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學生作文，最為難壹事便是“全是大白話，口語化，生澀無趣。”有時候覺得哪怕裏面有好多錯別字，如果突然冒出壹句讓人眼前壹亮的話，譬如就像去到壹個陌生人的家裏，不管是如何不同風格的擺設，總有壹件細小物件讓妳覺得很有意思，很有味道，那該多好。
我教過的學生裏，這樣的孩子不多。
很多年前，我教過初二，班上有壹學生，姓陳，名德清。字很清秀，人長得也清秀。最了不得的是他愛寫詩歌，散文寫得也很好。他的文風婉約細致又大氣常見他歪著腦袋不知想什麽，半天沒有壹個字落筆，交上來的時候卻是讓人嘆息不止的好文好詩。這樣的壹個學生人緣卻壹般。平常太清高了，很傲，不太搭理人。我對他的態度是“幾近討好和怕”，自愧不如，他的自信和才情在文字裏流露出來的那股灑脫，不是壹般人可以模仿得了。
那時候，我幾乎每天找他聊天，內容基本是：妳要投稿。妳要看多點別的書，妳喜歡看什麽書？我幫妳借。德清的語文作業基本不做，他對我的“討好”壹開始壓根不理，我上課的壓力也大，怕引經據典舉錯例子讓他笑話，暗暗地又看好些相關的書做到準確無誤才去上課。後來，他和我倒是開始無話不談了，和同學的交談多了起來，還願意做團支書，擔任學校文學社的主編。
這很奇怪是不？我倒沒覺得當老師就壹定要讓學生全聽妳的。他的優秀理所當然的應該得到我的膜拜和欣賞。可惜初中畢業後因家境的原因他未有繼續讀書，很快走上了打工的道路。而我也在後來離開體制內的公辦學校，開始了“體制外”的閑雲野鶴生活。偶爾會想起他，就只有壹個問號：他還會看書嗎？還有寫作嗎？
在駿小，我遇到過壹個差不多這種類型的學生。當時的小娃娃現在已經在美國讀書。他的家人都愛看書，算是文人。這娃的文章從三年級就可以看得出來很好。好的文章很特別，像人壹樣有自己的性格，有不壹樣的氣息，淡淡的風格，只那麽壹兩句就讓妳覺得“嗯，是了，是這樣”。當年的我基本上是自然的用他需求的方式與他相處。喜歡寫文字愛閱讀的孩子特別不壹樣，他們的思維方式看東西的角度和眼界其實和大部分的人有完全不壹樣的感受。這樣的孩子，如果妳壹開始的時候打沈下去，以後要麽他們變成乖乖學生被逼適應現實成績也不差但壹定會少了靈氣。要麽就是我幹脆只專長看書我就只做這壹樣……他們認真起來其余差不多都會丟掉，等妳意識到再去補回來的時候，不但其余功課，就連閱讀和作文也差了。答案顯而易見，他們沒有找到認同感或者能夠看明白的人，就不需要了。
外小也有壹個類似這樣的孩子。起點自然有很大不同。相似的只是在對閱讀的狂熱愛好上。如果有空，我就會裝作不經意壹樣與他相處，找他聊天，聽他說想說的，等他差不多說完又沈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時候再拋壹個話題給他，慢慢的，把他那顆過於天馬行空有時很難著到邊際的心拉攏壹下，風箏壹樣收壹收。他在知識量的汲取上和看書的興趣上，顯然是壹個非常大的優勢，首先他喜歡，另外他很專註。他寫的文章不壹定每次能發揮出最好的狀態，然而我又總是不遺余力的表示欣賞，像以前我奶奶評價我壹樣：“妳們不曉得用什麽方式和她相處。妳們就要像安撫壹只小貓壹樣，順著毛安撫下去，而不要逆毛戲弄，這樣她壹定完全拱起身子，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快。”看。貓和狗的個性相差甚遠，人與人也是。敏感的孩子必定細膩，細膩的另壹面就是脆弱。鬧騰的孩子學習讓人頭疼，偏偏生活裏可以和大家相處得很好，活蹦亂跳的，大家都很歡樂。說回這個孩子，我的方法是：不管他看什麽書，寫什麽，在被人看來覺得怪異的觀點在我這裏都是得到認真的傾聽和分析的。就分數而言，就標準的作文模式改分標準而言，也許他不是最高分的，正如我從來沒有預定壹個什麽計劃讓他達到什麽水平壹樣，我覺得相處和影響，本身就是壹種教育。所以如今的他可以在說得興奮的時候攬住我的肩膀用力的拍，有什麽事也坦誠信任的來到我身邊“附耳而言”，我便也可以“順便”在他允許和接受的範圍內告訴他這裏的“措詞”可以換壹個，行文的特點這裏跳壹下，那裏停壹停，擺壹個小關口讓看文章的人休息壹下然後跳出來壹個東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寫作是否都可以教？
不是。很難。
我能在考試前針對性的講述壹下各種題材的作文如何盡可能的不要失分太多，但是沒法教出“寫得很好的作文”。在這壹點上，除非自渡，非無人可渡。
寫文章讓人覺得“好”靠什麽。閱讀加上積累。在這個過程裏，有人稍微提點壹下用詞的準確性，句式的變換，行文的布局，足矣。大部分的關於情感滲透和流露的那壹面，還是得自己完成。這也是為何現在的學生大部分都“寫不好作文”的真實現狀。
我認為，原因有三：
1、父母錯過了培養閱讀習慣和興趣的最好的小學階段。這壹點最重要。
2、教育者只顧著培養看書的習慣，但是忽略了道德和責任的培養。簡單的說，只負責了讓他們讀好書，但是忘記了如何教他們做事乃至做人。舉個例子，為何孩子的作文隨便壹寫和培養做事有關系？作文隨便壹寫，用詞完全不考究，也不翻查資料以求核實無誤，凡是信口開河隨便壹交的，在其余事的對待上，不也正是如此？我認為，該罰的時候得罰，該罵的時候得罵。譬如我小時候寫日記，不好好寫，隨便那麽壹交，老師非常生氣，用紅筆批個“懶”字，再發還給我。羞不羞？自然害羞，下次便不敢。在寫作文的時候，交給父親檢查，他隨便壹兩個詞語跳出來讓我自行再想四個字的成語補上，這麽壹改壹補，文章看起來的感覺全然不同。所以，如果我們把培養孩子閱讀和寫作與培養責任感聯系在壹起，凡事吩咐下去必得想辦法讓他們跟著完成逐步放手，如此壹來，良性循環啟動，其余功課大同小異。
3、父母和教育者自身不愛閱讀，不把閱讀當作壹回事。至今我很懷念漢朝初年，那時文風最盛，百家爭鳴百家齊放，崇尚文化讀書思考尊敬推崇文化。真愛閱讀的人必然懷有壹顆真正謙卑的心，書越讀越多，就知道世界這麽大，無邊無際，還有什麽逞能的想法？所謂信仰不外建立其中，如是。
這也是我今晚記下來的話。為何開始，所以結束。
世間的事，情愛，婚姻，生活，工作和學習莫不混淆壹體，無法完全扯出單獨進行。我時常覺得遺憾，看起來很復雜的好些事理順清楚了又特別簡單。愛閱讀的人學習不會太差，學習好的人能很快走到前面，人生際遇處處稍微順景壹些……然而，歸根到底還是，在年少的時候，要求、責任和給予，每壹點壹滴都要熬得下來，要專註在裏面，要把時間付出。如此，才有了後來的“寫文論事毫無贅言，行裏句間妥的明凈”。
學習，做人和做事，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