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壹勞動節就要到了。憋悶了壹陣子的孩子們早就盤算著放假去哪玩了,兒子嚷嚷著去海底世界,女兒說去南山公園吧,我把剛剛剝好的橘子瓣壹人壹個塞進他們嘴裏,我的答復是:去煙臺山海邊!
其實我想去煙臺山海邊是有原因的。那裏有我的壹個情結。五年前在那裏曾遇到過壹位老伯,他的人並不出奇,他的故事也許很壹般,但壹直令我感懷至深,讓我領悟著愛和浪漫的真諦。我希望能有幸尋見當年那位老伯,哦,不,是兩位,還有他的“老伴”。
煙臺是壹個美麗的海濱城市。有著淳樸的風土人情,優美的環境。就拿煙臺山濱海廣場(也就是我所說的煙臺山海邊)來說,因為有了大海的陪伴,這裏的壹切和來這裏的人都好像有了靈氣。
那是2010年的五壹勞動節,老公因為生意離不開,我便帶著壹對兒女在家門口坐上6路公交車直達煙臺山海邊遊玩。天氣晴好,人很多,孩子們雀躍著,我也放松了禁錮很久的心情。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戀愛中的小年輕們追跑嬉戲著,攙扶著父母的中年人滿臉的孝道,壹片喜樂祥和的景象,陣陣微風讓人心曠神怡。
信步走在濱海廣場,成片的盆栽鮮花錯落有致的擺放在廣場中間,壹直延伸到可以和海水親密接觸,它們含羞著臉,好像對身旁的石凳說:溫暖的季節來了,對探望我們的朋友盛情以待吧!
以盆栽為界,放眼右側,有北極星博物館肅然而立。寬闊的廣場上,各種各樣的風箏在孩子們的手上翩翩起舞。再走壹段路,就是張裕葡萄酒的步行街,濃郁的酒文化讓人走在路上都會醉,如果此刻品上壹杯香醇的美酒,應該是人生壹大樂事了。繼續前行,來到了音樂噴泉,但它只有傍晚時分才會響起,朦朧的夜色才能展現它的魅力,大大小小的泉柱在音樂聲中起起落落,忽隱忽現,霓虹燈映出的各種色彩交相輝映,好不美輪美奐呢。再往深處走去,精致的小橋流水穿插在綠蔭和草地之間,草地上點綴著不同的銅像雕塑,猶如壹個個不老的精靈,小孩子們蹦跳著跑去抱住它們,撫摸著它們,學著雕塑的樣子扮起鬼臉,此刻的父母壹定不會忘記拿起相機,為孩子記錄下快樂的瞬間。不遠處,人性化的安裝了成排的座椅,提醒人們停歇下腳步,用心和眼睛去感受生活。如果遇到卿卿我我的小情侶,就另選壹個坐下,大家互不幹涉,享受著各自的美好,哪裏還顧得了其它。
如果說右側是壹個古樸休閑的好去處,那麽左側更是壹個天空海闊,愜意非凡的好境界了。天那麽湛藍,雲彩也躲到別的地方去了,大海也是藍的,它要與天空爭出個壹二呢。天和海又是相連的,站在海邊望去,它就像壹個張開的大大的貝殼,把萬物都含在了嘴裏,任人們徜徉其中,路面上的小石刻有螃蟹,龍蝦,扇貝,海馬等等,它們壹個個也仿佛都鮮活了起來,石頭也要演繹精彩呢。湧起的浪花不時地拍打著海岸,挑逗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眼疾手快的人總會把浪花躍起的那壹刻抓拍下來,如果鏡頭裏恰巧有壹位長發飄飄的美女,那就去偷著樂吧。
正好趕上退潮,好多人都在翻找石塊下面的小螃蟹。我和孩子們也卷起褲腿,小心翼翼的踩在相對平整的石塊上,終於捉到壹只逃竄的小螃蟹,兒子歡呼著,早已忘記海水已經把衣服打濕,直到女兒踩到了壹塊長著綠藻的石頭,差點滑倒,我們才依依不舍的來到岸上。
壹個老漢進入了我的視線,他獨自坐在石階上,灰白的頭發和胡子應該好久沒清理了吧,滿臉的皺紋爬在蒼老而黝黑的臉上,黑色的褲子也滿是褶皺,還有壹個褲腿是挽著的,褐青色的上衣清晰可見油泥和汙漬,壹雙老手端著長長的煙鍋,抽著旱煙。那麽邋遢,壹點也不講究,我不屑的撇了他壹眼。什麽年代了還抽這個,真是老套,真沒品味!
挨著他放著壹個相框,定睛壹看,是壹個老婦人的遺照。我的心忽然被震撼了壹下,我驚詫地註視著這壹幕。那是他在陪“老伴”看海嗎?還是“老伴”在陪他看海?即使陰陽兩隔,即使天各壹方。再看那老漢的表情,是哀傷?是愧疚?是幸福?還是憧憬?不得而知,他的眼神那麽深邃,深到望穿了海角和天邊,他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微顫了壹下,是在和“她”說話嗎?是冥冥中看到“她”的微笑了嗎?那是無言的思念呀,那是美麗的`悵惘呀。裊裊煙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情愫,飄散在他和她的海岸……
我把起初對他的鄙視丟進了大海。
我輕輕的走過去,問:“老伯,這是您老伴?”
見有人和他說話,他收回了目光,朝我憨憨的笑了壹下,隨即把極溫柔的目光落在了照片上,喃喃地說:“是啊,我老伴。”
老伯的平易近人讓我忍不住又問:“您老家不是煙臺的吧?”
他和善的看了我壹眼說:“我老家是河北的,我在壹家公司看大門,這把年紀了,只能幹這個了。”
我又問:“您孩子不在身邊嗎?”
他長噓了壹口氣:“都成家了,都在老家。”
“哦……”我怕引起他的傷心,不敢再去追問他老伴的事。只是用眼睛打量著照片裏的她,很親和,很溫柔。
老伯好像明白我的心思,雙手捧起遺照,對著照片囈語般的說了起來:“孩子們叫我回老家享清福,我不回去,我還要陪我老伴看海呢。唉,當初日子過得窮啊,老伴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從沒有壹句怨言,我也沒多大本事,年輕時跟著包工頭幹活兒,又把腿弄傷了,幹不了什麽累活兒,我恨我自己呀!我沮喪的時候她就哄我開心,說壹家人相親相愛比什麽都重要。我老伴好啊,漂亮,能幹,為我生了壹對兒女。”
他用手輕輕的撫摸著照片,臉上露出了笑容,眼裏泛著光。
他頓了壹下,繼續說:“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離不了她,她孝敬老人那真是沒的說,對我父母從不嫌棄,好吃的先讓老人吃,自己難得吃上壹口,說自己以後有的是機會吃,我都看在眼裏,我心疼啊!我經親戚介紹來到煙臺,煙臺是好地方啊,我老伴也喜歡大海,說能看到大海是她的夢想,我說那還不簡單,我領妳去煙臺看看,她說什麽也不肯,說怎麽能丟下老公婆自己出來玩呢,可等到她把老人都伺候過世了,孩子們也都成家立業了,自己的身子骨也積勞成疾,還沒等我領她來看海,就突發心肌梗塞……”老伯哽咽了,眼眶裏噙滿了淚水。
老伯用粗笨的大手抹了壹下眼淚,意味深長的嘆了壹口氣,說:“老伴跟著我沒享福呀,現在我壹有空就帶她來海邊坐坐”。目光裏的溫馨取代了哀傷,又投向了遙遠的天邊……
我靜靜的聽著,眼裏也滿是淚水了。
老伯對妻子的思念和感恩,對浪漫最完美的詮釋,還有他老伴的孝心和付出精神,對愛人的相扶相攙相守,都讓我為之動容,心裏充滿了對他們的敬仰和感動。
兒子跑過來拽著我去沙灘上玩耍,我急忙擦拭了壹下眼淚,想安慰老伯幾句,話卻不知該如何說了,匆匆地和老伯道了別。壹路不知回了幾次頭,直到看不清,依稀中,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卻是安詳的;有些孤單,卻也是幸福的;對於熙熙攘攘的鮮亮的人兒,他和“她”卻是最浪漫的。任誰也打擾不了他們的寧靜和甜蜜吧。
這也許是不足掛齒的風景,也許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風景,也許是被不屑的風景,但此刻在我看來是那麽純凈而高尚,這壹道風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
每次去煙臺山海邊,都期待能夠再次尋見那位老伯,坐下來,聽他再講壹講他和她的故事,可是多年過去了,始終沒能再遇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