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為裳
像波斯菊壹樣溫暖的男生
九月，陽光水銀壹樣落了壹地。莫莫小病貓壹樣跟在老爸的身後走進了榆林壹中。迎接新生的大條幅下，居然是清壹色的波斯菊，白色、粉色、酒紅色的小小的花朵像豁牙孩子的小臉，從花壇裏雜亂地湧出來。
莫莫站在壹叢波斯菊邊上，停了好半天。為了差的那壹分，這個暑假，老爸跑斷了腿，磨破了嘴，還從自己家裏不多的存款裏拿出了壹萬塊錢交贊助，莫莫心裏的壓力可想而知。
教室很大，卻仍是擠得壹塌糊塗。這便是重點中學的特色吧。莫莫怯怯地站在門邊上，不知該往哪裏走。壹個瘦高的男生拎著水桶進來，看了壹眼莫莫，說：沒找著座位吧？跟我來。
莫莫跟著男生走到教室倒數第二排，果然有個空座。莫莫掀開課桌，把書包放進去，坐下，前面只剩下黑壓壓的腦袋了。
莫莫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人敲椅子，她回過頭去，又是那個瘦高的男生，他遞過來壹塊小抹布。莫莫接了，把桌子擦幹凈，還給他，笑著說了謝謝。男生沒說話，也只笑笑，牙齒白得像廣告裏的海貍先生。
上課了，老師站在遙遠的講臺上，前面的同學如黑森林壹樣擋住了莫莫的視線。開始時，莫莫還伸長脖子努力地看清黑板上米粒壹樣的字，後來便放棄了，低著頭，轉著手上的圓珠筆，壹圈又壹圈。
椅子背微微晃動了壹下，莫莫轉過頭去，瘦高男生遞過來綠色的筆記本。莫莫接過筆記本，說了謝謝，心裏暖暖的。
筆記本首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柏翔羽”三個字。筆記記得很幹凈，莫莫壹筆壹劃地抄下來。
也許是因為喜歡那些在九月裏忘我開放的波斯菊，也許是因為喜歡柏翔羽溫暖的笑容，在榆林中學的第壹天，莫莫並沒覺得太孤單。
喜歡壹個人，就是在心裏放了壹粒種子
莫莫每天放學，都會在開滿波斯菊的花園邊停留壹小會兒。莫莫喜歡它們生機勃勃的樣子。
有壹天，柏翔羽騎著單車從莫莫身邊過。騎出去好遠，又折回來，站在莫莫面前，說：喜歡這花？
莫莫說：是啊，妳沒覺得它們很美嗎？柏翔羽笑了，說：妳沒覺得妳有點奇怪嗎？
奇怪是什麽意思？壹個晚上，莫莫都在琢磨柏翔羽說的話。鏡子裏的莫莫臉上有淡淡的憂傷，仿佛是小小的還未開放的波斯菊，有壹點點羞澀，有壹點點不快樂。
數學小考前，柏翔羽講笑話：沙僧參加數學考試，監考老師盯著他脖子上的珠珠看了半天，冷笑道：嘿嘿！把算盤偽裝成這樣了，休想作弊，快摘下來。莫莫悄悄地笑了，把公式壹筆壹筆地寫在課桌上。
莫莫不知道數學老師是學校裏有名的“四大名捕”之壹，眼睛比不過掃描儀，也比得過老鷹。背著手在班級裏轉了兩圈就發現了敵情。她鐵青著臉指著莫莫課桌上的公式，說：妳就是這樣上重點的？妳們可以花錢上重點，可以考試打小抄，還可以幹什麽？莫莫的頭差點就低進了桌堂裏。
數學老師把莫莫的卷子揉了揉扔進了垃圾桶裏。柏翔羽站起來，走出座位把那張試卷揀回來，抹平，放到莫莫的課桌上。莫莫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那張數學卷子莫莫沒答。下課時，柏翔羽說：妳坐在後面，看不到黑板，不如我跟老師說把妳調到前面去吧？
莫莫淚汪汪地看著柏翔羽，小聲說：離妳近壹點，我會比較有信心。
走過那片波斯菊時，莫莫發現有的結了籽，小小的種子如壹彎的秀氣的蛾眉。莫莫收了幾顆攥在手裏。心裏甜甜的，喜歡壹個人，就像在心裏放了壹粒種子，感覺真好。
藍色海豚掛墜裏的秘密
第壹場雪來得猝不及防，波斯菊還欣欣然開著，頭上就像被抹了奶油，枝幹卻仍然直著身板。太陽出來了，雪化了，波斯菊就再也挺不住了。莫莫收了好些波斯菊的種子，用小紙包包起來。柏翔羽看了，笑她：不過是路邊最普通的花，幹嘛寶貝壹樣？
莫莫很認真地說：我就是最普通的人啊，最普通的人襯最普通的花。柏翔羽笑了，拿出代數書，給莫莫講例題。莫莫偏著頭，卻不聽題，而是看柏翔羽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長得真像潘瑋珀啊。她問：妳說有些人生來是不是就是要做偶像的？
嗯？柏翔羽楞了壹下，然後笑了，拿鉛筆敲了敲莫莫的腦袋，不聽題，想什麽呢，妳？
柏翔羽講完題，收起書本，說：笨丫頭，可以陪我去商場買個禮物嗎？
禮物？莫莫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再過兩天是自己的生日，難道……開學不久，柏翔羽幫老師整理過全班同學的資料，如果他想知道自己的生日，應該會知道……
莫莫紅著臉點了點頭。
走進熙熙攘攘的商場，柏翔羽拉著莫莫直奔賣水晶飾品的櫃臺而去。那些水晶做的小東西可愛極了。
柏翔羽拿了個水晶相框，問莫莫這個好不好，莫莫偷偷看了看標價簽，好貴啊。她搖搖頭，壹眼看到那只半透明的藍色海豚掛墜，她指了指，說：那個好漂亮。柏翔羽把海豚掛墜拿在手裏，說：到底是女孩，選出來的東西都這樣精巧細致。
莫莫的臉紅成了壹只西紅柿。那天晚上，莫莫夢到波斯菊開得瘋了壹樣熱烈。
間操時，莫莫特殊情況，沒有出去做操。她站在講臺上擦黑板，聽到走廊裏有聲音。是柏翔羽。莫莫走到門邊，側著耳朵聽。
我記得妳說過喜歡水晶的，特意選給妳的……我為上次的事，再說聲對不起……
壹瞬間，莫莫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淚輕霧壹樣蒙住了眼睛。原來，那水晶海豚不是買給自己的。
兩天後，莫莫在臨班女生向梅語的脖子上看到了那個海豚掛墜。向梅語是大家公認的校花。莫莫在心裏笑話了自己壹下：王子只會喜歡公主，白日夢總該醒了。
躲進自己堅硬的殼裏
莫莫重又變成了沈默少言的女孩。聽到柏翔羽講笑話，也板著臉不笑。
莫莫買了只小小的花盆，把波斯菊的種子種了下去。或者冬天，自己的小屋裏也會有壹簇波斯菊開出簡單美麗的花來。
柏翔羽還會把自己的課堂筆記借給莫莫看，莫莫卻指了指書包裏的眼鏡盒，笑著拒絕了。像壹只笨笨的蝸牛，爬得慢，但總還是向前爬。莫莫把自己躲進堅硬的殼裏。
老師開始對莫莫另眼相看了，在班裏總拿莫莫給那些不上進的學生做榜樣：妳看人家莫莫花錢進來的，現在呢，比妳們誰差啊？貌似表揚，在莫莫聽來卻比批評還難受。莫莫側過身，會碰到柏翔羽亮晶晶的眼睛，他微笑著做OK的手勢。莫莫慌亂地轉過頭，把桌子上的書本碰了壹地。
莫莫的期末考試考砸了。卷子上紅紅的壹片叉子讓莫莫的心都快承受不住了。
中午，莫莫趴在桌子上。教室裏空空蕩蕩的，柏翔羽站在她面前。他遞給莫莫壹只紙袋，說：妳不是喜歡波斯菊嗎？波斯菊即使是遇到風雪，也不會趴下的。說完，給了莫莫壹個背影，走掉了。
莫莫打開紙袋，裏面是壹塊方格子手絹，壹個波斯菊花的標本，在標本空白的紙上，柏翔羽寫著幾行字：
傻丫頭：這是早準備好送給妳的新年禮物。妳壹直喜歡波斯菊，可妳知道波斯菊的花語嗎？波斯菊的花語是永遠快樂。
送妳壹塊手絹擦眼淚，但是，妳知道嗎，妳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
莫莫拿著那張波斯菊標本掉了眼淚，繼而又笑了。
把每個季節都當成春天
寒假，莫莫給自己制訂了很詳細的學習計劃。戴著厚厚的手套在校門口跟柏翔羽告別時，她說：再開學時，我要給妳點顏色看看。柏翔羽笑了，臉上濺起了壹片陽光。
莫莫也笑得很開心，只是想起那只水晶海豚心裏還是隱隱的疼。
莫莫小花盆裏種的波斯菊發芽了，長得纖細，葉子也很黃。莫莫小心翼翼地澆水，甚至還去買了壹小包花肥。過年時，總會開出花來吧！
柏翔羽打來電話，約莫莫壹起去滑冰。莫莫回頭看了看老爸，老爸說：去吧，學習夠辛苦的了。
莫莫壹身紅色站在了柏翔羽面前，整個人都傻了。柏翔羽的胳膊上掛著個女孩，那個女孩不是向梅語又是誰？
莫莫有壹點點尷尬，說：我是想來跟妳們說壹聲，我要去補……
補什麽補？向梅語過來，拉住莫莫的胳膊，她說：我哥說妳都快成書蟲了，難道妳還真想當女博士啊？
妳哥？莫莫轉頭看柏翔羽。柏翔羽跑到不遠處去買糖葫蘆，高大的背影像壹株白楊樹。
向梅語說：是啊，他是我姑姑的兒子。對了，那個波斯菊標本可是我幫他做的哦。莫莫姐，我哥好像很喜歡妳啊，妳不介意我當電燈泡吧？
莫莫的臉又紅了，像滑冰場新掛上去的紅燈籠。柏翔羽跑回來，問：哪有電燈泡，人家掛的是紅燈籠。兩個女孩齊齊地笑了起來。
向梅語說：莫莫姐，妳要給我評評理，他把我的水晶船給弄碎了，結果就賠了我壹只海豚掛墜，小氣鬼！向梅語向柏翔羽做了個鬼臉。莫莫擡頭瞅了壹眼柏翔羽，正碰上柏翔羽的眼睛。他說：誰管妳的事，莫莫，聽說妳從前練過滑冰，快教教我吧！
莫莫像只輕靈的小燕子，在冰場上飛來飛去。柏翔羽卻像只大笨熊，摔了壹跤又壹跤。莫莫笑著拉住他的手：原來柏翔羽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莫莫拉起柏翔羽，帶著他在冰上輕輕滑。柏翔羽不好好滑冰，卻說：莫莫，妳知道妳自信的時候多像壹株波斯菊嗎？波斯菊把每個季節都當成春天，所以它才開得那樣轟轟烈烈……
莫莫剛想說“註意腳下”，柏翔羽就轟轟烈烈地摔倒了。
莫莫捂著嘴笑。
那個新年，莫莫種的波斯菊果然開出了小小的花。莫莫站在那壹小簇花面前，想起了九月榆林中學裏的波斯菊，想起了遞給她課堂筆記的柏翔羽。她給他打了個電話，她說：新年裏，我會像波斯菊壹樣，把每個季節都當成春天，給自己希望，永遠快樂，希望妳也是！
莫莫聽到電話那端響起了鞭炮聲，還有柏翔羽快樂的喊聲……莫莫快樂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