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鄉,有壹條小河,河上新架起了壹座小橋,取名'愛生橋',這是為紀念我的小王老師而建造的。小王老師,她叫王國華,那年剛到我們村時才十九歲,中等身材,梳著兩根短辮,長得文靜、秀氣,壹開口嘴角上便帶著微笑,就象是我們的大姐姐,我們都親昵地叫她:'小王老師。'
我永遠也忘不了,忘不了小王老師離開我們的那瞬間的情景。1991 年7月5 日,在我的心中那是壹個黑色的日子。那天我們要期末考試,7 月4 日壹夜的暴雨,使河水猛漲,河中的小竹橋在洪水的沖擊下,已不那麽平穩了。
延期考試已經來不及了,壹早,小王老師就守候在橋頭,迎接每壹個來考試的學生。我是最後壹個到橋頭的,天還在下著雨,我看到王老師的衣服早已淋濕了,那頭秀發披散在臉上,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王老師看到十八位學生都來了,心裏非常高興,壹邊喊著:'紅紅別動,老師來接妳。'壹邊上了那已沒在水中搖搖晃晃的小橋,我在橋那邊喊著:'王老師您別過來,我自己能過去。''不行,太危險了,老師來接妳。'看到小王老師那著急的樣子,我便站著沒動,小王老師順著小橋過來了,'紅紅,妳來了老師就放心了。'說著抱著我就上了橋,此時的小橋在洪水的沖擊下,已經搖搖欲墜,當走到離橋頭不到兩米處時,就聽'哢嚓'壹聲,我知道情況不好。我說:'王老師,放下我吧!那樣重量會輕些。''紅紅,別害怕,沒事的。'
王老師邊小心翼翼往前挪著步,邊安慰我說。可我已經感覺到王老師的心跳在急劇加快。還沒等我多想,就聽王老師大喊壹聲'紅紅,快往上跳!'順勢便把我推到岸上,力氣之大,是我當時沒有想到的。我的腳還沒站穩,就聽'哢嚓'壹聲,王老師和那小竹橋壹起被洪水沖走了,王老師淹沒在水中,連影子也沒有了。我們驚呆了,不知所措。剎時間,哭喊聲,呼救聲,驚天動地。我們壹邊沿著河呼喊著:'王老師,王老師……',壹邊飛奔著去村裏喊人。村上人聽到喊聲,全部趕到河邊,順著河邊跑下去十多裏,可小王老師再也沒有露面了。我們哭泣,我們呼喊,我們的王老師就這樣連話也沒留下,就離開了我們。
洪水過後,村裏按民間的風俗,為小王老師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那天,沒有人要求,沒有人通知,可全村老少竟無壹人沒來。人們沿著河岸,排著長長的隊伍跑著、哭著,為這位年僅二十二歲的山村女教師的靈魂祈禱。被村民們稱為'硬漢子'的老村長,連他的獨生兒子戰死在對越反擊戰場,都沒流壹滴眼淚,此時卻哭成淚人壹般,八十二歲的五保戶王奶奶,老淚縱橫,連聲呼喊:'咋不讓俺這把老骨頭去換回小王老師的命呢?'說著竟要跳河去為這位不是孫女,勝似孫女的王老師做伴。所有的人們都在用淚水表達對這位年青女教師的哀思。我們十八位學生,穿著孝服,作為王老師十八個'孝子 '跪在前邊。小王老師甚至連壹張照片也沒有留下,只留下壹本備課筆記本和壹支用舊了的鋼筆。這幾年除了生活費外,王老師的所有積蓄都用在了我們學生和五保戶王奶奶的身上,而她自己總是那樣儉樸,連壹件漂亮的衣服都舍不得買。再有,就是她帶來的壹箱沈沈的書和壹個不久前許給我們的'願'。她說等這次期末考試後,暑假裏,用她的工資錢,帶我們去城裏遊覽,去看大文學家歐陽修《醉翁亭記》裏的'醉翁亭',並且要我們遊後每人寫壹篇日記,作為送給老師的禮物。於是,我們天天盼著考試,盼著放暑假,沒想到卻盼來了噩耗。
四十多天的暑假裏,我們十八位學生,就象丟了魂似的,每天我們都要到河邊呆呆地望著靜靜流淌的河水。我們恨這可惡的河水,是它奪去了我們老師的生命。有多少次我們對著河水哀求:老師您回來吧!我們不去城裏遊玩了,我們山裏的孩子沒那福份,只要有您在,我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此時,我們真的希望能有 '河神',請她把我們的心願帶給王老師,讓我們再見王老師壹面,哪怕是影子也好。然而,我們每壹次都失望了。王老師去了,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五年前,王老師放棄留在城裏學校當教師的機會,主動要求到我們這個偏僻、貧窮、被人遺忘的小村子裏當老師。有了王老師,我們這個三百多人的村子裏才有了學校。因為王老師不收學費,還經常拿錢給我們買本子買筆,象我這樣的女孩子才能上學讀書。沒想到,這個剛剛把我們領進知識殿堂裏的引路人,我們敬愛的王老師,就這樣走完了自己短暫而輝煌的壹生。
為了紀念和表彰小王老師的事跡,上級黨和政府決定撥出專款,在河上建壹座橋,鎮工程隊義務承擔了這項工程,他們僅用了三十多天的時間,就建成了這座橋。取名'愛生橋'。並且把王老師的事跡連同她教過的第壹屆也是最後壹屆的十八名學生的名字壹起刻在了橋上,讓我們永遠陪伴著小王老師。
王老師走了,她帶去了我們十八顆心,我們這十八名學生全部轉入鎮中心小學插班學習,學校為我們免去了壹切學習費用,並且給予了許多照顧。
兩年來,我們的學習和生活雖然很充實,但我們的心裏壹時壹刻不在想念著王老師。每當經過'愛生橋'我總矗立許久,默默地對王老師說:'王老師,您放心吧!您是為我才去的,我壹定要好好學習,將來做壹名像您那樣的好老師,去完成您未竟的事業,讓您的生命在您的學生身上延續。'
我愛家鄉的'愛生橋',因為它是我的老師用生命建造的;我愛我的小王老師,因為她使我懂得了人生的真正意義是什麽,教會了我怎樣才能做壹個永遠活在人們心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