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時的大年初壹這壹天,總是以這種方式拉開序幕。
而此時的我和哥哥們,總是比父母更早壹些醒來。最初的睡眼惺忪早已被興奮替代,剛穿上壹身新衣的身體因為這興奮再加上寒冷還在不停的顫抖,扔出的單個的小鞭炮也都只是劃出壹道道弱弱的弧線,隨後不甚起眼的“啪啪”聲便被立刻淹沒在這震耳欲聾的的夜裏。
“大大,娘,過年好!過年好!”我們總是叫喊著,迫不及待的擁到父母的床前。他們往床下看,壹定會看到嘰嘰喳喳的笑在壹起的我們——跪著的我們。隨後他們也會笑起來,說著過年好開始起床,然後發給我們三毛五毛的壓歲錢,目送拿到錢的我們哥幾個壹骨碌爬起來互相推搡著跑開。
兒時的年味裏,少不了磕頭拜年的儀式。給父母磕完頭,接下來又吃完餃子後,我們便會又跟著父母去到爺爺奶奶家拜年,壹路小跑到他們跟前,甭管他們正在幹什麽,我們只管大聲喊著“爺爺奶奶過年好”,然後撲通壹聲跪下去,小腦袋磕出響來,就又可以拿到壹份壓歲錢。
對我們這些晚輩的小孩子們來說,家族裏所有的長輩,甚至鄰居裏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叔叔大爺,都是我們要磕頭的對象。那時候我們並不懂這壹跪意味著什麽,我們惦記的只是能夠拿到壓歲錢,再就是平日裏再嚴肅甚至嚴厲的長輩在我們磕頭的時候也會和顏悅色起來,對著我們的父母誇獎著我們又長大了,又懂事了壹類的言辭,這讓我們更加感到過年時候的快樂。
父親和其他年輕人也壹樣會磕頭,對他們的長輩。不像我們小孩子們那般玩笑,他們會恭恭敬敬的稱呼長輩們壹聲,道上壹句過年好,然後雙膝跪地,頭也沾地,不壹定磕出響來,但已足以送出他們的祝福和尊敬。
後來我們長大壹些,也知道了所謂“跪天跪地跪父母”的說法,但對過年時候對長輩們的這種磕頭禮仍認為天經地義。這種晚輩對長輩最樸素最簡單的表達尊重的方式似乎根植進了我們的血液裏,成為過年時最不可或缺的壹種儀式,讓那年味也顯得更加隆重起來。
之所以這麽說,是我那時候認為,這種儀式壹定會壹直延續下去,否則就不是過年了。卻從來沒有料到,它會那麽快又那麽了無聲響的雕零了。
再後來壹些,更長大壹些後,我已經記不得具體是什麽時候,又具體是什麽原因,人們不再磕頭——或許還有,但已絕不像之前兒時那般普遍。
兒時的我們長成了少年,青年,對於過年,少了太多曾經的期待,新衣服,壓歲錢已經不能對我們有任何的吸引力。更有甚者,我們中的壹些少年青年對於那磕頭拜年的方式也變得忌憚起來,仿佛那雙膝跪地的姿勢代表了壹種愚昧和無知,變成了壹種可以拿來戲謔的表演。
以家族姓氏為單位組成拜年團體的年輕人在大年初壹這壹天行走在各個大街小巷裏,尋找每壹家上了年紀的長輩們去拜年。與其他團體迎面時,除了會互道過年好之類的祝福外,有些會加上壹句類似“二叔,我給妳磕壹個唄”之類的玩笑話,而對方往往會壹笑了之,個別的會來上壹句:過來妳個小三子,給我跪下!然後大家壹起哄笑著散開各自繼續拜年去了。
再過年的時候,父母總是起的比我們更早壹些,我們總是被他們叫醒,即使如此,我們仍不願意起來。那漫天遍野的鞭炮聲不及我們的正在進行中的美夢,對此我們開始充滿怨言——天都不亮呢放那麽些個鞭炮幹什麽!真沒勁!
但另壹方面,在平日裏說起過年時候的話題時,我們這些年輕人又總是會說現在過年越來越沒有意思了,越來越沒有年味了。話裏話外又各種追思懷舊般無限思念起兒時的年味,但再到了過年,仍不見再早起,更不見再有磕頭。
其實年味還在,就像回家過年的時候,還是有人會早起,鞭炮聲還是會在淩晨三四點鐘就會開始,隨後集結在壹起的震耳欲聾的響聲依然會將那些雞鴨羊狗們嚇得幾天緩不過勁兒來,以家族姓氏為單位的拜年團體同樣還會在硝煙彌漫的夜色中走家串戶的拜年。
只是那時我們年輕,總以為自己可以引領某種潮流,用自己在城市裏學到的所謂更時尚的做法狂歡整個除夕的夜晚,然後在家鄉年味最濃的時刻選擇睡去。
爺爺奶奶走了,我們這壹代也長大成人,為人父母。我們的孩子們也在長大,慶幸的是,他們也開始像我們兒時那般的盼望過年,盼新衣服,壓歲錢,盼淩晨三四點鐘村落裏的最熱鬧的集體狂歡。現在想想,這真是壹次不錯的輪回。我也已經記不得具體是什麽時候我們哥幾個又開始比父母起的要早,起來放鞭炮,給父母接好洗臉用的熱水,然後叫他們起床。
只是再沒有磕頭。
只是偶爾,哥哥也會讓孩子們向我們的父母磕頭拜年,聽著他們童聲童趣的喊出“爺爺奶奶過年好”時,父母有時候會笑出眼淚。
無論如何,與我來說,兒時的年味依然還在,這已是壹件幸運的事。這種年味,總是需要靠壹代又壹代的人去守護,以前是,以後還是。
?#羽西X 紅蘊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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