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翻遍陳壽的《三國誌》、範曄的《後漢書》、裴松之為《三國誌註》等史書,均不見周倉的影子,三國以後唐、宋等幾代的野史、筆記、詩文也是看不到關於周倉的記載。屬於壹個子虛烏有的人物。那這個周倉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呢?
周倉這個人物形象,應該屬於民間藝人們的傑作,出現時間可能在元代。最早記有周倉蹤影的作品是由民間藝人創作的講史話本---《三國誌平話》。不過此時的周倉卻是另外壹副模樣。他並不是關羽的跟班,而是與關羽壹點關系都沒有的蜀漢後期的壹員戰將。該書中的周倉做了兩件事情:壹是被諸葛亮派遣“使木牛流馬運糧”,結果被司馬懿搶走了幾輛木牛流馬回去研究;第二件事情時當司馬懿想不出木牛流馬如何使用的時候,周倉被派去戲弄司馬懿,這段情節寫的非常的有趣:
又數日,見護將三百軍赴寨前。周倉帶酒高叫元帥:“軍師交我下戰書來迎敵,見輸贏。不戰即合納降。爾為魏之名將,何為閉門不出?”元帥言:“周倉帶酒!”令左右人取酒與周倉吃,吃的大醉。司馬言:“多與金珠財寶。諸葛木牛流馬,打壹杵可行三百余步,我造木牛流馬,打壹杵只行數步。有甚法度,妳說與我,我與妳萬萬貫金珠,可受滿家富貴。”周倉笑曰:“軍師木牛流馬,提杵人皆念木牛流馬經。”又言:“打木牛流馬者,皆是我管。今夜入寨寫牛流馬經獻與元帥。”司馬大喜,與周倉三十貫金珠、兩疋好馬。“若周倉妳寫來,交妳富貴不可盡言。”
周倉去後,三日再來,司馬慌接,令左右人將來。周倉去了。司馬接看大驚,乃是武侯親筆寫來,言:自古將材,無五人會造木牛流馬。爾為魏之名將,問我學木牛流馬經,後人豈不笑耳!”司馬碎其紙。
從現有的資料看,《三國誌平話》中刻劃的這個人物可能就是最早的周倉形象。這個人物形象性格的塑造毫無特點,毫無稱道之處。
元代大戲曲家關漢卿創作的雜劇“關大王單刀會”中,周倉開始出現在關羽的身邊。從人物形象形成的延續性規律分析,《三國誌平話》後的民間傳說和戲曲中可能已經對周倉進行了進壹步塑造。關漢卿則是對當時塑造出來的周倉這壹人物形象進行提煉加工。也正是由於關漢卿的“關大王單刀會”,周倉這壹人物形象開始變的廣為人知。
羅貫中的《三國演義》顯然受到關漢卿“關大王單刀會”的影響,保留了單刀會中周倉這壹人物,同時對周倉進行了再創造。小說中的周倉比起之前的塑造要豐滿的多。人物刻劃也比較深刻。
演義中的周倉在第二十八回出場,是壹個黃巾余部,因為仰慕關羽的盛名而投靠關羽,成為關羽的部下。為什麽要把周倉寫成是黃巾余部呢?丘振聲先生在《三國演義縱橫談》壹書中認為目的是“要人們以周倉為榜樣,不要造反,縱然委身於綠林,改邪歸正後,還可以不朽於人世”,毛宗崗在評論原因時也認為“關公既遇廖化,又遇周倉。廖化是黃巾,周倉亦是黃巾。化之從公後於倉,而倉之慕公切於化。夫使倉而不與公遇,不過綠林壹豪客耳。今日立廂繪像,倉得捧大刀立於公之側,竟附公以並垂不朽。可見人貴改圖,士貴擇主。雖失足雈苻,未嘗不可以更新;而單身作仆,勝似擁嘍啰稱大王也。”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未必站的住腳。試想:羅貫中參與過推翻元代統治者的農民起義,曾經親眼目睹統治階級對廣大人民群眾的殘酷壓迫和剝削,對封建統治階級的殘暴深惡痛絕,所以才參加農民起義,還是壹個“有誌圖王者”(見《稗史匯編》)。如此說來,同漢朝的黃巾起義屬於同壹類型、同壹陣營,似乎不太可能去勸告世人“以周倉為榜樣,不要造反,縱然委身於綠林,改邪歸正後,還可以不朽於人世”,而同時代的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也是農民起義出身,羅貫中也用不著去貶低農民起義;其二,丘振聲先生自己也認為羅貫中對於農民起義的態度是肯定的。在丘先生的《三國演義縱橫談》中的“有誌圖王者羅貫中”壹文中,丘先生寫到:“他與起義軍有過壹段血肉相連的生活,使他對農民起義的性質和作用有較為正確的認識。他創作的《隋唐誌傳》,熱情地歌頌了程咬金、秦叔寶等瓦崗寨的英雄。在《隋談唐五代史演義》中?(對於黃巢的刻劃)更是寫的悲壯動人。他(羅貫中)對農民起義是肯定的。對農民起義采取如此鮮明的態度,在我國古典作家中,並不多見)。既然如此,為何又說把周倉寫成壹個黃巾余部是為了要“以周倉為榜樣,不要造反,縱然委身於綠林,改邪歸正後,還可以不朽於人世”呢?豈不是自相矛盾?如果說毛宗崗的點評是丘先生所言的原因,倒是比較有道理的,但對於羅貫中卻不是如此。從《三國演義》分析,羅貫中對農民起義的確是肯定的,因此,把周倉寫成壹個黃巾余部出身不應該認為是勸說世人不要造反,而是要提醒讀者:在農民起義的參加者中,到處都有象周倉這樣的忠義之士,並通過對周倉這壹人物形象的塑造,反駁統治階級對農民起義及起義將領的汙蔑,羅貫中用他的特殊方式在對農民起義及起義將領進行頌揚。這樣理解顯得更加合乎邏輯。同時,羅貫中延續了之前民間藝人和戲曲家對周倉形象塑造的精華,仍然把周倉這個黃巾余部放在“千古忠義”的關羽身邊,不但符合國人常說的“壹個好漢三個幫”的傳統觀念,而且有其深意的。關羽原本的出身就不好,不屬於官宦之家,是壹個平民英雄,而周倉則是因為深受統治階級壓迫參加農民起義進而落草為寇的勞苦大眾,兩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人結合在壹起,***同創造出壹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也符合廣大人民群眾的憧憬和向往。這樣理解羅貫中此舉的目的,顯得更加有情理。
周倉投奔關羽以後,參與了關羽歷經的圍繞荊州發生的鬥爭。第六十六回的“單刀會”中,周倉與關羽配合默契,智鬥魯肅。在關羽被魯肅出言反駁、形勢危急的時候,周倉挺身而出,與關羽合奏了壹曲英雄的贊歌:
雲長未及回答,周倉在階下厲聲言曰:“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豈獨是汝東吳當有耶!”雲長變色而起,奪周倉所捧大刀,立於庭中,目視周倉而叱曰:“此國家之事,汝何敢多言!可速去!”倉會意,先到岸口,把紅旗壹招。關平船如箭發,奔過江東來。雲長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魯肅手,佯推醉曰:“公今請吾赴宴,莫提起荊州之事。吾今已醉,恐傷故舊之情。他日令人請公到荊州赴會,另作商議。”魯肅魂不附體,被雲長扯至江邊。呂蒙、甘寧各引本部軍欲出,見雲長手提大刀,親握魯肅,恐肅被傷,遂不敢動。雲長到船邊,卻才放手,早立於船首,與魯肅作別。肅如癡似呆,看關公船已乘風而去。後人有詩贊關公曰:“藐視吳臣若小兒,單刀赴會敢平欺。當年壹段英雄氣,尤勝相如在澠池。”雲長自回荊州。
羅貫中對周倉的描述雖然不多,但是對人物的刻劃卻是非常成功的。象“單刀赴會”壹節,篇幅雖短,但大開大闔、氣勢磅礴,即突出了關羽的英雄氣概,又襯托出周倉的臨危不亂、急中生智,可謂壹舉兩得,相得益彰,屬神來之筆!比之《三國誌平話》中的周倉,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關羽兵敗而亡時,羅貫中也沒有忘記對周倉這壹人物形象進行進壹步的塑造:
卻說王甫在麥城中,骨顫肉驚,乃問周倉曰:“昨夜夢見主公渾身血汙,立於前;急問之,忽然驚覺。不知主何吉兇?”正說間,忽報吳兵在城下,將關公父子首級招安。王甫、周倉大驚,急登城視之,果關公父子首級也。王甫大叫壹聲,墮城而死。周倉自刎而亡。
羅貫中對周倉結局短短的描述,也完成了周倉最後的壯舉。通過羅貫中的刻劃,我們對周倉這個黃巾余部的印象更加深刻:好壹個忠義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