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是什麽味道

小時候在農田拔麥子，光背赤腳，汗流浹背，號稱四大累活之壹。小麥連根拔起，受驚的蚯蚓慌忙從小麥根系中爬回土壤，晚上做夢就是壹根根蚯蚓在腳趾縫裏亂爬。有時晚上就睡著地裏，躺在拔下來的麥捆上，柔軟且潮濕。大地是床，麥捆是被。散發著泥土清香的麥捆又像剛接回家的新娘，和妳氣息相通，肌膚相親。天穹之下，充斥著豐收的味道；在黑龍江的黑土地上，壹輛滿載大白菜的卡車陷於田間小路的泥濘，我們在後面推呀推，突然的發動，泥土從後輪甩出來，噴濺到妳的渾身，以至於牙齒。這裏是拼搏的味道；那天好不容易跟廠裏要了壹輛馬車，去選煤廠拉煤泥，這是選煤廠的廢料，也是當地人過冬取暖的好燃料。早晨起來，拿著求人要的煤泥票，多吃點幹糧，穿件破棉衣，腳踏膠皮棉靴，扛把大鐵鍬，跟著馬車老板兒到選煤廠後面的煤泥塘後面耐心地排隊。輪到我們時已近中午。韓師傅和我鎬舞鍬飛，很快就裝滿壹馬車。和時下比薩店裏壹樣的規矩，沙拉、煤泥都可以由妳任意裝。車是裝滿了，人卻已饑腸轆轆。倒黴的是壹個車輪壹下子滑到冰窟窿裏。雖然早已精疲力盡，我總是年輕嘛，於是從韓師傅手裏接過十字鎬，用力把車軲轆前面的冰塊刨掉。誰知壹鎬下去，鋒利的鎬尖從冰塊滑到輪胎，吱吱有聲，馬車緩慢的傾斜了。下面的事，就是把煤泥卸掉，怎麽來的怎麽回去。煤泥票瞎了，要的車白搭了。手是黑的，臉上的汗水是鹹的。來自地殼內部的化石泥，如此親昵地把我好好地戲弄了壹番，因此我也牢牢記住了它那苦澀戲謔的味道。廠裏鬧水荒，帶著工人老大哥在廠外施工引水。在幾公裏長的壹條三米深的地溝裏，和大家壹起鋪設輸水工程。大地鋪滿了白雪，挖開的地溝則不時冒著熱氣，夾帶著新鮮泥土的氣息。午飯在溝裏吃，邊吃邊說笑話。興致所致，可以檢最下流最骯臟的說。沒的說了，放個響屁也會讓人或笑或罵。或可頭枕黃土，小憩片刻。上面冰天雪地，這裏是避風的好地方。洋溢著與泥土氣息而伴生的勞動的、創造的、苦中作樂的空氣。春天如期而至，到老家小縣城外散步，沿著拒馬河畔的沙灘，觀看春的腳步。沙土從冬天的凍結狀態，壹下子變得松軟，壹群小夥伴的腳踏過去，泥土的新鮮伴著草芽的嫩綠，沁人心肺。生命的味道，帶著希望的氣息，破殼而出。這就是我的對泥土的記憶。記憶是深刻的，只是並非全都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