，古堡之類的地方，她獨獨挑選了壹片楓樹林，趁著樹葉落下的季節去拍。
樹葉有些發硬，壹腳踩上去都能聽見樹葉裂開的“吱、吱”聲，這聲音讓她舒服，讓她覺得自己跟這樹林融在了壹起。她拎著笨重的婚紗在前面肆意的奔跑著，這可能是她近些年來最開心的時候，整整壹天，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攝影師有些累壞了，以往拍攝婚紗照的時候，新人大多會提前疲倦，而且誰也不想在這麽重要的時刻搞得自己慌慌張張的，所以大多都是站在某處安安靜靜地任憑攝影師擺布。但獨獨今天這位，拎著婚紗滿樹林的跑，而且照片全是動態，讓攝影師在後面不住地追。
瑩瑩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便答應了與他結婚，甚至他連求婚都沒有。但仔細想起來，也並非是壹時頭熱慌張中定下來的，或許瑩瑩就是在等這句話，等他哪壹天興奮地跳到自己面前，擺出自己準備了許久的求婚現場說出那句“我們結婚吧”，這樣瑩瑩就可以激動地抓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就等他這句話了，或許還會激動地摟著他吻起來。畢竟沒有女孩願意拒絕這種形式感極強的表愛方式。
但他說的時候沒有興奮，甚至有些害羞，僅僅是端著壹杯水低著頭便說了出來。而瑩瑩也僅僅是喝了口水，輕輕“嗯”了壹聲便答應了，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沒有擁吻。
但瑩瑩覺得很滿足，因為那壹刻仿佛整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僅有的兩人世界裏，他愛著自己。
他是個善於言談的人，可是卻絕不會吵架，每當氣急的時候頂多會臉變得通紅，可是卻說不出什麽來，尤其是當只有兩人在壹起的時候，他話會變得更少。自從確定關系以來的這壹年，兩人不是沒有吵過架，有時瑩瑩甚至會故意去氣他，就是為了看他臉憋得通紅的時候，嘴裏蹦出來壹句：“我...我不說了！”
每當這個時候瑩瑩就會在壹旁不住地發笑，他便明白瑩瑩是在騙自己，於是更加的說不出話，更加的臉紅了。
婚禮定在了春天，氣溫像是不配合婚禮似的發冷。結婚的前壹周，兩人約好了壹起吃個飯，就在兩人最愛的火鍋店。
那天晚上，瑩瑩因為工作的原因，下班的有點晚，兩人趕到火鍋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飯店裏早已經湧滿了客人，前臺把兩人領到等候區等待。
“我準備辭職呢。”瑩瑩突然開口。
他轉向她又連忙用手扶住脖子問：“妳說什麽？”
瑩瑩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脖子問：“妳這脖子怎麽了？”
“沒事，妳剛才說什麽？”他放下手又問了壹遍。
“我準備辭職啊，不想幹心理醫生了。”瑩瑩答到。
這倒不是為了試探他會不會說出那種“妳盡管辭職，找不到工作我養妳。”之類的話，瑩瑩知道他說不出那些東西。
“就是不想做這個職業了，想放松放松心情，寫點東西之類的，我最近在給壹家雜誌投稿。”瑩瑩接著說到。
“可以啊，妳想轉行寫作啊？”他問。
“那倒不會，靠寫作謀生得把自己餓死。”瑩瑩笑著打趣到。
他點了點頭，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轉過頭：“妳該不會是因為結婚的原因才辭職的吧？”
“就是最近想休息休息，每天接受那麽多人的負面情緒，像是全部積壓在我腦子裏了，我得花個時間清理清理。”瑩瑩被他的神經兮兮逗得發笑，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脖子問，“現在妳給我說說妳這脖子是怎麽了？”
他使勁揉了揉說：“睡落枕了而已，不敢轉頭，壹轉頭就疼。”
服務員走了過來，對著兩人說：“有位子了，兩位跟我來吧。”
兩人忙站起身，跟著往前走。瑩瑩走在他左邊，說：“妳這脖子也是挺逗的，偏偏趕在這個時候落枕。”
他沒懂，側過身轉向瑩瑩，頭跟著壹起直挺挺地轉過來，渾身關節仿佛都被螺絲擰上不能動似的，就像是個還未調試完成的機器人，瑩瑩被他逗得發笑，忙拉著他說：“妳不用轉頭，就看好路就行了。”
他這才轉過身子問：“妳剛才說的什麽意思？這個時候落枕怎麽了？”
瑩瑩挽起他的胳膊：“妳看是不是這麽回事，人這壹輩子就像走在壹條壹直往前走的單行道上，做過的事遇到的人都被留在了身後，因為這是單行道所以不能調頭回去，只能想起來的時候轉過頭回頭望望以前的事，以前的人。現在馬上要結婚了，妳這脖子偏偏睡落枕了，這不正是不讓妳回頭再去望了，要從生理上就截斷妳思念故人的可能，不是挺好玩兒的嗎？”
兩人坐下點了鍋底選完蔬菜和肉類便交給了服務員。他依舊直直地挺著脖子，聽完瑩瑩的話，說到：“按照這個說法，這世上的人人都像落了枕，都不敢回頭看以前的事，即便是回看，也都挑好的去看。”
瑩瑩本來只是想和他開個玩笑，沒想到他倒認真的回答起來了，頓時被他逗得不停的笑。笑罷接著問：“然後呢？”
他皺起眉頭，使勁地轉了轉頭說：“這也說不準是不是好事，這每轉頭增加壹分，疼痛便會增加壹分，那些回憶便會加重疼痛兩分，這麽說來，確實是從根本上斷絕了。”
瑩瑩便壹直笑，也不說不上因為什麽，或許是他的壹本正經惹的自己發笑，恰好服務員把鍋底端上來，兩人便趕忙開吃。
出來飯店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他送瑩瑩到了家的時候，瑩瑩的父母還在客廳裏看電視，壹見他來了便連忙熱情地讓他坐下，瑩瑩轉頭進了自己的臥室。
不久，瑩瑩在臥室叫他，他連忙跑進臥室。瑩瑩手裏拿著壹瓶藥對他說：“妳坐下。”
他轉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瑩瑩拿起藥對著他的脖子噴了噴，藥有些發涼，他不自覺的打了個激靈。瑩瑩伸手去幫他將藥搓開，壹邊揉搓壹邊說：“看，我這有藥，專門幫妳回頭望。”他跟著哈哈笑起來。
婚禮在壹周後如期舉行了，地點定在壹個酒店的露天草坪上，出了酒店的門，要穿過壹條長長的實木搭建的走廊，走廊的木頭上繞滿了藤蔓，轉過壹座頂上坐落著丘比特的噴泉便是壹條長長的紅毯。
他站在紅毯的盡頭，手裏握著壹束手捧花，身上穿了件暗藍色的西裝，西裝很合身，配上裏襯的白色襯衫和格子領帶使他纖瘦的身體看上去也有幾分挺拔了，腳上的皮鞋也被擦得發亮。
他就那麽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望著前方，露著牙齒開心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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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文明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