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春節回家的時候可以見壹面。在壹個轉彎的路口，我們手牽著手，像小時候壹樣談論著丈夫和孩子。就算不經常見面，不經常聯系，也沒關系，知道妳過得好就好！
但是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時間停在我二十歲的那個夏天。妳和這個世界永遠永別了！
妳死前說的最後壹句話:媽媽！既然妳給了我生命，我也可以還給妳！
妳用悲傷的眼神看世界，擡起脖子喝百草枯。妳看起來很悲壯，就像壹個壯漢臨行前喝下的烈酒，那麽迫切，毫不留情！
二十歲的妳，燦爛如花，在那個喧囂的夏天走完了人生！
留下姨媽傷心地哭著:春花，妳怎麽就這樣離開了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逼妳結婚了！我的女兒，妳怎麽能讓我活著！……
哈哈哈，早知道，又壹個早知道，當初我為了兩萬塊彩禮逼著女兒嫁給傻子的時候，妳就該想到今天的結局。妳當媽不稀罕嗎？
春花比我大三個月。她是我表妹，是我從小的玩伴，也是我們村孩子中的大姐姐。
她的性格特別像男生，調皮，出軌，大大咧咧，跟阿姨吵架也是壹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在我的記憶裏，她經常因為壹點小事，被我姑姑追著打得滿村跑。我大媽大吼:妳是女生，妳根本不是女生，妳竟然還偷了別人的瓜。她邊跑邊在她面前哭:不是我壹個人幹的。村裏很多孩子偷的，那妳打我幹嘛？
午飯時間，她怕姑姑打她，不敢回家吃飯。我把她叫到我家吃飯，她總是抱怨，Missu，妳說我媽好狠心，腿都快斷了。她卷起褲腿，赤紅的皮膚上布滿了紫色的血泡。我深情地問她是否痛苦。她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搖搖頭說，沒什麽。反正我媽玩慣了。她做錯事不聽她的話就挨打。從小就被打。不像妳，她是個好姑娘，妳媽舍不得動妳壹根毫毛。
她的童年是在姑姑的打罵中度過的，像路邊壹朵堅強的野花。
轉眼間就要升初中了。初中離家十多裏。如果我想上初中，我必須學會騎自行車。但是我還不會騎自行車，被村裏的朋友嘲笑。
春花上前壹步，妳笑什麽？我妹妹學習這麽好，騎自行車學得很快，但是她太小了，夠不著自行車的踏板。哼，我今天就教她，跟妳學騎車，看誰厲害。
她推著自行車從家裏來到打谷場。她在後面扶著車後座，我在前面搖搖晃晃地騎著。我害怕的大叫，不要放手，不要放手！她回答，沒有，我扶著車後座。不要害怕。向前看，學會轉彎！
在她的鼓勵和幫助下，我終於在兩天內付了騎車的錢！也開始了我們的初中生活。
初中我們不在壹個班，但是下課會壹起上廁所，放學會壹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她總是大聲唱歌。她最喜歡的歌曲是葉倩文的《與公牛賽跑》。
天地長
匆忙的旅行者
潮汐期和落潮
人們的感激和感激
生與死
有多少人能看透？
紅塵滾滾
傻傻的深情
最後聚散。
保持半醒半醉。
至少我在夢裏有妳跟隨。
我明天參加青少年賭博
妳用真情換來這壹次。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悲傷。
為什麽不與公牛賽跑呢？
她壹邊騎車壹邊唱歌，壹邊向我們招手，感覺自己就是此時此刻的葉倩文，那麽興奮，那麽快樂，那麽肆意！
上學的路上，我們經過壹大片森林，兩旁是各種綠色植物和不知名的野花。春天，我們停下來，跑到森林裏編織花環。她頭上戴著五顏六色的花環，映出她烏黑發亮的頭發、清澈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和瘦高的容貌。我開玩笑說，春花，妳真漂亮，像個要出嫁的新娘。
她的臉突然紅了，跑過去胳肢我。嗯，小姐，妳嘲笑我，以為我不會懲罰妳。我壹邊跑壹邊笑。妳遲早會結婚的。妳害羞什麽？
現在回想起來，初中三年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每天壹起上學的路上都是女生清脆的歌聲和笑聲。
暑假裏，我們壹起割草放牛。閑暇時，我們去樹林後面的河裏遊泳。她撲騰了幾下就學會了，我喝了腥河還沒學會。
當時真的很羨慕她。她是如此聰明和透明，妳總是學會騎自行車，唱歌和遊泳。而我總是很笨，什麽都不會。
我覺得像她這樣聰明漂亮的女生，壹定會考上好高中，好大學，過上好生活，好愛情，永遠幸福！
然後壹切都來得那麽突然，初中那年暑假，姨媽宣布家裏沒錢，不讓她上高中。
我還記得那天早上，高中開學報到的那天，我在整理書本的時候，阿姨的叫罵聲傳來:
媽的，能讓妳上初中就不錯了。想上高中簡直是做夢。
為什麽我不能上高中？我終於考上了高中。她氣得滿臉通紅！
啪嗒，壹陣亂棍落在她身上。我掌管這個家。遲早是人家的人。我沒錢給妳糟蹋它！
我們家的錢怎麽辦？打麻將不是把錢都輸光了嗎？
砰砰砰砰砰砰。
她站在那裏，壹動不動，任由姑姑的棍子打在她的身上，肩膀上，屁股上，腿上！
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咬出血來，不讓自己哭出來。
……
高中離家更遠，開學就住校。半個月回來壹次，拿換洗衣服和生活費。
那天回家，我媽說妳最近不要再找春花了。春花看到妳上高中會難過，她姑姑會不高興。
但吃完飯，我還是忍不住走出院子，希望能看到春花的身影。
她從遠處向我招手，我跟著她來到我們經常玩耍的河邊。
河水像美麗的青春壹樣流淌，壹點壹點流失，我們卻無可奈何！
她打破沈默，問我是否習慣高中生活。高中有幾個班？學生多嗎？比我們初中大嗎？校園裏操場上玩的男同學多嗎？妳認識很多優秀的同學嗎？
我像機器人壹樣點頭。其實我也想說，我很想妳。沒有妳，校園是那麽的枯燥乏味。每天，我只是學習。沒人給我唱歌，沒人陪我玩，沒人陪我上廁所。真的很孤獨！
她擡頭看著灰色的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雲。感覺就像壹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藏在灰色空曠的天空中。
她說，小姐，妳知道嗎？每天都夢見自己還在校園裏，在讀高中和大學，讀自己喜歡的專業。在青春美麗的校園裏，我們可以無所畏懼地歡笑、歌唱、奔跑。我想象著遇見那個會打籃球的陽光大男孩，他對我微笑。
我想畢業後留在城市，再也不回到這麽貧窮落後愚昧的地方。可現在，我的生活就是這樣，被無知的父母鎖在家裏，洗衣做飯，割草餵豬。王飄漂，妳認為我會這樣生活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未來那麽遙遠，青春那麽迷茫，生活那麽殘酷。
她突然笑了，笑聲尖銳地劃破天空。我必須出去，離開這個愚蠢的地方！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消息是斷斷續續從我媽那裏聽到的:
她跟村裏的人去深圳打工，春節都沒回來！
她離開後沒給家裏寫過壹封信，打過壹個電話，也沒發過壹分錢。妳阿姨經常說她沒心沒肺。
聽說她戀愛了，在外面有男朋友。但是妳阿姨不讓她回來結婚。
這麽年輕就結婚，我驚呼
媽媽難過地說，據說那個人是個傻子。唉，這姑娘真倒黴。
我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把春花許配給壹個傻子！
還能為什麽？為了錢。給了她2萬塊錢(2萬塊錢在那個年代是壹筆不小的數目)，而且妳知道妳阿姨喜歡打麻將，妳叔叔喜歡喝酒。兒子馬上要訂婚了，沒錢。他唯壹的希望是他的女兒。
妳不能把春花賣給傻子！
春花在外面有男朋友，那天她跟別人私奔了，妳阿姨壹分錢都留不住。像妳阿姨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吃這個虧？
也許在那個落後的農村，賣女給兒子蓋房子，娶媳婦是很正常的事。但女兒也是自己的孩子，十月懷胎也是自己的骨肉。她在街上怎麽會被人明碼標價？
女兒壹生的幸福值不值得那2萬塊錢？
既然妳這麽在乎錢，為什麽天天打麻將偷懶讓女兒為妳買單！
以春花倔強的性格，怎麽會同意嫁給壹個傻子，怎麽會同意這樣的婚姻？
她寧死不屈，卻沒想到我會說什麽！
大二那年暑假，姑姑以春花病重為由，把她騙了回來。
那天還是很熱，蟬壹直叫著說熱。天氣很熱。我拿著蒲扇坐在院子外的大樹下乘涼，遠遠地看見壹個明媚的少女。
粉色雪紡長腰連衣裙搭配細跟象牙色涼鞋，壹雙又黑又清澈的大眼睛，精致漂亮的臉蛋上有壹個精致玲瓏的鼻子，柔軟飽滿的紅唇點綴著肉色的粉色唇膏，讓她的整個輪廓明亮動人。修長婀娜的身材，就像壹個女人在花卷中緩緩行走！
我驚呆了，找不到任何美麗的詞語來形容她美麗的容顏。
她向我招手，陳嬌:嗨，小姐，小姐，我是春華。妳不了解我。妳不會傻到去讀吧！
我回過神來，笑著拉了拉她，春花，真的是妳。妳真的越來越漂亮了。我兩年沒見到妳了。妳真的變了！
她和村子裏的孩子和大人打交道，給他們發糖果。和村裏的鄰居有說有笑，陽光傾瀉在她的頭發上，閃著黑色的光芒。
晚上她來我家，給了我第壹支口紅，看了看圓管裏的東西，但是我不會用。她對我的愚蠢的閱讀傻笑，然後擰開它，放在我的嘴唇上。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忽地紅唇壹揚，和她壹起笑了起來。
她跟我說深圳，說那裏的樓那麽高，路很寬，街道很繁華。晚上到處都是彩燈，比白天好看。
她說她在壹家電子廠工作，在流水線上工作。工廠裏全是女生，很多很多女生。全世界都有，有的女生說的話聽不懂。很好玩。
她說自己在自學考試，考大專，希望有壹天能離開流水線，去辦公室打字當文員。對了，做文員，要會打字。她還學了電腦。電腦打字可以很快，比手寫快多了。
另外，她說她談了壹個男朋友，是個技術員，很高大很帥。對她好，給她買好吃好玩的東西，還有很多衣服化妝品。對了，他們接吻了，第壹次接吻，軟軟的，溫潤的，美好的。她第壹次咬了他的嘴唇。
她有說有笑，眼睛裏有壹種我很久沒見到的閃光。她憧憬著自己的未來，那裏有她的工作，有夢想，有愛情，壹切都是那麽平和美好！
我真的希望我有某種魔力，讓時間在那壹刻停止，停在那個美麗的夜晚，停在她充滿青春的笑臉上。
我沒有這種魔力，但我害怕的已經來了。
第二天早上，有姨媽的罵，媒人過來了，帶著傻子，矮矮胖胖的。他對著所有人笑，笑起來就流口水，口水順著下巴流到衣服上。
當他看到春花時，他拉了拉她的裙子。嘿，嘿，嘿，媳婦，漂亮媳婦，我媳婦，親親，親親！
春花把他推得遠遠的，滾遠了。我永遠不會嫁給妳！
媒人立刻冷著臉，對我姑姑說，妳家姑娘怎麽這樣！不要以為妳見過外面的世界，就不為別人打工了，說到底，妳還是個打工妹！二娃子的爸爸有工資，吃國家金飯碗。二娃將來要接他爸爸的班。說到底，她也是國民！看上她是妳女兒的福氣，世世代代都沒得吃沒得穿。
媒人仰起臉，得意地繼續說:人家娶個媳婦才三五千塊錢，我們是兩萬二。我壹生中從未見過那麽多錢。夠妳壹家人吃喝壹輩子。知足吧！
如果是現在的我，我壹定會把兩萬塊扔在她滿是肉欲的臉上，操妳的兩萬塊，操妳的婚姻！
但當時我只能看著春花在人群中被傻子拖來拖去，卻無能為力！
春花拼命反抗。她沒有傻子力氣大，就在傻子胳膊上狠狠地咬了壹口。傻子喊。媒人趕緊帶著傻子跑了。
臨走時，媒人毫不留情地對姑姑說:要麽送人，要麽給錢！
阿姨抱歉地:給別人吧。
春花哽咽:給了人我就再也不嫁傻子了！
啪，清脆響亮的壹巴掌落在春花的臉上，頓時指印清晰可見。姑姑指著春花的鼻子:妳這個逼丫頭，妳是我媽生的，我的命是我給的。妳有什麽資格說不！妳爸爸愛喝酒，家裏所有的錢都被妳爸爸浪費了。妳弟弟暗戀女兒，急需用錢訂婚。不嫁任何人，妳們家的問題就解決了，妳爸有錢買酒，我有錢打麻將，妳哥有錢訂婚，我們壹家人就能相安無事了。妳怎麽不看妳哥打光棍，看我們家死！作為女兒，妳要為這個家庭著想。
春花擡起臉，壹字壹句:從小到大，我們家是村裏最窮的壹家。每個人都生活在兩英畝的土地上。為什麽我們家的人有飯吃？我們家為什麽要蓋新房？為什麽人的孩子上學就要輟學？為什麽人家要娶自己的女兒而我們家只能賣女兒？妳知道為什麽嗎？人家爸爸在田裏除草、噴藥、施肥的時候，我爸爸在喝酒，喝醉了！當人家媽媽勤儉持家，拿著地裏的瓜果蔬菜去市場賣錢的時候，我媽媽卻在打麻將，每賭必輸！別人家的男孩出去打工掙錢娶媳婦，我哥天天睡在床上偷懶。哈哈哈，我們家不窮，天理不容！妳壹直讓我們想著妳。妳想起我了嗎？當別的女生都在校園裏讀書，享受父母的照顧時，妳卻把我送到壹個陌生的城市工作。妳知道這兩年我受了多少苦，看了多少？現在妳想把我賣了，妳想把我賣給壹個好人家，甚至把我當傻瓜來賣，以獲得更多的錢。媽媽，看看妳自己。看那個流口水的傻瓜。妳怎麽能忍受？
春花的每壹句話都感動了村裏的很多人，很多人哭著惋惜，這麽好的姑娘生錯了家。
但是我姑姑恬不知恥的說:傻子怎麽了？傻瓜也是人。嗯，晚上關燈不關燈都壹樣。很多女生想嫁給傻子，但是還不想要。再說人家有錢，以後就不要出去打拼了。妳可以隨時在妳的家人身邊走動。
真的沒想到我姑姑會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壹個母親對女兒說出這麽殘忍的話。原來在她眼裏，女兒壹直都是換錢的工具，沒有母女情深。
不是說所有壞人都會被雷劈嗎？上帝啊，雷在哪裏？
春花從頭到尾都沒哭過。她坐在地上，裙子上沾滿了灰塵和雜草。她擡頭看了看天空，然後看了看她的阿姨。她的眼神陰郁而絕望，但她的表情是如此堅定而平靜。也許就在那壹刻，她有了結束自己命運的堅定想法！
她走進屋子，然後還回去，對姨媽說，既然妳給了我命，我能還給妳嗎？
她壹擡頭，就喝了手裏棕色瓶子裏刺鼻的液體，白草枯萎了！
她慢慢地倒了下去，顫抖著，顫抖著，冷笑著:我把命還給妳，我把命還給妳！
二十歲那年，壹個女生最輝煌的人生，在那個無聊的夏天戛然而止！
此刻，我打字的手在顫抖，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多麽希望這壹切都不是真的！
真不敢相信，我的搭檔，我的表哥，我兒時最好的朋友。那個教我騎自行車的女孩，那個放學路上唱著《與公牛賽跑》的女孩，那個在樹林裏做著美麗夢的女孩，那個在河邊遊泳沖浪的女孩，那個給我口紅的女孩，那個說要為自己參加高考當文員的女孩，那個說第壹次戀愛並親吻她的女孩，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村子，離開了這片無知的土地，離開了這個繁華而醜陋的世界！
那段時間，我經常恨自己。作為好朋友，我什麽都沒做。我沒有安慰她，鼓勵她。我沒有給她任何建議。我要麽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要麽直接和她那個男生在深圳私奔，要麽就算嫁給傻子也可以離婚或者遠走高飛。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條路，她為什麽選擇了那條不應該走的路，絕路！
也許她討厭這個虛偽醜陋的世界，也許她真的累了，也許天堂裏沒有打罵，沒有吵架，沒有重男輕女，沒有逼婚，沒有生意！
很多年過去了，我考上了大學，走出農村，來到這個復雜的城市生活。隨著新農村的建設，那個小村莊也被拆成了高低不平的土坡。村裏的人也出去打工，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只有村子後面的那條河還在流。
每次回去，我都會去河邊，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看著慢慢清澈的水，給她講這些年的喜怒哀樂。我考上了大學，我戀愛了，我接吻了，我有了第壹次，我結婚了，我有了孩子。
我仿佛看到她穿著粉色的裙子，水花四濺，笑容燦爛，就像那年我二十歲的夏天:嗨，Mis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