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有魯迅壹個人,現代雜文就不能構成“歷史”。現代文學領域確實形成了壹個雜文寫作群體。雖然寫雜文的人也很雜,但革命的、戰鬥的、健康的雜文是中國現代雜文的主流,由左翼作家創作的雜文組成,成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壹翼。
魯迅是中國現代革命現實主義戰鬥雜文的開創者。他的雜文創作和理論主張,在雜文領域開辟了革命現實主義的廣闊道路。“左聯”時期,魯迅與瞿秋白、茅盾等人並肩作戰,帶領、、聶紺弩、王、、周慕齋等青年在雜壇上,以革命雜文為戰鬥武器,向壹切反動勢力群起而攻之,構成了當時雜文創作的主流,顯示出不可戰勝的威力。文學史上被稱為“魯迅風格”的雜文形成於“左聯”時期。所謂“魯迅式”雜文,就是魯迅式的革命現實主義戰鬥雜文,雖然不能囊括中國現代雜文的壹切,但無疑是中國現代雜文的主流。魯迅馮的革命現實主義戰鬥雜文具有以下三個基本特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以打擊敵人、糾正時弊、宣傳真理、進行廣泛、尖銳、巧妙的社會批判和文明批判為基本內容;(2)自覺的審美追求和審美創造,邏輯思維與形象思維相結合,在寫作風格上註重多樣化、形象化的推理和諷刺幽默的雜文,追求壹種“理趣之美”;(3)在藝術風格和文體風格上,雜文不拘壹格,隨物而形,允許有廣闊自由的創作天地。“魯迅風”革命現實主義戰鬥雜文是壹個比創作方法、藝術風格、藝術流派寬泛得多的概念,也是壹個在時代運動中不斷流動、豐富和發展的概念。
魯迅去世後,更多的雜文家以魯迅為導師,堅持魯迅的方向,學習魯迅的精神,繼承和發展了魯迅的雜文傳統。“魯迅方向”成為戰鬥雜文家的同壹個方向,魯迅戰鬥雜文的革命現實主義傳統被更多人繼承,並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新的歷史條件下得到進壹步發展。如在上海成為“孤島”時期,王、、周慕齋、、、孔有靜等人有意識地繼承和發展魯迅雜文的戰鬥傳統,在《先驅報》、《譯報》、《華美早報》、《魯迅風》等報刊上發表戰鬥雜文。王、、、周慕齋、安、溫在道散文集《邊鼓集》(1938 165438+10月)和王、、、周慕齋、李周安、溫在道、孔乙己散文集出版。他們在雜文中揭露了日偽犯下的血腥罪行,歌頌了人民抗日救亡的偉大事業,批判了普通公民的奴隸意識,痛斥了國民黨當局使“親者患,敵者快”的種種倒行逆施,表達了強烈的愛國情懷,表現了崇高的民族氣節,在中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文藝史上寫下了光輝的壹頁。他們的雜文在“孤島”時期被稱為“魯迅體”,是中國現代雜文史上繼《語絲》、《現代批判》、《太白》、《論語》之後的又壹新的雜文體裁。
由王、組成的“孤島”時期“魯迅體”雜文派,經歷了壹個從分散到統壹、從自發到自覺的過程。上海“孤島”時期始於1937、112國軍從松湖撤退,止於1941珍珠港事件爆發,歷時四年1個月。在“孤島”時期之前,王等7人要麽互不相識,要麽互不往來。在雜文創作上,他要麽自覺地繼承了魯迅的戰鬥傳統,要麽自發地受到魯迅的影響。上海淪陷後,抗日愛國的立場將這些經歷、教養、思想、文風各異的雜文作家聚集在壹起。他們都繼承了魯迅雜文的傳統,反對法西斯,反對日寇,反對漢奸,反對封建主義,反對市民意識。1938年,王在《辨》中說:
生活在每壹個角落,面對父母妻兒,信件,或者燈光下孤獨的影子;在高樓之間俯仰,或者在棚墻間徘徊,我們六個人。我們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思維世界。平時也曾用筆寫下自己的風格、心情、社會雜感,發表在報刊雜誌上。也許我們早已把思想感情融為壹體,只是聯系遙遠,力量分散。
然而,8月13日的炮聲震撼了我們的心。不,整個民族的心都在顫抖。憤怒的震撼,力量的震撼,正義與人性的震撼——直到11月12日,國軍撤出上海,我們的心才震撼為壹。我們從每壹個角落流出,像破碎的水銀,融化成沈重的壹片。我們團結壹致,站在同壹戰線上。
王的敘述告訴我們,魯迅風雜文派的成員是如何從被疏遠、分散的散兵遊勇,轉變為集結在同壹戰線上的戰士的,這實際上宣告了他們的雜文流已經“融為壹片重塊”而形成。1939是“魯迅風”雜文體裁的發展階段。《橫眉集》七位作者集資創辦了以發表雜文為主的綜合性文學期刊《魯迅風》。從65438+10月11創辦到9月5日被迫停止出版,歷時九個月。隨著“孤島”局勢的惡化和1941周慕齋的去世,王離開上海赴印尼,“魯迅風”雜文流派最終解體。
王(1901-1972),本名巴,浙江奉化人。從1926到1946在《文學周刊》發表雜文,他寫了大約650篇雜文,其中六分之五寫於1938到19465438的上海“孤島”時期。沒有壹個作家能比得上王在這壹期上的文章數量。除文集外,他的散文集有:《談虱子》(1939)、《生活·思考·學習》(1940)、《邊風實錄》(1945)、《學習·戰鬥》(1946)。
王在“孤島”時期的雜文,圍繞著抗日救國這個最大的現實問題,從國內到國外,從現實到歷史,從黑暗到光明,涵蓋了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教育、民情、風俗、道德,都被他的筆所觸動。王的雜文和魯迅的雜文壹樣,充滿了議論,對現實進行了極其廣泛的社會批判和文明批判。它們是了解“孤島”時期社會“動態”和人們“心態”的良好材料,具有歷史文獻價值。比如上海失陷後,雖然很多人沒有像漢奸壹樣公開投敵,但在事關國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歷史關頭,他們仍然置身事外,看熱鬧,熱衷於“發財”,盲目從眾,得過且過,甚至阿諛奉承,迷信保守,吹噓欺騙。對此,王在《思考人生》等雜文中,壹方面解剖這些病態精神,把“劣跡”如鏡地反映在國民性中,另壹方面又著重分析其危害,力勸人們迅速覺醒,行動起來,團結壹致抗日救國。王將這類市民與陸遊的愛國熱情和為國捐軀的英雄氣概作了對比後,深刻而熱切地寫道:“活得寫意的另壹面,是別人死得可悲。我們不希望因此指責敵人和叛徒,因為野生動物不知道如何思考。我們只希望所有的上海人民都明白這個道理,把奢侈的生活省下來,這樣才能救國家。不要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犧牲大多數人的幸福,而是要犧牲自己的幸福,爭取大多數人的幸福。”這絕不是壹般的憐憫他人,勸善懲惡,而是對民族命運的擔憂,對善良弱者和愚民的同理心關懷。
王的雜文,觀察力敏銳,思想深刻,文體豐富,風格多樣,有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和語言風格。以陸的散文集為例,其中不乏帶有強烈抒情色彩的政論文,如《七月》、《八月》。有散文詩,比如站在墻角的人,烈士和士兵,士兵和蟲子;有書有散文,如《壹個回應》、《與天佐論個人主義》;三言兩語有偶語散文,如六偶語散文;雜文,如《螺旋室雜記》;有剪報、隨筆,有評論和批註,如《剪報後》;有歷史人物研究、比較雜文研究,如《魯迅與高爾基》、《魯迅的眼力》;有回憶錄式的隨筆,如《我和魯迅的關系》;大多是敘述和描寫某壹件事、某壹句話、某壹個論點、某壹類人、某壹類人情世故的社會批判性雜文,如《談筍之類》、《雜人無事》、《文壇華為先生》、《無事不做》、《無事不做》上述雜文在風格、表現手法、語言風格上自然各有不同。
周慕齋(1910-1941),江蘇武進人。抗戰前,周慕齋在《申報·自由談》、《太白》、《新語林》、《盛濤》等刊物上發表了許多思想敏銳、思辨性強的戰鬥雜文。抗戰爆發後,他身處險惡的上海“孤島”,貧病交加,但內心燃燒著抗日救國的愛國熱情。他堅決捍衛魯迅雜文的戰鬥傳統,創作了壹批知識面廣、機智風趣、分析入微的“魯迅風”戰鬥雜文。他的散文,除了文集,在他去世前還被收集出版了《潮起潮落》。
周慕齋在《潮起潮落序》中形容自己是“性情中人”、“辯證癖”,他的散文《喜歡講道理》都是用詞的形式。在中國現代散文史上,周慕齋的散文以思辨性著稱。宗覺在《從《孤島》看魯迅的風格》壹文1939中將周慕齋的雜文視為“思辨雜文”。他善於多方面、多層次地分析問題。他喜歡從事物的聯系中比較,在差異中求同,在相似中求異,從現象中切入本質。如抗日戰爭中,汪精衛從國民政府患病出發,發表投降賣國的“色情信息”。這是當時轟動全國的政治事件。1939,65438+10月,18周慕齋出版的《魯迅風》第二期,是壹篇燃燒著仇恨之火,無情痛斥汪精衛的戰鬥談話。這篇文章的特點是尖銳而辯證的分析,顯示了周慕齋捕捉矛盾、分析矛盾、看透事物本質的思辨能力。作者巧妙地抓住了汪精衛在政治生涯中習慣性的自稱有病而出走的動作,壹層壹層地加以分析。”過去,汪精衛總是稱自己有病:心臟病,糖尿病,脈搏斷斷續續,...而且生病總是在離開和病愈之後說的,所以我們可以知道他在稱自己生病之前是非常健康的。”在周慕齋看來,“叫病”和“逃跑”是矛盾的。既然“有病”卻能“走路”,可見“健康跳”不是身體上的“病”,而是“政治病——心臟病”,是壹種“撒嬌”。“心臟病”有它自己的嚴重性,並作為壹個矛盾的過程發展。以前的“病”是小病,只是“撒嬌”。這壹次是“狂喜”,是“大拍賣”,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民族,背叛了國家,甚至背叛了朋友。汪精衛這樣做,是因為他想當“奴才總管”。結果他只是充當了日寇手下的走狗,這其實是“巨大的損失”,也是致命的尖銳矛盾。周慕齋義憤填膺的揭露,無情的鞭撻,精辟細致入微的辯證分析,不僅使這個漢奸賣國賊的靈魂“通途”、“壹年後”、“公之於眾”,也將他永遠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影痕》可以說是三言兩語的哲理散文詩,但周慕齋將其收入《潮起潮落集》,也可以說是濃縮的微型散文。看下面的句子:
“別打了”。——和平有壹顆殺人的心。
“和平”是名詞,也是同義詞。處理贓物,投降,和平生活是安全的。
老虎想從人身上得到什麽?
希望“放棄侵略”。侵略希望放棄什麽?
這裏省略了壹般雜文復雜細致的辯證推理,只做寥寥數語,幹脆簡潔的判斷。這種文筆蒼勁精彩,經得起人們的咀嚼,也閃爍著辯證思維的詩意光輝。
湯濤(1913-1992)出生於浙江鎮海。在“左聯”時期,他和徐懋庸曾被稱為雜壇“二寶”。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他是壹位有影響的戰鬥雜文家,雜文數量多,藝術成就高。他此時的散文,除了收入的收藏,還有投影收藏(1940)、勞動工資收藏(1941年)、長短本(1947)、知識錄(65438+)。此外,自1945春季以來,湯濤在《萬象》、《文匯報筆會》、《聯合晚報》等報刊上發表了數百篇原創“書故事”。湯濤此時的雜文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壹類是社會批判和文明批判的雜文,壹類是具有文學考證和研究特色的“書話”。他的雜文或批判時弊,或壹掃審醜,或反抗現實,或解剖歷史,或激發鬥誌,呼喚光明,展示了歷史的脈搏,留下了大時代的“眉毛”,喊出了人民的心聲。
此時湯濤雜文的內容尤為豐富,這直接決定了文章格式、寫作方法和風格的豐富性。他寫得最多的是直面現實政治時局、世態炎涼、文壇鬼魅的短評和雜感;也有以歷史劄記形式出現的長文,如《談東南》、《馬士英與阮大鋮》、《談張蒼水》等。還有文學研究性質的雜文,如魯迅思想和作品研究、歷史題材探討、文藝大眾化和民族化、諷刺藝術、文藝翻譯等等;也有帶註解的散文,如《蛆蟲與泡沫的註解》;詩體散文,如《壹兵過江》,還有結束語、後記、後記等。至於“舒華體”散文,則是作家的壹種創造。
這壹時期湯濤的許多文章都是以邏輯推理的形式出現的。不管是論證還是反駁,都很詳細,很有見地。而更大數量的雜文則沒有三段論的理論框架,議論往往與敘述、描寫、抒情、對話、引用相結合,在對社會生活的描寫中表達自己的個人感受,從而使這些雜文充滿理性趣味,充滿濃郁的藝術氣息,批評家稱之為“抒情雜文”。湯濤的“情感散文”註重視覺推理。他經常用壹幅畫、壹首詩、壹個傳奇故事、壹些歷史人物和文學人物來引起興趣,巧妙地把讀者引向雜文的討論中心,使討論獲得直接生動的生命,並結合討論深化直接生動的東西。比如“以‘抓周’開頭,寫於1938+065438+10月9日,紀念上海淪陷壹周年。文章從蔡若虹在《翻譯周刊》上發表的壹幅漫畫《趕周》說起。中國有壹個傳統習俗。當壹個孩子壹歲時,他在他面前列出數百個工人的電器,並讓他抓住壹個來預測他未來的願望。在這幅漫畫中,日本孩子“在戰神面前抓起十字架”,而中國孩子“在和平之神面前抓起匕首”——“復仇的匕首”,以及“將插在侵略者心臟的匕首”。這幅畫意味深長。壹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尚且懂得用匕首戰鬥,何況是壹個吃了很多苦又熱愛故土的成年人。作者從孩子們的“抓周”和淪陷壹周年以來上海人民的覺醒與奮起中找到了壹個契合點,為自己的論點創造了有力的支撐。所以他在文章中所說的“上海從劍叢中成長起來了,從箭林中成長起來了,從鞭影火中成長起來了”,“從血中重生了”,將是“中國永遠的上海”,具有很強的說服力。湯濤的“情感文”大多篇幅短小,筆法嫻熟,用詞精煉,富於詞意和抒情性。
淩克(1909-2000),浙江紹興人。1931年冬天到上海後,壹直從事報紙編輯、電影、戲劇活動,也是這壹時期堅持在上海戰鬥的有影響力的雜文作家。散文集有《石樓獨舞》(1940)。
淩克雜文的藝術形式豐富多彩。他寫的最多的是面對現實的短評和雜感。這類雜文寫實性強,大多激烈,用詞優美別致,幹脆直白。其中“街談巷議”和“街談巷議”是直接批評時政的短評,短小精悍,尖銳深刻,達到壹定的力度和深度。比如《街人語》(上)抨擊了抗戰勝利後國民黨的獨裁和掠奪:
壹黨壹主義壹領袖同風。——這叫“統壹”。
皮帶,皮打底褲,大皮包。——這就是“三皮主義”。
黃金,房子,車子,女人,臉。——這就是“五子及格”。
妳當真,那是個笑話;這是個笑話,但這是真的。
中國的政治就是這樣,這樣,這樣。
這樣的短評,真是鋒利的匕首和長矛。正如淩克自己所說,“我以散文的形式驅走我的憤怒,以散文的形式表達我的憂郁。”但《禁書》、《詩》等雜文是詩體雜文,《玉佛寺傳》是雜劇散曲體雜文。這些小品模仿魯迅、瞿秋白的詩性散文《望島詩話》和雜劇散曲的小品《屈的解放》,構思巧妙,將對時事的批判和諷喻融入中國傳統的詩性散文、雜劇、散曲等民族形式,別具壹格,令人耳目壹新。
淩克在1940寫的《土地》、《女吊》、《拳師》等散文也很有特色,可以說是“立體山水畫”和針對性的現實主義評論的融合。淩克是紹興人,魯迅的同鄉。魯迅也熟悉他的小說、雜文、雜文中所寫的土谷寺,民間戲曲中的“女喪”、“二醜”,紹興的風土人情。淩克的雜文,從魯迅的名著和自己的創作中汲取靈感和素材,不僅為讀者呈現了壹幅形式生動、聲音傳神的“立體山水畫”,而且秉承了解剖改造國民性的精神傳統,顯示了他對壹部分人的智慧和發展的啟迪,具有長遠的思想和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