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小陽像盛怒的豹子，拳頭像鐵錘壹樣砸在曉雪臉上，頭上，身上。曉雪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條件反射性地抱住頭，蜷縮著身子，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
四歲的妞妞早已嚇得號啕大哭“爸爸，不要打我媽媽！不要打我媽媽！”
屋子裏喊打喊殺聲震天響，早已驚動了周圍的鄰居，幾個鄰居沖進屋，七手八腳拉開了小陽，都勸道“莫打了！莫打了！”。
又有幾個伯娘嬸子把曉雪從地上扶起，見曉雪頭發蓬亂，鼻青臉腫，身上的衣服早蹂躪得像抹布。心腸軟些的也忍不住跟著落淚。
“又是為了什麽事打老婆？妳也太下死手了。這是打老婆，還是打賊？”幾個伯娘嬸子半勸解半數落小陽。
“不知好歹的東西，自己找打，她罵我娘。”小陽余怒未消，還想向前踢曉雪，又被眾人拖拽住，小陽沒踢著，嘴裏罵罵咧咧，被幾個男人硬拖出了家門。
這裏幾個婦人勸解了壹回，也就各自散了。
眾人壹離開，婆婆又換了壹副嘴臉，得意洋洋“打得好！活該！”往地上碎了壹囗濃痰就進了自己房裏。
曉雪哭得聲嘶力竭，女兒妞妞偎在她懷裏，曉雪更覺傷心抱著女兒，母女哭成壹團。
月光從窗口傾瀉進來，枕邊響起小陽的打鼾聲。曉雪的眼角盡是淚水，悉數都跌入枕巾，濕了壹大片。
這樣的日子曉雪真的再也無法忍受了。
曾經，曉雪是那樣深愛小陽這個男人啊。為了他，不惜和父母鬧翻。愛他愛得死心塌地，奮不顧身。
曉雪和小陽是裸婚。當年，曉雪知道小陽家裏窮，主動說不要彩禮，不辦婚禮。把個小陽感動得壹踏糊塗。
剛結婚那幾年，曉雪也是幸福過的，小陽對她很好，夫妻倆的感情也好得蜜裏調油，羨煞眾人。
是什麽時候變了呢？曉雪也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
也許是她生了女兒妞妞之後吧，婆婆嫌棄她生了個女兒，不肯伺候她坐月子，還指桑罵槐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婆婆到處與人說，自己上趕著要嫁給他兒子，死乞白咧地要嫁給她兒子，四處吹噓她兒子有本事，娶老婆不用花錢。
曉雪第壹次與婆婆發生激烈的爭吵，小陽站在中間十分為難的樣子，但也沒有偏幫婆婆的意思。
漸漸的，曉雪和婆婆嫌隙越來越大，常為了生活中雞毛蒜皮的事拌嘴。
小陽第壹次動手打她，是婆婆攛掇的，曉雪記得很清楚。婆婆在地上打滾，逼著小陽打她，不打就死給他看。小陽扇了她壹個耳光，雖然不是很疼，曉雪卻感到心寒。
事後，小陽主動和她道歉，曉雪半個月沒和他說話，後來到底和好了。
再後來，小陽做生意錢掙得越來越多，脾氣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摟不住火。曉雪不記得小陽第二次打自己是為什麽事，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從此，小陽打自己越來越頻繁，下手越來越重。曉雪挨打的主要誘因還是婆婆在拱火，挑撥離間。
曉雪也想過跑回娘家訴苦，可是，想到是自己壹意孤行要嫁給小陽的，又怕人恥笑，又怕父母擔心。終究自己好面子，不敢讓父母和親戚知道，自己過得如此不堪。
在外人眼裏，自己是嫁對了的。“英雄不問出路”，雖然剛開始小陽家裏很窮，可這些年，小陽做生意掙了不少錢，買了車又買了好幾套房，是別人眼裏的“成功人士”，逢年過節，去娘家送的節禮年禮，在村裏也是最有“面子”的。不了解內情的人，都是羨慕曉雪的。
可是現在，爭強好勝要面子的曉雪裝不下去了。
次日，小陽去了店裏，曉雪拿了幾套換洗的衣服，抱著女兒就回了娘家。
娘家離婆家不遠也不近，需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大巴。
經過壹夜，曉雪身上臉上的淤青更是觸目驚心，有壹拳砸在眼睛上，那只眼睛更是烏紫壹大圈。曉雪的父母壹見到，唬了壹大跳。
“這是怎麽回事？誰打的？”曉雪的父親怒了。
曉雪這時候也不藏著掖著，從頭至尾壹五壹十細細哭著說了。又把這些年婆婆攛掇小陽揍她的許多事都壹壹說了。
曉雪的母親聽了捂著嘴嗚嗚哭起來，曉雪的父親也聽得怒火中燒。不免數落曉雪壹通，又問曉雪什麽想法。
“我想離婚。”曉雪截釘截鐵地說。
曉雪的父親便不再說話，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
小陽從店裏回來，便不見曉雪和孩子，也沒太在意，快天黑時仍不見人，便問他母親。
他母親毫不在意“今早妳壹出門，她就背著包抱著孩子走了，許是回了娘家。”
“什麽？”小陽壹驚“娘，妳怎麽不攔她。”
“我攔他做什麽？”他娘冷笑“瞅妳沒出息的樣。被她吃得死死的，過幾天她自己就回來了，怕什麽。”
小陽便不再說話。
可是，壹天，二天，三天過去了，曉雪和孩子還沒回來，打她電話不接，發視頻不接，信息不回，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有些坐不住了，不顧他娘的勸阻，開車去了他嶽父家。
在他嶽父家裏，果然見到了曉雪和妞妞。曉雪臉上的淤青淡了些，但仍舊明顯，小陽心底暗自後悔手下重了。小陽叫了壹聲“老婆，我來接妳和孩子回家。”
曉雪只裝作沒聽見，冷著臉，抱著妞妞，轉身進了屋。
小陽只得跟在後面進了屋。他嶽父嶽母壹見他，臉上黑得能滴出黑水來。
小陽叫他們也沒人應。小陽只得訕訕地解釋想接老婆孩子回去。
“上門就是客！”他嶽父板著臉對他嶽母說“快到飯點了，去炒菜煮飯，多炒兩個菜。”
他嶽母去了廚房，客廳裏便只剩下小陽和他嶽父。小陽說了幾句好話，卻見他嶽父耷拉著眼皮，不想睬他的樣子，小陽到底心虛，幹巴巴地說了幾句，便也說不下去了。兩人靜坐無言，落針可聞。
壹時到了飯點，擺飯上桌。他嶽父又換了壹種神情“來！來！來！小陽快吃飯。”十分熱情的樣子。
又斟了壹碗自釀的米酒與他吃，小陽也搞不懂他嶽父的意思了，從進門到現在，他嶽父都很反常。
小陽心裏未免有些忐忑，只得陪著他嶽父吃菜喝酒。
壹時，菜過五味，酒過三巡。小陽也喝得臉上也有了壹些春色。
他嶽父見吃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始問他“小陽，妳今天來我家做什麽？”
小陽只得又重復了壹遍“爸爸，我來接我老婆和孩子。”
“老婆？妳有把她當老婆嗎？”他嶽父板著臉，語氣十分平靜“我不是護短的老人。犯了三大錯，該打還是要打。其壹，不孝順公婆，虐待老人。其二，不守婦道。其三，好吃懶做，敗家，倒了夫家竈頭。”
他嶽父話鋒壹轉，問到了他臉上“那麽我請問妳，曉雪有沒有不孝公婆？虐待妳爹娘？”
小陽壹陣心虛，只得老實回答“冇有。”
“曉雪有沒有不守婦道，做對不起妳的事？”他嶽父又問。
“冇有。”
“曉雪有沒有好吃懶做，敗了妳的家，倒了妳家的竈頭？”他嶽父再問。
“冇有。”
小陽話音壹落，他嶽父陡然變臉，滿臉怒容，“啪”的壹聲，壹拍桌面，怒斥“既然我女兒這三大罪都沒犯，妳憑什麽打她？把我女兒打這麽慘。妳手這麽黑，心這麽毒？”
小陽忙賠禮道歉“爸爸，我錯了！我以後不打她了！”
他嶽父仍舊怒火沖天，越訓越激動“妳曉得錯？妳曉得什麽錯？如今晚了！壹個男人，不問青紅皂白，就聽妳屋娘唆使，聽妳屋娘煽風點火，妳就打老婆。妳還是個男人？沒壹點自己的主見？沒壹點自己的思想？妳腦袋裏裝的是醬糊嗎？妳那生意是怎麽做起來的？孝順老人沒有錯，但不是妳這樣是非不分的愚孝！以前曉雪壹直瞞著我們，我們也壹直不知道。要不然，妳第壹次打我女兒時我就饒不了妳。曉雪有今天也是咎由自取，第壹次挨打就不該忍氣吞聲，縱容得妳母子倆個無法無天。如今是法治社會，不是過去那壹套，妳屋娘擺過去惡婆婆磨媳婦的款兒，可是打錯了算盤。”
他嶽父又沈臉問曉雪“妳剛才也聽到了，他說要接妳回去。妳心裏怎麽想的？”
“我不回去！我要與他離婚！”曉雪剛毅果決地回答。
小陽壹聽，慌了。
讓小陽更慌張的是他嶽父接下來的話“古人常說‘寧拆壹座廟，不拆壹樁婚’，今天，我卻要破個例。我女兒說要離婚，我做老子的也同意妳們離婚。我把女兒養這麽大，指甲都舍不得彈壹下，不是讓妳當出氣筒打的。妳家那高臺盤，我們高攀不上。妳還是回去吧。想通了就早點知會壹聲，早點離，早點解脫。妳們兩個還都年輕，離婚後，妳要另娶，我女兒也要改嫁，莫耽誤久了。”
小陽磨破了嘴皮子，曉雪也不改初衷。小陽想留宿，卻被他嶽父壹家嚴厲拒絕，小陽只得悻悻而歸。
回到家裏，他娘見曉雪沒跟著回來，便說他兒子“叫妳莫去接，妳偏要去，叫她越發得了意，妳以後更加難轄制她了。”
“娘”小陽心亂如麻“曉雪說要和我離婚。”
“她舍得？糊弄誰呢，她是嚇唬嚇唬妳昵。離了婚，她壹個二婚女還想找妳這樣的模樣和家世？”
望著還在喋喋不休的老娘，小陽更加煩躁，轉身走進臥室。
壹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曉雪仍舊不肯回來。
小陽去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
小陽徹底慌了。每天都失魂落魄，生意也沒心思打理，每天晚上小陽壹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小陽想了許多，想到兩人的相識，相知，相愛。想到兩人這壹路走過的坎坎坷坷，風風雨雨。想到當年自己壹無所有，曉雪的敢嫁之恩。還有創業補期，兩人省吃儉用，大半年沒沾葷腥，出去拿貨舍不得睡旅店，兩人睡橋洞那壹段艱苦奮鬥的歲月。
這麽好的女人，自己怎麽舍得去打她呢？手真欠哪！小陽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其實小陽也知道自己娘的稟性，自己娘那張嘴壹直都是得理不饒人，無理爭三分的。曉雪與娘的爭吵很多都是自己娘倚老賣老。
老娘剛開始告曉雪的黑狀他是不信的，可是後來，老娘說的次數多了，時間久了，他也就信了。
每壹次，他去質問曉雪時，他娘總能在關鍵時刻讓他情緒失控。他打了曉雪第壹次，第二次，……後來手越來越欠。打完之後，他也後悔，只是拉不下臉來。
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了曉雪的存在，把她當成了自己生命的壹部分。他以為不管他怎樣對他，曉雪都不會離開他的，畢竟，他在道德方面，從沒有越矩的地方。
可是，現在曉雪真的要離開他了。小陽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人掏空了，撕心裂肺地疼。
小陽捂著臉，像個孩子嗚嗚地哭了許久，許久。
小陽再壹次來到嶽父家裏，撲通壹聲跪在嶽父面前，誠心誠意地道歉:“爸爸，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打老婆了。爸爸，以前打老婆的小陽死了，我現在重新做人，求爸爸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孩子的份上，給我壹次重新改過的機會。”
小陽跪了大半天，苦求再三，他嶽父才慢慢地說:“看在妳還有幾分悔改的誠意上，我暫時同意妳帶燕子回去。但妳要記清楚，只要我聽到我女兒說妳又打她，我會親自上門接我女兒回家。”
“不會了，不會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打她的，再打就是畜生！”小陽忙再三保證。
曉雪的父親又去裏屋單獨勸曉雪“再給那狗東西壹次機會吧。妳也看到了，這幾個月，他人瘦了壹大圈，也知道懼怕了。妳回去後，第壹個要改的是懦弱的性子，婆婆歪派妳，妳要說出來，妳不說出來沒人知道妳的委屈。還有最重要的壹點，如果他再打妳，妳壹定要告訴爸爸，爸爸親自接妳回家。爸爸就是養壹輩子老女，也不能讓別人打我的女。”
曉雪眼圈兒紅了半日“爸爸”。
曉雪帶著女兒跟著小陽回了家。從此，小陽真的像換了壹個人，再也不打老婆了。夫妻倆慢慢重修於好，仿佛又到了最甜蜜的最初。
曉雪婆婆大鬧了幾次，最後小陽惱了，說要把她送到老家去，每月寄生活費贍養她。她方知道怕了。果然老實了許多，不再作妖了。
鄰居們也勸她“老人家要惜福。妳天天啥事不幹，壹日三餐都是兒媳做飯給妳吃。壹年四季的衣服也是媳婦幫妳買，這樣的媳婦還不好？莫再作妖寒了兒子兒媳的心！”
妳認為鄰居們說的對嗎？