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所有童話裏寫的那樣，勇者都是要屠龍的。
可當我費勁千辛萬苦，最終找到那條瘦巴巴的惡龍時，卻怎麽也下不了手。
惡龍眼皮都不擡，壹邊磨著爪子壹邊問:“妳就是勇者吧？為什麽不動手？”
我收回了寶劍，道:“我和妳本無冤無仇……而且妳還這麽瘦，就算打贏了妳，那也是勝之不武。”
惡龍擡起眼皮。
它用金燦燦的豎瞳望向我。
這還是我長這麽大以來，第壹次被龍這麽註視。
突然，惡龍那巨大的肚子裏發出咕咕咕的響聲。
我盯著它看。
場面壹度十分尷尬。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腦袋，解釋說：“我，我，我……我才不是想吃妳啦！”
我噗嗤壹聲笑了出來。
“就妳還惡龍？”我笑著說，“我看妳是餓龍還差不多！”
餓龍像只貓似的蜷成壹團，委屈巴巴:“笑什麽笑，有本事來打壹架！”
我哈哈大笑:“等妳吃飽飯再打吧！”
—2—
餓龍最後吃了好多好多的西瓜。
我靠在餓龍爪邊，壹邊啃著西瓜壹邊道:“想不到妳們龍還吃西瓜啊，我以為妳們都是吃公主的。”
餓龍咕嚕咕嚕生吞了壹個西瓜，差點沒噎住，就急急忙忙地對我說:“從來就沒有龍吃公主好不好！”
我看著它壹副蠢了吧唧的模樣，好氣又好笑，便說:“妳先把西瓜吃完吧！”
於是餓龍花了很久，才終於把那個西瓜咽了下去。
它又急急忙忙地說:“我們不吃公主！龍吃公主就像是廣東人吃福建人壹樣，都是謠言！”
我聳聳肩，把還沒吃完的半個西瓜丟開，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知道啦知道啦，這也就是我不打妳的原因。”
餓龍從鼻子裏發出壹聲“哼嗤”。
它說:“可妳明明打不過我。”
我笑:“激將法對我沒用的。我可是個是非分明的勇者，我能看得出來，妳是個好龍。”
餓龍嗷嗷叫著，沖我張開血盆大口，嚇得我壹個激靈跳起來。
“妳怎麽這樣！我和妳第壹次見面，妳就給我發好龍卡！”
我望向這條龍。
奇怪。
這和我聽說的不壹樣。
童話裏都說，惡龍的眼睛是血紅的，惡龍的牙齒是參差不齊的，惡龍的口氣是腥臭的。
可眼前這條龍，有著漂亮的金色豎瞳，潔白整齊的牙齒，還有帶著西瓜香甜味道的好聞口氣。
它也太萌了吧！
—3—
我和餓龍聊了很久的天。
它是壹條孤獨的龍，正如我也是壹個孤獨的勇者。
它很愛吃西瓜，正如我也很愛吃西瓜。
所謂壹見如故，也不過如此。
等我發覺已經聊了很久的時候，明黃的月亮早已照耀著大地。
我站起身，對餓龍說:“太晚啦，我得回去了。”
餓龍砸吧砸吧嘴，才說:“好吧好吧，明天記得來找我玩兒啊。”
我點點頭。
“哎”了壹聲之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它說:“那個……妳能給我個龍的標誌物麽？比如龍鱗啊之類的……要不然我回去之後，不好和鄉親們交代。”
餓龍先是壹楞，然後大大方方地說:“當然可以啦！”
它“哎喲”壹聲揪下壹塊鱗片，遞給我。
肉乎乎的爪子上，放著壹枚鮮紅色的鱗片。
我呆呆地看著這塊亮閃閃的鱗片，不覺有些呆了。
餓龍見我不動，便說:“還請妳好好保管我的這片鱗片，拜托啦。”
月光如水，輕輕灑在餓龍的這片龍鱗上，熠熠生輝。
我深吸壹口氣，終於接過這片龍鱗，點頭道:“放心啦！我會好好保管的。”
餓龍靦腆地笑了，笑裏還夾雜著好聞的西瓜味。
—?4?—?借著月色，我壹個人回到了村子裏。
村子裏燈火通明，熙熙攘攘，完全不像平日夜裏的寧靜模樣。
走近壹看，才發現，村子裏竟有不少身著制服的王國士兵。
其中，壹個士官模樣的人看見我，眼神飛快地掃了壹下我的寶劍，便笑了。
“總算有個能打的了。”
他這麽說著，領著壹隊士兵向我靠來。
村長這時候站出來，解釋道:“這是我們村裏最厲害的勇者，說起來，他今天還去屠龍了呢。”
“哦～”士官陰陽怪氣地“哦”了壹聲，隨即上下打量起我，“剛好我們就缺會屠龍的，妳過來，跟我們走吧。”
我張大了嘴巴，求助地望向村長。
村長故意不看我。
壹瞬間，我就懂了。
與其讓村裏其他人被抓去當苦力，倒不如讓我這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去。
我只好解釋說:“可我真的不會屠龍……”
話音未落，士官就大笑起來:“不會屠龍？那妳告訴我，這片龍鱗哪來的？”
我壹驚。
這才註意到，胸前的那片龍鱗果然已經在士官的手中了。
我低著頭，壓低了聲音道:“不經過允許，就私自拿走別人的東西，這可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士官和士兵們壹起大笑，笑得前仰後合:“跟我們回王宮，我就把這龍鱗還給妳。”
我渾身發起抖來。
這可是餓龍讓我好好保管的龍鱗啊。
我自己都只敢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胸口暖著，妳又怎麽敢這樣放肆？
壹股又壹股的熱血湧進了我的腦子，讓我渾身灼熱起來，月亮、村長、士官在這壹刻，通通消失不見。
我的眼裏只有那塊龍鱗。
“妳想造反？！”
突然，壹聲喝令有如當頭壹棒，讓我渾身壹震，清醒過來。
我這才發現，劍鞘裏的劍，不知何時已經被我握在了手中。
士官與士兵們也都抽刀對著我，滿面敵意。
我忽地嘆了壹口氣。
全身的熱血也都隨著這壹口氣，涼了下來。
我說:“好。我跟妳們回王宮。”
—5—
壹夜趕路。
天亮之時，我終於從偏遠落後的寧靜小村莊，來到了繁華壯麗的王城。
士官領著我，進了王宮。
“喏，進去吧。”
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我問:“那片龍鱗呢？”
他陰陽怪氣地笑:“什麽龍鱗？我怎麽不知道？”
壹聽這話，我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怒目而視。
士兵們卻推搡著我，把我趕進了王宮內。
無力反抗的我，最後回頭看了壹眼那個看笑話似的士官。
行。
我記住妳的模樣了。
—6—國王向我說明了情況。
原來，就像所有的童話裏寫的那樣，公主真的被惡龍抓走了。
國王說到“惡龍”的時候，眼神都兇狠了起來。
而我的腦海，卻被那只溫柔的“餓龍”所占據。
國王說，希望我能殺死那條龍，救回公主。
我問報酬呢？
國王像是聽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壹般，笑得捧腹，反問:“哈哈哈！妳為國王辦事，已是最高的榮耀，還想要什麽報酬？該不會還想要我把公主許配給妳吧？”
殿堂上下，都應和著國王，笑聲不斷。
我只覺得刺耳。
皺起眉，我冷冷地說:“帶我來這裏的士官，奪走了壹片對我有著重要意義的鱗片……我希望我能拿回那片鱗片。”
國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滿口應下:“行。那妳看，什麽時候去城外，把那條龍給屠了？”
我說:“就今天吧。我答應了壹個人，今天要去陪他玩兒。”
其實是條龍。
—7—
我只身闖入龍穴。
成千上萬的金幣堆積成山，數不清的寶石珍珠散落其間。
而公主則披頭散發地坐在這金山上。
我抽出寶劍，大喝道:“公主！我乃勇者，奉國王之命，前來營救妳了！”
這時，陰影中壹個龐然大物緩緩顯形。
我瞇起眼望去，赫然是壹條黑色的巨龍。
沒有金燦燦的眼睛，沒有潔白整齊的牙齒，更沒有好聞的口氣。
它醜陋的外貌，壹如童話裏描寫的那樣，恐怖而又可憎。
面對敵人時，真正的勇者是不說廢話的。
於是我二話不說，朝著睡眼惺忪的巨龍便撲了過去。
壹劍又壹劍劈在龍鱗上，只能濺起星星火花，卻根本不能傷其筋骨。
我突然想到，餓龍那家夥，曾對我說過:“可妳明明打不過我的。”
這麽想來，它倒是沒騙我啊。
龍，果然不好對付。
話又說回來，如果好對付，國王又怎麽會在全國召集勇者來屠龍呢？
當龍爪將我擊飛到半空中時，我才意識到，這麽關鍵的戰鬥時刻，我竟然走神了。
都賴那條混蛋餓龍啊！
—8—
撲通壹聲，我重重地砸在巖石地上。
震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翻滾。
頭暈目眩中，巨龍壹步步靠近，每壹步，都引得身下地面顫抖不止。
它嗅了嗅。
“妳身上……有龍的味道。”
公主在壹旁，驚訝地叫出了聲。
我強忍不適，反唇相譏:“妳嘴裏，有腥臭的味道。”
巨龍搖了搖頭。
“我不殺妳。”
於是，我就這麽逃出了生天。
留下公主壹個人在龍穴。
其實，公主既不好看，也不溫柔。
那為什麽童話裏，公主總是王子們勇者們競相追逐的對象呢？
我不懂。
這公主，甚至還沒有那條餓龍十分之壹好看呢。
奇怪。
我為什麽又想起了那條龍？
—9—
天黑之前，我總算是找到了餓龍。
黃昏下，它的如山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想到這，我不禁啞然失笑。
它昨夜同我說過，它本就是壹條孤獨的龍，既然本就孤獨，又談何“顯得落寞”？
我躡手躡腳地靠近它，然後戳了戳它的後背。
它沒反應。
我翻了個白眼，幹脆用力給了它壹拳。
餓龍這才註意到我，懶散地回過頭，瞄了我壹眼。
然後猛地撲扇翅膀，翻了個身，驚喜地說:“勇者！妳總算來了！”
我微微壹笑，輕車熟路地靠著它的爪子，躺了下去。
昏暗中，餓龍金燦燦的雙眼有些朦朧。
它說:“我等了妳好久。我還以為妳不會回來了。”
我摸了摸它的龍鱗以示安慰:“放心啦，我答應過的事，怎麽會食言？”
餓龍用力地點點頭。
它那龐大的腦袋，甚至因此而帶出壹陣風。
它又說:“我又準備了好多西瓜，壹起來吃吧！”
我說:“哈哈，好。”
它猶豫了壹會兒，才說:“這西瓜最中間的第壹口，我，我想讓給妳吃。”
我擡起頭，看向它的眼睛。
眼神閃躲的模樣，可愛得不像是壹條龍。
我說:“不行。”
躺在爪子上的我，明顯感覺到它渾身壹僵。
我又補充道:“當然是我和妳壹塊吃啊。”
餓龍發出了好聽的笑聲，身體也不再僵硬。
那天，我們從黃昏吃到了夜晚。
我們從人生聊到了龍生。
從來沒有人，像它這般懂我。
—10—
我沒有回村，而是選擇在龍爪上睡壹夜。
我怕回到村子，村長還是會為了村子的安危，再壹次將我出賣給王國。
而我若是回到王國，必然會遭到批鬥——身為勇者，面對惡龍，竟然丟下公主壹個人逃了？
等待我的，將是無盡的口水與噓聲。
這是我第壹次意識到，可能我，真的不適合當壹個勇者。
畢竟，我是壹個這麽懦弱的人。
—11—
醒來的時候，餓龍還在呼呼大睡。
我這才發現，它用自己的雙翼為我當被子，替我遮了整整壹夜。
清晨的陽光打在它的鱗片上，簡直溫暖得不像話。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餓龍從沈睡中醒來，先是歪著嘴自言自語:“我餓了。”
在瞇眼看到我之後，它又立馬睜大了眼，歡喜地說:“早上好！”
我忍不住笑了，也說:“早上好！”
我和餓龍，就這樣相互對視，傻笑了半天。
—12—
餓龍問:“要不要我帶妳上天玩兒？”
我說:“不要！我恐高！”
餓龍嘲笑道:“虧妳還是勇者，連上天都不敢啊。”
我說:“其實我根本做不了勇者。我太懦弱了，從小到大，我連只雞都沒殺過……”
餓龍打斷了我的話:“在我眼裏，妳就是最棒的勇者！”
我苦笑:“想帶我上天就上吧，沒必要這麽刻意鼓勵我。”
餓龍“耶”了壹聲，讓我爬上它的後背，然後振起雙翼，扶搖而上。
森林與河流在腳下越變越小，漸漸的，我已經伸手就能觸碰到雲。
風在耳邊吹過，撩起我的衣襟，也撩動了我的心弦。
我覺得自己就像壹只自由自在的小鳥，要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壹刻就好了。
餓龍問:“怎麽樣，現在還恐高嗎？”
我摸了摸它的後頸，為了讓它聽清，便大聲地答:“不了不了！”
餓龍笑:“看吧，我就說妳是超勇敢的勇者！”
—13—
童話裏總是寫，勇者戰勝巨龍後，從此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壹起。
可童話裏沒有告訴我，勇者若是敗給巨龍，就會和餓龍在壹起。
是的，沒錯，我和餓龍在壹起了。
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對酒當歌，***享人世繁華。
就是這麽瀟灑，就是這麽任性。
—14—
可快樂的日子，終究太快。
當正兒八經的勇者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就意識到大事不好了。
他先是把我批判壹番，罵我不配當勇者，然後又吹噓自己有多厲害，殺了那條黑龍還救下了公主。
我只問了壹句:“那國王把公主許配給妳了沒？”
他的臉便頓時成了豬肝色，拔劍便要和我決鬥。
就在這時，外出覓食的餓龍撲扇著翅膀回來了。
它輕巧地落地，打量了我和屠龍勇者壹眼，好奇地問:“這妳朋友啊？來來來，吃瓜吃瓜。”
我想讓它別說話。
可是壹切已經太晚。
屠龍勇者饒有興致地盯著餓龍，又看了我壹眼，突然笑了:“包庇惡龍，這可是大罪啊！”
餓龍仍不知所以，還傻傻地說:“吃個瓜吧，包甜。”
我深吸壹口氣，往前踏了壹步，站在屠龍勇者和餓龍之前。
“有什麽事沖我來，別沖著它。”
“怎麽，它是妳養的寵物嗎？”屠龍勇者笑得像是個反派，直教人頭皮發麻，“還是說，這是妳的跨種族感情？”
我低下頭，沈默不語。
我告訴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再懦弱了。
我告訴自己，妳要勇敢起來。
於是我抽出了寶劍。
這柄劍已經太久沒有出鞘，拔劍的時候甚至有些生澀。
屠龍勇者“喲呵”壹聲，也拔出了劍，睥睨著看我。
我手中的劍不斷顫抖著，顫抖著。
我又回頭望了壹眼傻兮兮的餓龍，它還捧著些西瓜，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收回目光，眼前的屠龍勇者裝備精良，武藝高強。
我閉上眼。
丟掉了劍。
撲通壹聲跪在地上。
“要殺要剮隨妳便，只是請不要傷害那條餓龍。它是無辜的。”
屠龍勇者壹怔，繼而哈哈大笑:“身為勇者的劍和身為男人的膝蓋，就這麽被妳同時丟掉了？不錯不錯，我欣賞妳，哈哈哈哈！”
身後的餓龍好像說了些什麽東西，可是我壹個字也聽不清。
我用最後壹絲力氣，說:“妳別來找我。”
五個字說完，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我的世界開始旋轉，開始變黑，開始天崩地裂。
—15—?
屠龍勇者押犯人似的，把我押回了王宮。
壹路上，滿是路人們灼熱的目光。
他們嘴裏叨叨個不停，臉上也掛著看熱鬧的笑。
好生惡心。
就像那日村子裏的村長那樣。
接受了全城的目光轟炸後，屠龍勇者領著我進了王宮。
王宮門前，那個奪了我龍鱗的士官正蹲在地上和人下棋，絲毫沒有註意到我的存在。
我就這麽渾渾噩噩地走進殿堂。
國王聽完屠龍勇者的敘述後，當即宣布，我身為壹個勇者包庇惡龍，乃是叛國罪，三日後斬首以示眾。
屠龍勇者激動起來，問:“那我呢那我呢？”
國王橫眉立目:“怎麽，妳也想要被斬首？”
屠龍勇者支吾起來，最終低下了頭。
我面無表情地說:“看到了吧？這就是自私的人性啊。”
聲音不大，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了。
全場嘩然。
屠龍勇者仍低著頭，壹言不發。
而國王冷哼壹聲:“改為今夜正子時處斬！”
—16—
暗無天日的監獄裏，我躺在潮濕陰冷的石磚上，滿腦子都在想壹條龍。
那條龍很特別，不愛吃公主，卻愛吃西瓜。
那條龍很可愛，用最熱忱的心來對待我這個懦弱的勇者。
那條龍帶我飛遍森林，帶我遊過四海。
那條龍說想和我吃壹輩子西瓜。
我騙了它。
人怎麽可能陪龍壹輩子呢。
人總是要先死的。
可我還是忍不住對它說:“是的，我願意和妳吃壹輩子西瓜，西瓜最中間的那壹口，我倆分著吃。”
只是我沒想到，我竟然會先它這麽早死。
抱歉。
我可能……沒法陪妳吃西瓜了。
—17—?
夜晚，士官來監獄巡邏。
他先是說了壹句:“喲，這麽晚還沒睡呢？”
然後又自言自語道:“也是，反正再過沒多久，妳就要壹直睡下去了。”
我根本就懶得理他。
他哈哈大笑著離開。
地上卻留下了壹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我瞇起眼看。
是壹枚鮮紅色的龍鱗。
—18—
直到被送上火光通明的刑場時，我的腦子也仍然在想那條龍。
我幻想著，它能撲扇著巨翼，以君臨的姿態來刑場救我。
可我又矛盾地不希望它來。
它就該老老實實躲在深山老林裏，永遠不要和我見面。
從未見過勇者被處決的圍觀群眾，興奮得睡不著覺，紛紛從家中湧出，包圍了整個刑場。
火光映下，他們興奮的面孔格外猙獰，連地上的影子也張牙舞爪好似惡龍。
我被押送到了斷頭臺。
“還有什麽遺言要說？”
我閉上眼，搖了搖頭。
我想說的東西，太多了。
何況，我並不想說給妳們聽。
於是劊子手高舉大刀。
那壹瞬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我仿佛能聽到劊子手的心跳，能聽到圍觀者的急促呼吸。
好像還有遠方天空傳來的振翅巨響。
等等。
振翅巨響？
我艱難地擡起眼皮。
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借著微微星光，勉強能看清，那個瘦巴巴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飛來。
我笑了。
劊子手卻問:“妳哭什麽？”
我答:“妳怎麽還真來了啊，傻瓜。”
—19—
餓龍揮動巨翼，掀起陣陣狂風，所有人都因此而蒙蔽了雙眼。
餓龍仰天咆哮，吼聲直通雲霄，舉國上下無人不聞。
餓龍那金燦燦的豎瞳在黑夜中是那樣的耀眼。
它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緩緩落地。
壹聲悶響後，灰塵飛揚。
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劊子手，包括國王，包括屠龍勇者。
只有我異常地清醒。
餓龍從飛塵中顯出身影，壹步步走出，每壹步都帶著勢不可擋的殺氣。
這是我第壹次見到，溫柔的餓龍眼中帶著殺氣。
撲通，撲通。
除了餓龍的腳步聲，整個世界只剩下我的心跳聲。
餓龍壹步步走到我的眼前。
所有人都在它巨大的威壓下，大氣不敢出。
劊子手的刀甚至直接跌在地上，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
沈默中，餓龍終於走到了我的眼前。
我艱難地擡起頭。
漫天星辰在它的頭頂閃耀。
它咧開嘴，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用帶著西瓜味道的口氣對我說:“今天，就讓我當壹回妳的勇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