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周前,螞蟻金服的“全球最大IPO”計劃戛然而止,引發了壹些關於年輕人借貸消費現象的討論。但雙十壹的“戰績”證明,這些討論並沒有真正引起消費群體的警惕。
趁著購物季,我們采訪了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們在壹線城市工作,曾經或正在背負貸款。他們的債務歷史和金額,可能沒有昨天登上微博熱搜的豆瓣團“債務人聯盟”成員那麽觸目驚心,但可能更具代表性。
事實是,這是壹個需要特別註意避免負債的時代。在消費和借貸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方便的當下,不使用信用卡和各種消費信貸產品的人就更加怪異了。只要妳能把禮物推掉,就不會在慌亂的時刻泄露蛛絲馬跡。對於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來說,借貸在大多數時候更像是壹個小問題。
壹個
“柏華的還款日從9號開始,後來我把它挪到了20號。借唄還款日6日,分期樂19,8日……”青子說不清自己欠了多少錢,但每個借貸平臺的還款日期她都能記在心裏。第壹次計算時,她的總債務是5萬英鎊,第二次計算時,這個數字似乎更接近7萬英鎊。
但這還不足以成為綠孩子生活中的壹場危機。在P2P礦爆頻發的這些年裏,生活中不乏暴力催收、家破人亡的軼事。而青子的債務都是向“正規”平臺借的,即使從不記賬,她也知道自己每天的開銷無非就是吃飯打車,更不用說為賭博吸毒之類的嚴重問題買單,更不用說去哪壹個能出現在社交新聞版面的時刻。
此外,呂子在北京還有“過得去”的固定收入。相對於很多陌生網友在豆瓣知乎上發聲欠債,月入五千卻負債幾十萬的情況,不管是五萬還是七萬,現在的收入讓呂子覺得自己欠債沒完沒了。最重要的是,“欠錢不是壹件尷尬的事情。信用卡太普通了,很多朋友為了光鮮亮麗還欠了十幾萬。”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負債超過5萬,青子也不著急。至少妳不用每個月都列壹份收支計劃清單,關註開支。“我制定壹個計劃?計劃趕不上變化。人只要活著,不就要按時按時還錢嗎?我心裏有這樣的意識。”
電影《弗朗西斯·哈》劇照
在北京工作了近7年,負債高達8萬元的艾比感覺也差不多。她的密友都沒有存款,負債最多的階段也是她月收入最高的日子。她經歷了以貸養貸的階段,在拆東墻補西墻未能扭轉局面的時候,她向朋友借了壹些。朋友都很理解,和她經常互幫互助的那個朋友,“她賺的比我多,欠的比我多。”
張三在北京剛工作半年就欠了近7萬元。她不知道確切的數目。她只覺得最初的借款是臨時花了三四千元的突發事件。當債務因突發事件累積到2萬左右時,她也慌了,但分期還款只有幾百元,以當時的收入來說還是可以承受的。
現在回想起來,張三覺得觸手可及的貸款讓她“不覺得自己沒錢,也不覺得自己在花別人的錢”。花唄額度用完後,她開通了網商貸款,暫時的困境豁然開朗。“看到6萬網商貸款的額度,我還是覺得很放心,會覺得沒事。我還有錢花。”。
2019年,尼爾森市場研究公司發布消費信貸現狀報告,主要針對90後或90後年輕人。根據這份報告,在中國的年輕人中,信貸產品的整體滲透率為86.6%,扣除僅使用其支付功能(僅使用消費信貸,當月還清,不產生利息)的約壹半,約44.5%的年輕人仍有實質性債務。
二
雙十壹當天,豆瓣債務人聯盟團隊登上微博熱搜。這個群成立於5438年6月+去年2月,目前成員超過17000人。很多發帖求助的人債務都在20萬元以上,有的已經過百萬。欠債的原因多種多樣,從沈迷於名牌包包、手表等奢侈品,到深陷詐騙、賭博或創業失敗的泥潭。大多數人都處於瀕臨崩潰、難以為繼的生活狀態。網友們紛紛表示震驚。
相對於債務人聯盟這個略顯極端的案例,張三、艾比、綠子的債務總額就不會那麽誇張了。同時,他們不追求奢侈品,也沒有賭博、吸毒等不良嗜好。總負債在壹些看似正常的消費行為中悄然增加。這種安靜是潛移默化的。壹方面不會失控,不可持續。另壹方面,這種費力的平衡以及個人消費習慣緩慢而持續的根本性改變,使其“退出成本”越來越高。
這可能也是大多數年輕人正在發生的借貸常態:債務的故事通常不是由壹個偶然的、低概率的事件或壹個嚴重的壞習慣開始的。事情首先會從周轉不靈開始改變。以貸養貸的鏈條往往因為額度限制而中斷,向朋友借錢的次數開始增多。工資和其他收入幾乎壹有了,總是會返還到信用卡或其他借貸平臺。儲蓄卡裏幾乎沒有錢,日常生活開銷也靠“借款”維持。
電影《百元之戀》劇照
艾比回憶說,她第壹次申請信用卡是因為畢業出國旅遊。當時她因為其他原因沒有出門,但是信用卡就這樣保存著。壹開始限額只有八千,但是去年,這張信用卡的限額超過了八萬
2015左右主動申請了第二張信用卡。因為對微集成感興趣,做了幾個項目,花了大概10000。艾比用信用卡支付了這筆錢,但她不認為這是她無法支付的費用。她以為只是兩個月的工資,過幾個月就還清了。
那是艾比工作的第二年,經濟形勢在互聯網的童話裏方興未艾。她剛畢業的時候月薪不到5000,後來逐漸多了起來。2017之後,她的月薪翻了三倍。2015微消費後,她換了壹套更大的房子,報了外語班,安排了健身房。她還養了壹只貓,每年會為自己計劃壹次旅行。
當年,她對自己的還款能力很有信心。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信心逐漸被收入壹到手就“消失”的疲憊所消磨。最疲憊的階段,她知道自己欠了四張信用卡,但不確定總額。“大概是8萬,肯定不止8萬。我在這裏加都不敢加,怕把自己嚇死。”
電影《過春天》劇照
張三在2019年6月設定了她貸款額度快速膨脹的起點。當時她想申請出國留學項目,需要有人做文書工作。因為不想找父母要錢,她選擇了網商貸款,為了自己多用,她又多拿了文件原價的壹千。後來的旅遊和租房費用也是陸續從它那裏支付,而她的寵物也是在這期間不小心被貓傳給的。到2065438+2009年底,在她人生或人生階段發生巨變的半年時間裏,她粗略算了壹下,發現自己大概欠了7萬元。
同樣,7萬也不是壹個確定的數字。之所以要算出壹個大概的總數,是因為她“計劃”的借貸平臺突然掉了額度,所以貸款開了,她壹時找不到平臺封了。
從那天晚上開始,張三開始計算自己欠了多少錢,還要多久才能還上這筆錢。“我意識到我不想再支持貸款了,但我想了很久也沒想通。我要多久才能還錢?”
三
在知乎、微博、豆瓣上的公開話題和討論組裏,有債務問題的網友都在主動公開自己的債務金額、債務平臺、收入水平。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上岸”(還清所有債務),但往往被越來越多的催債電話和不斷上漲的利率壓得喘不過氣來。
除了鼓勵之外,其他網友會根據自己的借貸經驗給予實際指導。比如如何投訴暴力催收,如何與平臺協商降低利息或者只還本金。根據具體的個人收益和借貸平臺規定,不同的協商和還款方式會有所不同。
不過,大部分網友提到的第壹步是向父母和家人承認債務。
對於家裏有積蓄的人,在債務金額不大的前期,家裏或許可以壹次性還清債務,以減少利息,防止債務的雪球越滾越大。對於沒有還款能力的家庭來說,向父母和家人告白,也意味著壹種精神上的“救贖”。通過面對親人的失望,他們可以釋放自己所承受的貸款壓力,不再逃避真實的情況——某種程度上,這是今天許多債務人真正的“成人禮”。
無論家庭貧富,“向父母坦白”幾乎是欠債人上岸的第壹條戒律。但是,實現這件事的難度,或者說悖論,在於很多債務人去借錢的根本原因是相對緊張的家庭關系。
電影《貴婦鳥》劇照
張三決定不再網貸借錢後,每個月只給自己留500元生活費,其余收入用於還款。就這樣,到了年底,她還有近5萬的債務要還。她粗略算了壹下網商貸款的利息,1萬左右的貸款每年要支付1500多的利息。她決定先想辦法還本金。她告訴母親,她有2萬的債務要還,希望她能“支持”1萬。可是張三的媽媽說她也沒錢,叫她不要告訴爸爸。
事實上,告訴父親他的債務並不是張三的選擇。她知道壹旦開口,父親肯定會拿錢出來幫她還債,“但那樣他會對我更加不滿。”張三畢業後,因為就業選擇的問題,和家裏產生了很大的分歧。她父親想讓她去南方某城市的國企工作,但她還有別的事情要探索和嘗試。
張三並沒有多討厭那個南方城市,但是壹旦遵從了父親的安排,似乎就意味著他以後就要生活在父親的控制之下,從怎麽跟領導同事應酬,到怎麽跟人結婚。在此之前,她父親曾以斷絕關系為由,要求她去指定單位面試,他始終不同意她現有的個人生活規劃。
另外,考慮到家裏同期的壹個理財項目比較困難,畢業期間的房租、旅遊、學習費用,她因為不穩定,沒有向父母要錢。“我爸媽問了我幾次,我都說沒有。他們覺得我可能真的有錢,因為我有實習,有工作,所以沒有還。”壹旦“財務獨立”的既定印象被打破,父母對人生規劃的認知就會有很大差距。
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青子和張三的家庭情況不太壹樣,但她也從成長環境的角度闡述了自己的消費觀。青子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她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和父母疏遠了。甚至在她出去讀大學的時候,父母給的生活費也是斷斷續續,不穩定的。從大學開始,她沒有生活費的時候就靠朋友資助。
漸漸地,這已經發展成了壹種人生哲學,“借不到,但必要時還是可以的。”青子覺得,如果非要借錢的話,找“機器”借比找朋友還容易,而且網貸平臺太方便了,不用去銀行辦各種手續。
因為上班時間比較早,艾比就提前聯系了信用卡。她算了壹下借款和消費的利率,發現明顯比她用的信用卡高很多,決定不輕易使用。她那個階段勉強能貸到款,也沒考慮讓家裏承擔。但是家裏人都知道,她工作這麽多年也沒攢過錢,壹直還信用卡。“我總覺得自己有問題。”
艾比和父母的矛盾主要集中在生活方式上,但他們之間的矛盾最終會落到金錢上。壹直在國企上班的媽媽經常指責艾比,因為她不走正規軌道,所以在其他熟人面前會“擡不起頭來”。兩人的爭吵往往是從為什麽不結婚生孩子開始的。他們從不存錢,但艾比不知道如何報答父母給了她這麽多。
在艾比的印象中,這種說辭從青春期開始就沒怎麽變過,除了她媽媽指責她因為青春期沒好好學習而丟臉。艾比認為母親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控制和幹涉自己的生活。生氣的時候,艾比甚至想,如果她能把籌到的錢全部還清,就可以斷絕關系了。
艾比覺得自己和上壹代最大的區別就是上壹代只付出,而自己沒有。她經常跟媽媽說要有自己的生活,希望她退休後能找個旅遊或者跳舞之類的新愛好來填滿生活,而不是總想著女兒要靠什麽生活來打臉。但每次她談起這件事,她媽媽都會問艾比:“妳想讓我壹個人待著嗎?”
四
自從1978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後,80後、90後壹代開始以獨生子女的身份生活在唱現代化的大背景下。在他們的童年,這壹代人會被稱為“小皇帝”或“小太陽”,以象征過多的關註和愛護。
美國人類學家文豐曾在《唯壹的希望——在中國獨生子女政策下成人》中解釋獨生子女的親子關系。與多子女家庭的孩子不得不相互競爭以贏得父母偏愛的情況不同,獨生子女從出生開始就不必面對家庭資源的競爭,而且“作為所有父母的愛、投資和希望的唯壹焦點,獨生子女擁有巨大的權力。有時候,父母甚至要爭奪獨生子女的愛。"
當獨生子女壹代長大後,他們會回頭看看他們被愛的時候。那些凝聚了“唯壹”的關心、愛護和投入,享受了如此大家庭的資源投入的人,往往承受了更多的壓力、關系控制和回報預期,但現實並不總是正向增長,反而越來越殘酷。
如今,搜索“被網貸毀掉的年輕人”這個標題,可以出現幾十篇內容大致相同的描述網貸危害的文章。這些文章抨擊年輕人的拜金主義、消費主義和膨脹的虛榮心,仿佛對年輕人傷害最大的源頭就是年輕人自己。
根據鮑德裏亞的符號消費理論,即在以富足和消費為特征的當代社會,“物”的意義並不局限於過去,而主要表現為滿足人的基本生活需要,更多地具有符號的壹般特征。人們在消費商品的時候,本質上是在消費符號的意義上,同時在定義自己,認同群體。
比起譴責年輕人,更耐人尋味的是,這壹代年輕人不惜冒著被“毀滅”的風險也要靠借貸來消費。象征意義是什麽?消費主義和虛榮所指向的世界意味著什麽?
在某種程度上,這可能正是我們這壹代年輕人從小就被承諾的。成長在高增長的時代,我們被許諾了所有的繁榮和美好。有人告訴我們,只要我們爬上象征向上的梯子,我們最終會有壹個光明的未來,在那裏我們總是盡可能容易地獲得我們能力範圍內的最好的東西。
努力工作的回報似乎如此明確,甚至有必要為整個家庭做出犧牲。若幹年後,圖景變了,壓力從社會蔓延到行業,到家庭,再到個人,在親子關系中形成了某種潛在的張力,提前為每壹個年輕人消費借貸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今年雙十壹到來之前,張三已經還清了所有網貸。雖然其中有壹小部分是臨時向朋友借的,但她不再需要承擔上漲的利息,也不會有新的貸款。甚至花園也完全關閉了。她原本打算在雙十壹期間購買近2000件護膚品,但仔細算了壹下,發現真正的優惠力度並不大,於是放棄了。
現在她有壹個理財計劃,定期存錢。她的目標是先攢夠6.5438+萬。今年,在有了朋友裸辭之後,她似乎壹點也不焦慮了。她覺得主要原因是那個朋友有65438萬元存款。65438+百萬不算多,也做不了什麽大事,但卻是壹種安全感的體現。看來65438+萬之後,妳就可以告別不喜歡的工作和生活了。
艾比說,在疫情期間,她是“每片烏雲都有壹線希望”。疫情期間,她無法像以前壹樣出國旅遊,很多日常開銷都省下來了。也是在今年上半年疫情期間,她終於把信用卡全部還了。雙十壹那天,她只準備儲存壹些貓糧,做了壹個費用低廉的醫美項目,主要是為了取悅自己。這壹切的前提是她存了錢,而且這些消費後的儲蓄卡裏還有余額。
她還沒有太多考慮未來的具體財務狀況,也不考慮買房或者其他的事情,因為這也意味著安定下來。但就她而言,她甚至不確定自己以後會不會繼續在北京工作。艾比笑著說:“那我以後嫁給外國人怎麽辦?”真的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的,等八字有壹撇再做打算也不遲。"
綠子的債務情況還沒有好轉,除了想辦法每個月還,她暫時沒有其他打算。面試11開頭,她不確定雙十壹會買什麽,可能會買頂帽子。她現在還沒有任何理財計劃,但她也說她其實想過買房。“誰不想要房子,但是妳知道我喜歡哪裏的房子嗎?”青子指著北京CBD的方向,說了她之前去過的壹個高檔樓盤的名字,那裏現在二手房均價1.2萬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