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杭州人嘴裏,油條陡然成了是正義凜然的他們發明。杭州人說,嶽飛被秦檜殺害於風波亭,京城百姓恨得咬牙切齒。壹家姓丁的小販把面團捏成兩條,合在壹起丟入油鍋,喊道:“吃油炸秦檜了!”結果,百姓紛紛解囊,店家紛紛效仿,滿城百姓大吃“油炸檜”,結果壹直傳遍大江南北,流傳至今。
風景如畫的杭州,百姓怎麽會用這樣血腥的手段泄憤?我是不太相信的。再怎麽說杭州人是“杭鐵頭”,也不至於“鐵”得肆無忌憚。要不然怎麽就沒有“鐵”到沖法場救嶽飛呢?可見這“鐵”還不是鐵哥們的“鐵”。尤其是油條早在南北朝就有了,六七百年以後的杭州人說是他們發明,除了貪天功為己有的做人不實在,那“鐵”又從何說起?若真有其事,充其量,是會做生意的杭州人,利用了百姓仇恨的契機,拿油條做了壹回載體,廣告了壹番,大大提升了營業額。
有言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人和杭州人畢竟還是有區別的。杭州人是“杭鐵頭”。蘇州人是“蘇空頭”。
“蘇空頭”就是窮死也要面子。也有個傳說,蘇州人吃芝麻燒餅。吃完了,發覺不少芝麻落在八仙桌上,覺得可惜。直接撿起來吃,被邊上的人看見會好沒面子。於是,蘇州人問邊上的人,“這燒餅的餅如何寫?”邊上的人搖頭說不知。於是蘇州人用手指在嘴裏舔下唾沫,在桌上壹筆壹劃起來。寫完了“食”傍,又舔下手指,再寫“並”,結果桌面上的芝麻都沾著指頭落到口裏。蘇州人看到桌縫裏還有幾粒芝麻,便又問,“這蘇州的蘇字怎麽寫?”邊上的人仍搖頭說不知。蘇州人故作絞盡腦汁思索狀,然後重重的拍下桌面,大叫壹聲“想起來了”。這壹拍,桌縫裏的芝麻蹦上了桌面。蘇州人又舔下手指,分幾次把“蘇”寫了壹遍。
笑話歸笑話,作為蘇州人兒子的我。我覺得這個笑話和“油條是杭州人發明的”壹樣,純屬無稽之談。尤其是我從小看我父親,從來沒有單吃燒餅的。燒餅只是用來裹著油條,壹並當早點的。
我父親吃燒餅油條的早點是有儀式感的。
早晨起來洗臉刷牙畢,先泡壹杯滾燙的龍井,然後出門。大門外的早點攤,壹聲“徐先生早”,隨後就遞上壹副燒餅油條。父親在早攤邊將油條對折,放在燒餅居中,再對折燒餅,穩穩地捏著回家。
父親吃早點基本都在天井裏。每天都會先仔細端詳壹下手裏的燒餅油條,似乎每天都要研究壹下從何下口的重大問題。然後就大大的壹口咬將下去,隨著上顎下巴有節奏的運動,壹股蔥花香伴著“沙沙”的油條嚼碎聲撲(我們)面而來。壹口嚼罷,父親必會端起茶杯,“咕咚”壹聲,用龍井將食物吞入肚中。
壹副燒餅油條,兩個三分錢。每天六分錢的早餐是小康水平,起碼在我們四個兄弟姐妹看來,早上吃燒餅油條是過年待遇。三百六十天***計二十壹塊九毛,是上世紀的知青兩個半月的夥食費。所以,父親在天井裏對著左右鄰居大嚼,估計就是“蘇空頭”的顯擺作派。
杭州人不壹樣,講究自己“落胃”,習慣寅吃卯糧。我怎麽吃管妳屁事?有錢就痛快花,沒錢再說,俗稱“叫花子不留隔夜食”。早點吃油條成了家常便飯。
用燒餅裹油條是常規吃法。年輕人、吃力氣飯的胃口大,要兩副才打倒。胃口略次的,或條件壹般的,兩個燒餅夾壹根油條或壹個燒餅夾兩根油條,反正都是九分錢。再接下去,細巧壹點的,或牙口只是做做擺設的,買兩根油條,蘸著豆漿,軟了才吃。豆漿有淡、甜、鹹之分,價格相差壹兩分。鹹豆漿最入味,裏面有剪碎的油條和榨菜、蝦皮、紫菜,淋上壹點醬油,豆漿還會凝固成稠稠的。
油條是杭州家庭“過”泡飯的絕佳上品。
早點攤常常看到有人提溜著壹根筷子,串著若幹根油條,神采飛揚的壹路小跑回到家,然後用醬油,或用黴豆腐鹵蘸油條。壹口油條好“過”壹碗泡飯呢。全家吃完,總會留壹兩根油條的。到了中午,用油條參照鹹豆漿做法,做壹碗有紫菜、蝦皮、榨菜混就的油條湯。壹碗飯澆上油條湯,三下五除二就“落胃”了。
到了中午以後,早點攤也開始打烊了。總有壹些油條沒有銷路,店家不是瞅準了機會削價賣給撿便宜貨的人,就是先收了攤,待明天復下壹次油鍋再賣。又壹次下油鍋的油條會炸得色偏焦,也發脆。杭州人把它叫“老油條”。
杭州人把“不著調”的人稱作“老油條”,意思是經過了油煎,算不得好東西,但又是壹副世故、油滑,妳奈我何的嘴臉。私底下,杭州人是很希望自己成為“老油條”的,因為“老油條”占盡了油水,從不吃虧。
出於對“老油條”的喜愛,杭州人堂而皇之的把它與高檔的白果、蝦仁、菠蘿配在壹起,“叮叮當當”的下鍋走壹遍,淋上酸酸甜甜的芡汁,冠以“東南亞風情”的壹個菜肴品種誕生了。
杭州發明了與為官壹任的蘇東坡有關的——東坡肉。若是硬要說也發明了陷害嶽飛的秦檜夫婦有關的——油條,能說明杭州人為了吃,可以忠良不分?
尤其是姓秦的,壹看杭州人大嚼油條,自然而然就聯想有位“秦”姓先人的面粉遺體在被人油炸後被生生嚼碎,吞到肚裏。此情此景是何等可怕哦。幸好現在說油條是油炸食品,多吃無益,制作過程也汙染空氣,加上會不會地溝油啊?會不會添加洗衣粉啊?油條的市場日見衰微,讓姓秦的好歹喘了壹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