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著開機,反復幾次,盯著漆黑的屏幕,有些不知所措。
趕緊出門維修,結果被告知,硬盤讀不出來。
這意味著:我所有的文章都找不回來了。
雖然已經在心底做了最壞打算,聽到結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壹些難過。
回到家,什麽都不去想,躲進書房做手工,然後折了壹個筆筒送給自己,待完工,心情已經平復。
不是有什麽神奇的法則,不過是心有底氣,無所懼。
縱然往日千般好,我只確定自己能寫出更好的文字已是足夠,畢竟道路自信不是靠流連忘返澆築的。
當然,底氣這東西,需寸積銖累,非壹蹴而就,經歷是最好的資格。
前些日子搬家,邀家裏人聚餐。
參觀完房子的姨媽在飯桌上感慨:這麽看,還是末末當初的選擇對,要是如今還在計生辦領固定工資,不吃不喝二十年也不過攢夠首付款。孩子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我們不能過多幹涉了。
幾位長輩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弟弟們和妹妹紛紛調侃我,嚷著土豪姐姐趕緊加菜。
唯有二舅媽,睨眾人壹眼,掐著嗓嗆出聲:她現在是混好了,妳們說走出來是對的。如果混得不好呢?所以說,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勝者為王,贏的人說了算。
這麽多年,二舅媽揭短戳人的技藝已經爐火純青,我可不想好好的聚餐變成擂臺賽,忙附和道:“是啊,我這都是僥幸,運氣好,壹無業遊民,咱們家的孩子哪個不比我強。”
聚餐完,終於各回各家,我躺在自己柔軟的沙發上看書,在心底迅速把二舅媽說的話彈開。
輸贏不需要爭鋒,運氣更是稀有物,我們要做成壹件事,唯有攢足底氣才是正確姿態。
當初我離開體制,姨媽是反對最厲害的,她覺得女孩子就該有壹份穩定的工作,然後以工作為標榜,以家庭背景為加持,相親找個門戶相當的對象安然度日。這樣的腳踏實地是真生活,至於詩與遠方的理想都是耍流氓。
姨媽這麽反對,我很理解,工作來之不易。
大學畢業,我從濟南到湖南最後輾轉回家,烈日炎炎下拎著傳單掃過樓,做銷售跨越大半城市被人愚弄,做票據統計天天加班到深夜,最後在家人的勸說下報名考試,八百多人爭搶十個名額,筆試和面試之後又加壹場綜合考,才微顫顫地進了體制。
離職的時候,我們區領導親自找我談話並向我直屬領導當背書客,要求寬限我幾月時間再回來。
直屬領導覺得我任性,告訴我要辭職就辭職,單位什麽都缺唯獨不缺人才。
結果離職手續還沒辦完,領導每天數個電話打來,讓我回去上班。
我幾次推諉,她也不扭捏,幹脆大方地承認:我說話有失偏頗,單位是人多,壹個蘿蔔壹個坑,妳這個坑確實沒人能頂上,還得妳回來。
為什麽領導的態度反轉如此之快?
原因皆在上級臨時稽查。
往常每逢檢查,我壹個人做全單位的活兒,領導帶著其他人聊天喝茶。報告是我寫,報表是我填,民眾情況是我去調研,尤其我們的主要職責是計劃生育,重點關註對象是育齡婦女。我們社區壹千多戶居民,八百六十位育齡婦女,二百位我們主管,六百位協管,這些資料和數據從辭職前都已經交接,但領導為什麽還這麽迫切讓我回去?
以往稽查,我們都是新社區第壹名。
這次我離職,我所在的社區跌下了神壇,前三都沒拿到。
上級檢查通常是臨時直指定壹片區域做抽查,我的直屬領導雖然工作的時間久,卻很少去走訪,平時甩手習慣了,新規新政幾乎沒有學習過,所以遇到檢查根本做不到隨機應變。
我工作的兩年,因為時常去調研,所有記錄的檔案都已經記在心底,而且同壹片區情況相近的家庭我做又了歸類,上級稽查的抽樣,家庭資料,計生情況我都能脫口而出,即使發生突發事件也完全能應付。
自身底氣不足,遇到情況自然撐不住,所以領導才急著請我回去。
我離開體制,不代表我之前工作的敷衍。
任何時候把職責範圍內的事情做到最好,即使妳不夠喜歡,甚至足夠厭倦,這種底氣帶給我隨時離開的能力。
寫字的過程也不順遂,在下決定之前,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怎樣的結果我都能接受。
從壹開始我就沒多自己過高的期待,無非是期盼稿費能夠滿足生活支出。
但這並不代表我安於現狀,如果僅僅是滿足寫字又能生活的姿態,我在圖書工作室當影子寫手就夠了。
我不,我觀察圖書市場,學習選題策劃,從選題無人問津到創意被同行竊取,再到出版策劃自己的的第壹本圖書,我過的有煎熬,沒必要跟任何人交代。
從當初辭職到現在實現全職寫作的夢想,已經過去了七年,生活沒有變得更好,只能說好壞參半。
以前遇到困難,喜歡用哭的方式放縱自己,卻也從來沒四處抱怨,沒矯情自己,沒想過放棄。
現在遇到難事,依舊是該掉的眼淚壹滴不剩,不過是習慣先解決問題再痛快去痛哭。
我知道家人和朋友為我各種擔憂,我自己反而無所謂,無論生活有沒有變得更好,我都不害怕。
情況再壞也差不過當初,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重新開始。
我只想壹心壹意去做事,因為我知道, 只有自己付出所有力氣去積攢足夠的底氣,我的選擇才不會被笑話,自尊不會被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